第62章
聽她說完, 秦峥漆黑的眸瞬時微眯,“你認識?”
“嗯。”餘兮兮點頭,視線重新回到手裏的照片上。方正四邊框起一張臉,白皮膚,高鼻梁, 眉眼長而偏細,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妩媚。現代社會, 這種美太古典也太有特色,足以教人一眼便記住。
她抿了抿唇, 這一回的語氣更加篤定:“我見過她。”
“什麽時候?”
“大概一個多月前。”
“在什麽地方?”
“石川峽。”
秦峥眸光微沉, 極輕緩地重複:“石川峽?”
“沒錯。”餘兮兮的臉色也跟着浮起一絲凝重, 說道,“她在石川峽的縣城裏開了一家小酒吧, 名兒挺怪的, 叫‘一夜情’。我去過一次,她還免費送了我一碗酸梅湯喝。”
話剛落, 黑色吉普驟然急剎。
餘兮兮低呼一聲,被慣性帶着往前急沖, 又被安全帶勒着彈回來, 重重摔回座椅。
“……”她後腦勺撞了下椅背, 頭昏眼花,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邊揉額頭邊擡眼,看見距離車頭幾米的位置躺着輛自行車,一個高中生打扮的男孩兒摔在邊兒上, 爬起來,撲撲身上的灰,忙不疊地跟他們道歉,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是太趕時間了,真不是故意的……”
太陽隐在雲層後,沒有陽光,整個世界顯出幾分壓抑的灰。由于這茬兒,背後各色車輛眨眼就堵了一長串,脾氣爆的司機探頭大罵,尖銳的鳴笛聲一陣接一陣,不絕于耳。
小高中生明顯吓壞了,臉色發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
餘兮兮優點生氣,忍不住落下車窗皺眉道:“趕時間也不能亂闖紅燈,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你差點兒被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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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下次別再這樣了。”
“好好……”高中生如蒙大赦,點着頭,連忙扶起自行車跑開了。
插曲翻過,黑色吉普重新發動,馬路上的秩序逐漸恢複。
餘兮兮手還揉着後腦勺,秦峥看她一眼,眉心微擰:“有事兒沒?”
她說:“沒什麽。”
秦峥平靜點了點頭,半刻,拿起手機摁了個號碼,很快便接通。
何剛萬年不變的煙嗓子從聽筒裏傳出,帶着一分戲谑:“才剛跟我請了半天假要去領證兒,怎麽,轉頭就通知我喝喜酒了?”
秦峥的語氣淡而冷:“正事兒。”
那頭頓了下,霎時便收起笑意,沉聲問:“怎麽了?”
“今早跟你說的那個沈荷,我媳婦兒說她認識。”
“……你媳婦認識沈荷?”
“對。”
“她知道沈荷在哪兒?”
“石川峽的縣城上有一家酒吧叫‘一夜情’,沈荷是老板娘。”
“好,我馬上派人過去。”說完,對方“嗒”的一聲挂斷電話。
車廂裏重新陷入一陣安靜。
秦峥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半刻,掏出根煙塞嘴裏,點燃深吸一口,濃烈的尼古丁味道瞬間侵襲肺腑。窗戶還落着,青白色的煙霧散落風中,他眸光冷淡看前方,手裏捏打火機,無知覺地撫摩把玩。
餘兮兮看他一眼,心頭隐隐鑽出絲不安,良久,笑了下,故意作出副松泛語氣說:“你要去忙就去忙吧,證什麽時候都能領,我不着急……”
秦峥說:“我急。”
她心尖兒一顫,牙齒下意識地咬嘴唇,遲疑道:“可是……”
