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時澗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人敲了下腦袋，才沒能明白過來納維爾在說什麽。他又仔仔細細地将整個句子看了個完整，依舊被整個句子砸了個茫茫然。
所以這棟房子就是他無法正常使用治療力的罪魁禍首？這棟由他的父親特意留給他的房子？裏面在建造初期就已經被加入了對于治療師有害的元素？
無數疑惑在他思維中盤旋，父親第一次帶他來看這棟房子的時候，他當時年紀還不算很大，但也能夠分辨出有錢與貧窮。這棟房子的樣式和位置，還有周圍的擺布一看就是窮人的房子，在時澗不多的記憶中，他們和莫迪叔叔總是共同行動，只要有莫迪在的地方，就總能找到還算不錯的居所。
但是這棟房子是父親特意建造的，便也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在時澗的內心裏，只有這一棟才算真正的家。
他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站起身來，時澗準備去找納維爾說個究竟，身後傳來達梅克疑問的聲音：“您是要搬走嗎？”
被提問的人頓住腳步，想到納維爾的話：“這種元素會對所有治療師有影響。”原本打算直接去找納維爾質問，他一點也不想随意去改變這棟房子的外形，但他不知道這片區域內是否會有和他類似的已經被影響的治療師。
如果元素是真的，那麽他們都是無辜的。
“先在外圍封鎖一圈吧。”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很多。
他和裴安吃完飯回來就已經天黑了，又折騰了這麽一會兒，外面早已伸手不見五指。但卻正是這樣的環境，使天地都變得安靜下來，夜空中的星河也變得更加璀璨。
時澗地理學的還不錯，他甚至能分出星河中比較有特色的幾顆分別是什麽星，有些他還上去游玩過，但此時也已無心欣賞這星河密布的美景。
他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外套，感覺有些冷。而此時的外界環境沒有一絲風。
納維爾的居所自然與貧民區不在同一個星球，這裏的氣候更加宜居，但對于貧民區的人們來說，就顯得氣溫有了些許變化而導致衣物并不怎麽合身。大概是因此才感覺到有些不舒服吧，時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用掌心在額頭搓了兩下，才回過神來。
他雖說是剛跟着納維爾溜達了一圈回來，又被對方提供着衣食住行，但到底還是自己的衣服穿得舒服些，一回家就換上了自己的裝備，并沒想到這麽快又會回到這個地方。而自己的衣服也着實有些不合适。
達梅克留下來處理房子的事，他要做的快速又不引人注目，确實是個不小的工程，又有着相當的難度，時澗原本想要留下來陪他一起完成，被對方嚴詞拒絕。
“我不是治療師，這元素對我不會有任何傷害，少将指明希望您盡快趕過去，最好一點也不好耽誤。”他雖然沒有板着臉，但語氣卻很堅定，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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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澗沒辦法，只能答應，坐上了對方已經設置好路線的飛行器。連一路上的風景都只有他一個人欣賞。當然他也沒有什麽心情來欣賞美景，他的思想亂的很，一會兒想起父親小時候将自己帶到房子前給他介紹這是我們的家的場景，一會兒又想起達梅克告訴他事實時他一瞬間的暈眩，一會兒又開始擔心現在留在房子裏做善後工作的那位嚴謹又認真的管家。
這段旅途因為思緒混亂而變得有些渾渾噩噩，他甚至想到了裴安也經常去那棟房子裏玩，不知道那特殊元素會不會對他也有什麽影響？
這些他都一無所知。他甚至還沉浸在思維中，就已經被飛行器帶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下飛行器時他莫名的感覺到有些暈眩，還好從旁邊伸出了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他。時澗感激的擡頭，看到了納維爾表情嚴肅的臉。
納維爾讓自己的管家去找時澗時就已經動身往這裏來，也成功的趕在了時澗到來之前到達，并接管了這只因為各種原因而有些失魂落魄的小朋友。
“謝謝。”時澗輕聲道謝，調整重心站穩了。
納維爾看他真的穩住了，才放了手。
時澗看到納維爾的眼睛有些微紅，看上去很疲累的樣子，不由得抿了抿嘴，心中知道對方肯定也在得到消息之後度過了震驚又忙碌的一段時光才匆匆趕來。
