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人間的氣氛一下子因為揍人這個話題而變得輕松起來,時澗回憶着上次精神鏈接的感覺,調整儀器數據的手頗有些猶豫。

對于調整數據這件事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無法成功地完成精神鏈接,他向來在理論上要比別人更下功夫,對于實戰的每個細節說一句爛熟于心也不過分。

他有信心調整出目前最适合納維爾的治療環境,卻沒有信心能再一次完成精神鏈接。

一想到他努力之後很可能會迎來失敗的結果,時澗就不太想開始這次嘗試。他甚至開始在心裏盤算着現在幫裴安要個簽名的話,少将先生會不會在嘗試失敗之後把簽名搶回去。

納維爾自然是不會的,他看着眼前突然向他索要簽名的人,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時澗抿着唇,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敢過多地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只求一個簽名。納維爾還沒有小氣到一個簽名都要吝啬的地步,從口袋裏摸出随身攜帶的筆,滿足了對方的請求。

時澗悄悄吐了口氣,也算是不枉走這一遭。

納維爾示意他自己先進治療艙準備,時澗連忙點頭同意,自己留在外面再做最後的調整與确認。

他有點不敢開口告訴納維爾,今天的嘗試應該是無法成功的。

連時澗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大概純屬第六感作祟,自從知道要再一次嘗試與納維爾的精神鏈接之後,他的眉心就突突地跳。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他根本沒有感受到第一次鏈接成功時那種特殊的感覺。

作為一個在課堂中百分百失敗記錄的保持者,時澗并不知道別人在精神鏈接時是否都和他一樣,會在成功鏈接之前有種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時澗自從接觸治療師這個行業以來,也只感受過那麽一次。

那算是二年級的大型戶外課堂了,只是比起從三年級才會開始加入的真正實戰演練,這個“戶外演習”顯得頗有些小兒科,學生們之間盛傳的說法就是:戶外演習模拟課堂,其實就是把大教室的外牆扒掉,把治療艙都扔到一個專門的訓練星球上去罷了。

鑒于此項練習中極低的治療模拟難度與外界環境中的大風沙,與其說是練習大家的戶外實戰能力,不如說是練習如何在風沙之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治療艙,還有自己的搭檔。

因此,這個訓練一向被大家認為是對搭檔默契度的考驗要遠遠大于治療能力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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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是在時澗到來之前。

當他加入測試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真的活得如同一個bug。

他,時澗,帶着自己默契無比、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裴·損友·安,成功的在這個被衆人看做默契大考驗的項目中得到了沒有成績的好成績,前所未有!

沒有一個人感到驚訝,包括時澗自己。就是感覺有些對不起裴安。

拿到成績的一瞬間,時澗有些沮喪地拍了拍旁邊裴安的肩膀,尋思着要請好友吃頓什麽大餐才能緩解這份不太妙的心情。

而這次思考僅僅持續了十秒鐘。

因為他發現裴安的成績計算項目與他完全不同。

作為士兵的裴安,在這次活動中的最高得分項就是成功保護自己匹配的治療師并與之彙合,而後期時澗的失敗治療并沒有對他的成績造成任何影響。

自從和時澗搭檔之後再也沒在實戰課上得過如此高分的裴安差點笑出聲來,卻因為想到旁邊還有一個時澗而硬生生憋住。

時澗看他憋得辛苦,很是嫌棄地幫他拍了拍背,心中把那個籌劃中的請客計劃一秒鐘扔進垃圾箱中。

更慘的是,本次活動中,士兵與治療師的最後兩名都要留下來,打掃場地。其他人則可以乘坐飛行器率先離開。

趕走了本來要留下來陪他的裴安,時澗默默嘆了口氣,和另外幾位商量好了各自負責的區域,就往自己那片地方走過去。

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一個人要打掃還是頗費時間。時澗一個一個檢查自己轄區內的治療艙情況,突然聽到身後嗖地一聲,仿佛什麽東西竄了過去。

被莫名吓了一跳的時澗立刻回身,什麽都沒看到。

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地方雖然看上去沒什麽戒備,但實際上卻是隸屬于最高學院的練習場地,別說外人,就算是學生,非訓練時間想要自己進入都是會被拒絕的。

大概是聽錯了吧,他想。

而下一秒回過頭之後,便被面前碩大的“蛋”吓了一跳。

這是一個流線型的保護殼,最新款。他只看了一眼就判斷出來。

這東西是哪兒來的?!他在心中怒吼:怎麽訓練基地的警報一點動靜都沒有?該淘汰了吧!