“沒可是,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他掐了煙頭随手丢出去,淡淡的,“天塌下來也得讓我娶了你再說。”
再回餘宅,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和過去沒有絲毫不同。一條幽深的林蔭道将花園別墅同大路隔開,老遠便能瞧見遍布高牆的青色爬牆虎,在別墅周圍,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穿黑西裝的安保人員,畫棟雕梁,氣派不可一世。
黑色吉普平穩馳過林蔭長道,停在大門口。
保安看一眼車牌,甚至不用問任何話便直接給放了行,同時撥出內線電話,道:“管家,秦少校和二小姐回來了。”
這些天龔蘭青住院,餘淩直接住在了距離醫院更近的餘氏總部,沒回家,宋姨也帶了家裏的一個傭人随同陪護,偌大的別墅稍顯冷清。
管家得到消息,早便恭恭敬敬地等在大門口,等秦峥和餘兮兮進來,他立刻笑容滿面迎了上去,道:“二小姐,秦少校。”
秦峥沒什麽表情地點了下頭,“魏叔。”
管家領着兩人進了客廳,又道:“先坐。”然後便招呼道:“小蘭,去煮二小姐最喜歡的玫瑰茶。”
“好嘞。”
餘兮兮趕緊打住:“別別別!魏叔,幾個月沒回來,您還真把我當外人了?我們是回來拿東西的,你歇着就好,不用管我們。”
魏叔聽後緩慢點了下頭,又道:“那午餐想吃什麽?我讓廚房準備。”
“我們一會兒就走,不吃午飯喔。”
魏叔頓時皺起眉,“您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怎麽就又急着走?而且秦少校是貴客,二小姐,您這樣兒可不行,太怠慢了。”
餘兮兮嘟嘴:“怠慢什麽嘛。他又不是外人,不用對他這麽客氣。”
“再不是外人也……”
“好了好了,魏叔我們還有事兒,就不陪你老人家聊了哈麽麽噠。”餘兮兮語速飛快,說完,拉起秦峥就上二樓去了。
這一層是卧室和書房,清靜無聲。
她牽着他,嘴裏誇張地松了口氣,自言自語:“一陣子不見,我們魏叔真是越來越唠叨了。”站定後也忘了松開,五指仍牢牢攥着那只是自己兩倍大的手。
秦峥随口說:“你和他關系不錯。”
“對呀。”餘兮兮笑起來,柔嫩的指肚摸到他掌心的硬繭,觸感粗糙不平整,她起了玩心,忍不住來回摩挲好幾下,又道,“魏叔、宋姨、小覃、小蘭……我們關系都挺好的。我從來沒把他們當外人。”
他挑眉,逮着那只小手下勁兒一捏,她“嗷”了聲,頓時疼得龇牙咧嘴,瞪眼道:“好端端的,你為什麽捏我!”
“不為什麽。想捏。”
餘兮兮:“……”
秦峥若有似無搔了下她手心,道:“再敢亂撩就收拾你。”
她臉蛋兒微紅,甩手用力掙了下,沒掙開,嘴裏不滿地嘀咕:“明明是自己思想不健康,堂堂一個陸軍少校,成天都在尋思些什麽。”
秦峥看她一眼:“我成天尋思什麽你不知道?”
“……”自己下套自己往裏鑽,天底下恐怕沒人比她更傻。餘兮兮無語,淡淡翻個白眼,紅着臉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外面是陰天,光線不好,好在走廊上亮着幾盞壁燈,淡橙色的光線溫暖暧昧,将整個過道打亮。
兩人牽手往前走着,須臾,餘兮兮在一扇房門前停下步子,握住門把輕輕一扭,推開了門。
“你就在這兒等我。”她走進去,反手把門口的開關摁亮,柔聲朝他道:“戶口本在隔壁我爸媽的卧室裏,我去拿,很快就回來。”
秦峥擡眸掃了眼周圍。
房間很大,衣帽間占據整體面積的一半,粉白色的壁櫃足有三面牆。一張圓形的公主床擺在房間正中,也很大,床單被套同樣是淺淺的粉色,卡通圖案,床頭堆滿各式各樣的玩偶。
空氣裏彌漫着一種極淡的香味兒,秦峥很熟悉。是她身上的味道。
“這是你屋?”