但消息是納維爾告訴他的，他必須問個清楚。哪怕此時他心裏湧起了淺淺的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人道的想法——對方為自己奔波忙碌，卻依舊沒能得到充分的信任。
但事關重大，他必須問個清楚。
坐在書房中，兩人面對面沉默了幾秒，時澗開口，他以為自己的語氣一定會很生硬并且氣憤，但實際上并沒有，甚至比平時還要柔軟幾分：“确定調查清楚了嗎？”
“嗯。”納維爾點頭，表情沒什麽太大的變動，顯得有些面癱。
“你知道這棟房子是誰建造的嗎？”
“知道建造者，你還相信這個結論嗎？”時澗的表情有些悲傷，他內心深處湧動着希望對方說出“不”的想法，死死地盯着對方的唇。
“……是的。”納維爾猶豫了一瞬間，仍舊選擇說出實情。
面對這樣的結論，時澗只有嘆息。
納維爾看他似乎需要沉思一會兒，便自己打開了光腦，将相關的資料發了過去。
時澗看着被傳輸過來的文件封面愣了好一會兒，才打開了它。他浏覽的速度很快，作為一個衆所周知的理論學霸，對于提煉文件中的重點他再熟悉不過。
文件并沒有什麽問題，那棟房子的牆體中确實存在着能夠讓治療師失去治療能力的不良因素。
“可是怎麽會……？”時澗不敢相信，他清楚地知道這棟房子是由父親主導修建的，當然也不排除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莫迪叔叔也有了參與。
難道是莫迪叔叔做的嗎？
但這樣的猜測并沒有為他帶來松一口氣的愉快體驗，對他而言，不論是爸爸做的，還是莫迪叔叔，都是巨大的打擊。
如果真的是莫迪叔叔，那麽對方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當年要抑制他的能力，卻又在他急需恢複能力時幫助他？
要知道，如果莫迪叔叔不說，時澗甚至不會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擁有着S級能量的治療師。如果僅僅是為了隐瞞他的能力，那大可以一直隐瞞下去，而且隐瞞的非常成功。
而且，自己的父親知情嗎？如果知情的話又為什麽要在芯片中指引他去尋找許久不見的莫迪叔叔？他們兩個是早就商量好的嗎？
因為父親的芯片中最深層次加密的內容而一直篤定莫迪與父親有聯系的時澗，在這一刻突然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而已。
但層層疊疊的現實卻告訴他，這一切都并非是猜測，而是真實。
即使他現在并不能确認究竟是誰主導了這場疑似的陰謀，但事情的發展順序已經很明顯的擺在了自己面前。
從他的住宅入手，導致了他無法使用治療力的結果，又從小給自己教導了解密的能力，并留下了注定會被自己打開的芯片，裏面藏着能夠治愈自己的方法，将他引導向掌握着通關鑰匙的莫迪那裏去。
時澗甚至開始懷疑，父親的犧牲，和納維爾的受傷，又恰好落在他的面前，是否都在這一環又一環的預料之中。
他無法相信。
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父親可能會用生命做一個局，而這個局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失去自己本該擁有的能力？
他更無法相信納維爾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會夥同別人一起來整蠱自己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甚至連唯一的能力都被剝奪的渺小平民。
這一切都是那麽讓人難以理解，他寧願相信父親的犧牲是一場意外，而納維爾則是這整個計劃之中的那個不可控的變數。
他的大腦飛速的運轉着，消化着這個對他而言相當震驚的消息。旁邊的納維爾非常安靜的待着，不知道在想什麽，似乎有些放空。
時澗排除了很多情況，最終只留下了一個能夠說服自己，又有一定合理性的可能：父親的犧牲一定不是一個籌碼，應該只是一個真正的意外。而芯片則是他準備的最後一條退路罷了。
至于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局，恐怕只有那個應該也身處局中的莫迪叔叔才知道了。
時澗心情複雜，站起身就想出去，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他轉過身，看到的是納維爾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拉住他的動作幅度不大，但卻非常有力，在他回身的同時對方便卸掉了力度，僅僅只是用手指禁锢着他的胳膊，淺淺的力道确認着時澗還留在這裏罷了。
“我要去找莫迪叔叔問個清楚。”時澗向對方解釋，雖然他內心覺得納維爾一定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明明他們才認識不久，但卻有種莫名的自信，覺得就是有這個默契。
當然，也可能不是默契，而是對納維爾智商的相信吧。