白色的“蛋殼”上刻着簡單但美麗的花紋,每道花紋中都流動着美麗的藍色光線,襯地這個漂浮在半空中的蛋殼仿佛是什麽新的生命體似的。

時澗大概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但不太敢上前。

這樣的新型保護艙是用來保護危急時刻的駕駛員的,而它出現在這裏,上面的藍光代表着它在工作模式,那麽這看上去脆弱的保護殼下,也許就躺着一個……最新型機甲的駕駛員?

時澗感覺自己有點蠢蠢欲動,在他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觀察這大家夥時,“蛋殼”上流動的藍色光突然變了。

鮮紅色的光芒充滿了他的眼睛,同時出現的是不斷地閃爍。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而同時,時澗也幾乎要被體內突然湧出的感覺擊垮,他扶着蛋殼幾乎要坐在地上。

那是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仿佛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嚣着救人。後來回想起來,時澗一直懷疑自己那時大概是被治愈之神敲了腦門,一瞬間感受到了什麽叫開竅。

保護艙大概是感受到了同類生物的存在,刺眼的紅色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逐漸産生龜裂狀紋路的外殼,而它裏面包裹着的人就這麽顯露出來。

雖然被保護艙完好的帶到了這裏,但顯然這是機器在意外後做出的應急反應,從這人身上極度的重傷就可以看出來。

這人渾身血污,連臉都看不太清楚,只能從胸膛微弱的起伏判斷他還有一口氣。

時澗沒有這麽多功夫去感受這些,他的精神域在叫嚣着,仿佛一個從來沒吃到過肉的小老虎,突然嗅到了食物的芬芳。

他的意志在阻止——自己的水平是根本無法治療如此嚴重的損傷,如果對方除了外傷外還有精神域損傷的話,自己的治療很有可能會起到反效果——但他的身體無法控制。

只是指尖的一個觸碰,如同懸在空中的最後一滴水終于彙入海洋,時澗莫名其妙完成了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精神鏈接。

直到被治療的人突然睜眼鉗制住他的手腕後又暈倒,以及負責另外區域的學生跑過來看到這情況後連忙去叫人時,他都沒能徹底清醒過來。

竟然成功了?!從未鏈接成功過的時澗難以相信自己。

直到那人被帶着保護艙一起搬走,他還無法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

白色的大家夥被擡走,星球上時刻不停地風沙吹着,便仿佛将剛才的痕跡徹底抹去了似的。這裏沒有過一個碩大的保護艙,也沒有過一個被血污包裹的男人,更沒有一個莫名其妙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的治療師。

時澗低頭,看着自己腳下。那裏安靜地躺着一個碎片,是那龜裂的保護艙外殼中掉下來的一小塊。

時澗眨眨眼,将那一角還帶着一抹火紅的小碎片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大概是這件事曾經發生過的唯一證明了。

而現在,時澗站在納維爾的身邊,他站在全帝國最高端的治療艙中,卻沒有一點當初鏈接成功時的預感,仿佛面對着曾經與自己鏈接失敗的無數士兵一般。陳列牆上的內容從他腦海中劃過,時澗深吸一口氣,将帶儀器的手觸上對方的額側。

一如既往。

仿佛他面前并不是納維爾,而是陪着自己失敗了無數次的裴安。

預感成真的時澗感到一絲慌亂,不僅是為了這次失敗,更是為了上次成功時那不知名的預感。他想不到這之中到底有哪裏出了問題,讓自己在感受過成功之後又永遠地跌回谷底。

納維爾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現在的感受大抵與每次嘗試之後都頭痛的裴安一樣,但他的表情卻紋絲不變。他看着旁邊盯着手上儀器愣神的時澗,臉上并沒有很失望的樣子。

“吃飯了嗎?”

時澗茫然地擡起頭,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治療失敗可能有很多種原因,過于緊張,飲食不當,甚至心情不好都有可能會影響治療的結果。”

這一點時澗自然是知道的,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突然開始講解治療師基礎知識的少将先生。

“我……”剛準備拒絕的話被肚子的抗議打斷。

“走吧,去吃點東西。”納維爾邁步,像沒事人一樣率先走了出去。

他剛才一定是偷笑了吧!時澗跟在後面不由得碎碎念,腳下卻很誠實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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