“對呀。”餘兮兮有些不好意思,轉身走到桌邊給他倒水,幹笑道:“我以前比較的……嗯,幼稚。呵呵呵……”
秦峥接過杯子喝了口水,“現在也沒好哪兒去。”
餘兮兮眯眼,抄起個毛毛蟲公仔打他。
他嘴角微勾,不避不閃地捱了幾下,然後伸手圈住她的腰,要吻她的嘴唇。她扭扭捏捏,故意歪着頭直躲,他難得有耐心,樂此不疲追逗着玩兒,一不留神就親在了她白嫩的耳朵上。
餘兮兮嬌笑,癢得縮了縮脖子,然後擡眼,濃密的睫毛刮過他的下巴。
骨節分明的手捏住她的臉,黑眸筆直望進她眼裏。
對視幾秒,她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顏色淡淡的,唇線的輪廓很明顯,唇尾起菱,形狀漂亮,一如既往緊抿着,顯得有些嚴肅。她看了一會兒,閉眼,輕輕吻了上去,溫柔得像兩片羽毛。
扣在她腰上的大手微微收緊,秦峥克制而隐忍,微擰着眉,盡量配合她青澀的主動。卻終于還是在最後反客為主,捕食一般狠狠深吻她。
在失控之前,秦峥停了下來,額頭抵着她微微喘息,忽然笑了下。
餘兮兮睜開眼,眸子晶亮濕潤像有星辰,問他:“……笑什麽?”
秦峥說:“沒什麽。”
她微動了動唇正要說話,忽然,“砰砰”兩聲,房門被人從外頭敲響。
餘兮兮狐疑,輕輕推開他走到門邊,“誰?”
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響起:“二小姐,我是小蘭。”
于是餘兮兮把門打開,探出個腦袋:“有事嗎?”
小蘭笑笑,道:“二小姐,董事長回來了,說在書房等你。”
餘衛國的書房在二樓走廊的盡頭,餘兮兮臉色平靜,在門口時禮貌地敲房門。
“什麽事?”低沉渾厚的聲音傳出,聽不出情緒。
“……”她唇嗫嚅了下,兩個字眼滾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道:“……小蘭說,您找我。”
“進來吧。”
餘兮兮深吸一口氣,開門,提步入內。
書房寬敞,整體都是深色調,和它的主人一樣,看上去便冷硬不易接近。她擡眸,看見一個高大身影背對着站在窗戶前,風吹進來,深棕色的窗簾随風輕輕擺動。
餘衛國手裏夾着雪茄,聽見響動回過頭,看向門口的纖細人影。
他點了下煙灰,冷淡道:“回來了?”
“……嗯。”餘兮兮點頭。
然後便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良久,餘衛國把煙頭戳熄在煙灰缸裏,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你也坐吧。”
餘兮兮也走過去坐下,微垂着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無意識地絞成一團。
桌上擺着一套骨瓷茶具,餘衛國給她倒上一杯,推過去,嘴角勾起一個有些僵硬的弧,道:“玫瑰茶,昨天才從保加利亞空運過來的。”
“……”餘兮兮齒尖咬下唇,伸手去接,應得生疏而客氣:“謝謝。”
餘衛國靜默片刻,又道:“聽你媽媽說,你和秦峥準備最近就去登記結婚?”
“嗯。”餘兮兮的神色終于緩和下來,“準确的說,就是今天。我是回來拿戶口本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應該。”餘衛國說着,頓了下,又有些遲疑地開口:“跟你們秦爺爺說了麽?”
“秦峥應該已經說過。”
餘衛國點了點頭,沉緩道:“老司令年紀大了,你伯父伯母在邊城,離得太遠,秦峥工作又那麽忙……以後,你還是要多抽空去看看老司令。”
“好。”
應着,餘兮兮眸微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餘衛國又點燃了一根煙,抽到半截兒時才又說:“結婚之後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麽任性,凡事得多長個心眼兒。你太善良太正直,其實真的不好……”笑笑,“算了,這些說了你也不愛聽,不說了。”
餘兮兮嘴唇咬得發白,沉默沒做聲。
不多時,又聽見對面的中年男人道:“東西在你媽梳妝臺的第三個抽屜裏。”
“嗯。”不知怎麽,她嗓音竟有些走調,“我知道。”
餘衛國深吸一口煙吐出來,接着說:“行了。沒其他事了,你出去吧。”
“……”餘兮兮眼睛裏浮起紅絲,靜須臾,然後從鼻子裏呼出一口氣,起身往房門方向走。
到門口時,兩只腳卻像灌了鉛,提一下都有千斤重。她邁不動步,咬緊嘴唇,視線越來越模糊,終于斷斷續續地擠出一句話:“當年的事你不說,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們吧。”
餘衛國動作頓住,旋即便擡頭看她,眼中寫滿詫異:“……你知道什麽了?”
餘兮兮吸了吸鼻子把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