“你看看現在的時間，你忘記那個星球是什麽環境了？”納維爾瞥了一眼窗外。帝國的生活區與商業區分布的非常鮮明，生活區中除了重大的節日，平時絕對沒有燈火閃爍如白晝的時候，那樣是會被投訴的，今天并非是什麽節日，窗外自然漆黑一片，相距有着安全舒适距離的鄰居們紛紛陷入了沉眠之中。
“你現在出發，你不怕再次被困在沙漠之中嗎？”納維爾提醒他。
時澗張口，想要說不怕，但在對方嚴肅的目光之中硬是沒說出口。
“事情已經發生了，也不需要這麽着急。”納維爾松開他的胳膊，擡手按着他的肩膀，讓人坐在了沙發上。年輕的少将比時澗大不了多少，但就是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壓迫力，原本應該是很兇狠的氣場，卻意外地讓人想要信任；淩厲地眼神中也透露着讓人安心的沉穩，“如果莫迪和你的父親早就做好了這一切的準備，那麽你現在去找他他也不一定會告訴你真相的。”
“萬一呢？”時澗不由自主的接話。
“這不是什麽可以任性的事，他如果想要告訴你，那也不遲這一夜，如果不想告訴你，你就是連夜趕過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時澗沉默了，他知道納維爾說的是實話，雖然聽上去不怎麽讓人開心。
“你現在沒有心情去休息吧？”納維爾問。
時澗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便點了點頭，他可以等第二天再去找莫迪，但這一夜恐怕是真的睡不着。
“那我們去做個檢查吧。”少将沖着他點點頭，也不等他回答就邁步向地下層走去。
時澗自然也沒想着拒絕，立刻跟了上去。
他雖然在這房子裏住過一夜，但頗有客人意識，并沒有随意地探查這座房子，盡管根據常識能夠推斷這樣的宅邸一定擁有一個能與之相配的地下區域，但卻并不知道入口在哪，更不知道裏面究竟是什麽。只是同樣根據常識，大概就是停車場和倉庫一類的事。
來到下面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他看着面前裝修精美又專業的超大區塊，腦海中只飄過一句：有錢大概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就不說他們來到這裏的門禁機關有多麽高級又複雜，就光是這裏的儀器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買得起的。
更确切地說，別說買不起了，甚至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就連見多識廣又熱愛學習翻閱過N多資料書籍的時澗，都不敢保證自己能認全這裏的東西。
但認出一大半還是可以的。
也正是這認出的一大半令他意識到這裏的配置有多麽豪華。
不誇張的說，如果給他一年的時間待在這裏研究，時澗可以毫不謙虛的保證自己能成為一名合格且優秀的機械師。
一直存在于理想中的機器猛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喜悅讓前一秒還感受着糾結心情的時澗開心了些，終于露出了今晚以來的第一個笑。
“這裏究竟是什麽寶庫！”他贊嘆道，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摸自己渴望的最新型戰鬥機甲。
機甲在他的觸摸下閃過一道藍光，這是它檢測到有人在靠近的标志。時澗立刻擡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按照常規設置，下一秒這機器就會因為檢測到非主人的接觸而發出刺耳的警報。
但并沒有，時澗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小心翼翼睜開了眼，看到納維爾已經從旁邊走了過來，微微斜着身子靠在機甲上，就這麽靜靜地注視着他。
感覺自己似乎有點點丢人，時澗站直了身子，眼睛溜溜轉了一圈岔開話題，“不是說要檢查嗎？快來做正事吧。”
明明幫他解決了一次可能出現的噪音危機，卻轉頭就被職責為“不做正事”的納維爾盯着時澗的背影，看着對方徑直走向真正用來檢測的儀器，不由得無奈搖頭，又在低頭的同時噙着一絲笑意。
而背對着他的時澗，也莫名地一陣心悸。
剛剛那位是對外超級冷漠、打起仗來絕不手軟、戰功赫赫的大魔王少将吧？要說笑，時澗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他從認識這位少将起，就感到對方比自己想象中的樣子要柔和很多，雖然時不時還會顯露出被戰争打磨過的冷冽，但到底是個正常人的樣子。
但沒人告訴他，被納維爾專注又溫柔的盯着，還帶着點不可思議的調侃和不甚明顯的笑意，而對方正在舉手投足間幫助他解決了困難時，會有被擊中的感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