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于姨年輕時是有名的江浦區一枝花，今年六十有二，因保養得當依稀可見當年美貌。于姨的老伴兩年前因病去世了，育有一子一女，目前都在國外生活。受了好姐妹的影響，生活閑适又寂寥的于姨成為了J市衆多流浪動物救助者中的一員。陸拾一撿到陸吾的同一天，于姨在高架橋上救下了一只白臉橘貓，胖乎乎的身體，足有十多斤重，毛色幹淨，看着應是被遺棄到高架橋上沒多久的。
當時于姨正坐在出租車裏往J大方向趕，J大附近新開了一家貓咪咖啡館，姐妹們約在了那裏聚會。中午時分，高架擁堵，車輛龜速一樣慢慢往前移。于姨搖下車窗眯着眼睛看斜後方三十米開外的一團黃色物事，怎麽看怎麽像一只貓，當她準備冒險打開車門出去看個究竟時，那團黃色的物事卻飛快地奔了過來，邊跑邊向于姨“喵嗚喵嗚”直叫喚。
于姨啧啧稱奇，趕緊把車門打開，接住撲到懷裏的一團一看，果真是只貓，一雙青綠色的眼睛琉璃一般清澈，見了于姨跟見了親貓似的，不住地蹭她的脖子。把于姨給樂得不行，做救助一年多，還沒見到過這麽有靈性的貓，于姨當即決定自己收養它，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追”，紀念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奇景。
貓咪咖啡館不允許外帶的貓進入，于姨只得就近把追寄放在了康力寵物醫院，順便約了周立給它做健康檢查，等聚會結束後來接回家。哪知周立檢查出來卻告訴她，追攜帶有貓瘟病毒，需隔離觀察，正好他家有個實驗室，可以安放觀察期的追。于姨有點無法相信活力十足的追會有貓瘟，卻又想或許正是因為貓瘟，才被人遺棄在了高架橋上，何況周立在J市的寵物醫療行業也是頗有名氣的，于是安撫了一下喵喵叫着想跟她走的追，揪着一顆心回家了。
當晚，于姨做了個夢。烏沉沉的夜裏燭光搖曳，一個身材偉岸的虬髯大漢隔着一張矮幾盤腿坐在她面前，細細看去，五官俊秀非常，眼帶重瞳。大漢手執一壺酒，邊斟邊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于姨不受控制地落下兩行淚，跟着大漢一起輕唱。帳裏聞者皆泣，帳外戰馬嘶鳴。
正當衆人皆悲泣時，帳外傳來五聲更鼓聲，大漢擡頭凝視于姨，眼裏滿是鮮紅血絲：“天将明，吾将冒死沖出重圍，汝随項伯走，或有一線生機！”
于姨又不受控制地站起身，走到大漢身前行了個大禮：“大王對賤妾情深義重，賤妾自當對大王生死相随，只願大王……保重！”說完，猛地抽出大漢腰間的長劍在頸間一橫。于姨便只覺脖子一涼，溫熱的血噴薄而出，耳邊只傳來大漢痛苦地嘶吼：“虞姬！虞姬！”，就在意識即将消散時，又聽聞一聲馬蹄傳來，“骓！”一聲大喝，于姨從夢中醒來，眼角一滴淚。
陸拾一躺在床上也做了個夢。夢裏他是甲胄着身、高八尺有餘的虬髯大漢，衆人稱他“大王”。畫面一閃，懷裏躺了個一身血污的白衣女子，容貌傾城，昏黃燭光下看去卻早已是沒了生氣。幾個将士拖着心痛欲絕的他上了一匹青白色的駿馬，駿馬踏着前蹄拼命想要往白衣女子身前去，卻在他踩住了馬镫後，随着他的號令轉身沖出了營帳，身後跟着八百餘名神色肅穆的騎兵。
畫面又是一閃，依然是在夜裏，這次是在一條波濤洶湧的江邊，他的身邊只剩下了二十幾名士兵，全部圍着他，神情凄楚。只見他右手持着青銅寶劍利落地在頸邊一刎，數聲悲壯莫名的“大王”把他從夢裏驚醒過來。
陸拾一打開床頭燈，卻見陸吾正蹲在他的床頭望着他，斑斓的貓臉看不出什麽神情，一雙晶亮的眼睛裏卻全是濃濃的關切。一把抱過陸吾，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那順滑的長毛，心跳才慢慢恢複正常。複又倚在床頭沉沉睡去。
也不見陸吾有什麽動作，斜靠在床頭的陸拾一卻像被人抱住了一般，慢慢躺平，身上脫落的被子，也被重新蓋好。
做完這一切，陸吾跳下床，走回客廳，客廳裏站着的，赫然正是陸拾一在校園裏碰到的那個孟婆，一身绛色曳地長裙，襯得一頭銀發愈加雪白。
孟婆見陸吾過來，微微躬身道：“神君。”
“嗯，你來做什麽？”陸吾望着不請自來的孟婆，冷冷道。
“神君，老身乃是奉命前來，帝君讓我帶句話給神君。”又是微微一躬身，卻并不往下說，只等着陸吾的反應。
“說”，陸吾跳上沙發，有點想舔舔自己的爪子給自己洗個臉，卻是硬生生忍住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地藏那個老匹夫，堂堂一只九尾虎居然屈身為一只不足尺餘的花臉貓，如今更是連行為都受了這幻身的影響，真是顏面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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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讓我問神君，可想讓殿下完好無損地回來？”說完，孟婆忐忑地看着陸吾。當年，昆侖山神為了那位大鬧地府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孟婆不明白最近是哪裏得罪了酆都大帝，竟被派來問這個明顯是讨打的問題。
“廢話！”果然，陸吾沉聲道。
“那麽還請神君切記，一定徐徐圖之，一切只可讓殿下自行尋回散落在輪回道裏的神識，不然神識不全，神君等了這數千年怕是等不來那期待的結果。”硬撐着說完的孟婆，又惴惴地看着陸吾，心裏把那酆都大帝吐槽了個千八百遍，身強體壯的牛頭馬面不使喚，偏要使喚她這個年老體弱的老婆子，不經打的啊！
誰知這回陸吾卻并不動氣，只淡淡道：“地藏是不是閑着沒事做？聽得耳繭子都起來的話，還特地派你來再說一遍？接下來那一句是什麽？”
孟婆這才敢上前一步接着道：“神君英明，帝君又讓說，還請神君能盡快查明畜生道衆生枉死的真相，不然怕這因果樹承受不住，壞了輪回的規矩。”
“哼，這才是他讓你特地跑一趟的目的吧？你讓他放心，既然本君應承了他，自會辦到！”
“謝神君，那老身這就下去了。”孟婆沒想到陸吾會這麽好說話，急急地就想走了，唯恐遲了一步，陸吾即會翻臉。
“慢着！那個什麽虞姬，今生不會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了吧？”
聞言，孟婆差點給陸吾跪了，還能有什麽瓜葛？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子，和一個年富力壯的小夥子，還能擦出隔代的火花來？
“神君請放心，虞姬再不會是虞姬，楚王也早已不是楚王，兩人只那一世的姻緣，絕無可能再有任何牽扯。”
陸吾放心地點點頭，轉身回了陸拾一的房間，孟婆擦了把汗，無聲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