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胡三關上陽臺門後,客廳裏劈裏啪啦,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得一片狼藉,唯有沙發周圍仿佛有什麽東西隔離了一樣,陸吾趴在陸拾一的肩窩裏靜靜地看着一團虛影在空中竄來竄去。就在虛影想往卧室沖去時,塗小四從裏面走了出來,一把關上門,手上虛空一點,門上随即金光一閃,一道金符隐入門內。
原來在聽到孫影和陸拾一哭訴的時候,胡三就懷疑她所看到的應是被魂魄附體的情狀,今晚那個魂魄肯定會來孫影家。而陸拾一身邊發生的異常現象,都讓他們十分在意。七情歸位,神識醒來,昆侖山上下在荏苒的時光裏盼了這許久,真是一點差池都承受不起了。
所以通過神識禀報陸吾後,才有了胡三拉着衆人到孫影家守夜的建議。而早在客廳等待陸拾一的時候,胡三和塗小四就已将捕魂符貼滿了孫影家中的各扇門窗,除了陽臺門和卧室門,只待獵物上門。
那團虛影被塗小四手中一顆鴿蛋大小的珠子放出的三昧真火逼回客廳,胡三淩空一個訣扔過去,只聽“嗷嗚”一聲,一只金黃色的大型犬匍匐在地,兩只前爪緊緊護着腦袋,一根尾巴豎得筆直,沖陸吾所在的方向直搖晃。
“神君,這是金毛犬,據聞是從外土引進的,因性格溫順很是得人喜歡。”胡三上前一步,仔細觀察,怎麽看都是一條才滿一歲的成年犬,怎麽就變成了會附身人類的游魂?
陸吾在陸拾一周圍又加了一道靜音符,這才一躍而下。轉眼間,只聽塗小四倒吸一口氣,使勁咽了咽口水,才敢漲紅着臉再次擡眼看化為人形的陸吾。這神君數日不見,怎麽又好看了不少?斜眼瞅瞅胡三,胡三也是一副二傻子的表情怔怔地看着神君,啧啧,男女通吃,禍害啊!十一啊,你快醒來,把你家禍害領回家去吧!
陸吾一身青衫,踱步走到金毛犬身邊,淩空一指,就見金毛犬化為了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瞅瞅胡三又瞅瞅塗小四,随即跪下沖着陸吾磕了三個響頭。
“神君,還請神君為我做主。”稚嫩的聲音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澀,莫名引人好感。
胡三和塗小四對視一眼,這狗還挺聰明,應該是剛才胡三喚“神君”的時候學去了。
“滞留人間還想戕害人族,你要本君為你做什麽主?”陸吾冷冷道。
陸吾一向是清冷慣了的,衆神與仙早已習慣了他這副淡淡的模樣,可那金毛犬本來就一肚子的冤屈沒地兒說,好容易遇到一個可以将他化為人形、可使他口吐人言的厲害神君,卻一開口就指責他,頓時萬般言語化作了一腔熱淚,“嗚哇”一聲就嚎啕了起來。
塗小四連忙返回卧室,在卧室門上也加了道靜音符。而胡三撿起一旁被踢落的薄毯披到了少年單薄的肩膀上,拍怕他:“別哭了,好好回答神君的話,你還想不想神君為你做主了?”
那少年這才打着嗝慢慢止住了哭聲,抽抽答答地講起了自己的事。
金毛犬有個好聽的名字,可樂。兩個月大的時候,主人把他從寵物店買回了家,可樂很喜歡自己的主人,那是個溫柔的年輕女孩,自稱是可樂的媽媽。可樂小時候很淘氣,有次不小心打壞了媽媽最喜歡的一個花瓶,媽媽很生氣,那是可樂狗生第一次挨揍。當媽媽的手掌粗暴地打到它腦袋上後,它忍不住哭了。媽媽當即也眼淚汪汪地抱住了它,但依然很嚴肅地斥責了它,并教它以後如果犯了錯,就要端正坐好跟媽媽認錯,這樣媽媽才會原諒它。
很快,可樂在媽媽的關愛中長大了,一身飄逸的金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可樂記得那是去年年底的時候,媽媽帶它去寵物店洗澡,說是要幹幹淨淨地過年。洗完澡香噴噴的可樂被帶到媽媽身邊,媽媽開心地抱着它親了好幾口,給它戴上牽引繩準備帶它回家,可樂卻鼻子一抽,聞到了寵物店門口經過的一道熟悉的氣味,然後整只狗就迷糊了,掙脫了媽媽的手追着那氣味跑出了寵物店。
等它清醒過來,它已經追着跑了不知道多少條街了,它發現自己迷路了。望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流,可樂很害怕,它想媽媽,想自己溫暖的家,可是它不會說話,只能讨好地親近身邊每一個走過的人,求他們幫自己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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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除了偶爾有好心人給它投食外,沒人願意牽起它的牽引繩幫它找媽媽。它不明白媽媽怎麽還不來找它,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淘氣,所以媽媽不要它了。就在可樂趴在街邊垂頭喪氣的時候,一只黑色的皮鞋踹到了它的身上,一擡頭是個老年人,用人類的年齡計算方法,得有六十多歲了。那老年人笑嘻嘻地看着它,又伸腳踢了踢它,可樂興奮地一下站了起來,終于碰到好心人要帶它去找媽媽了嗎?怕他走,可樂做了一個至今想起來都讓它後悔的動作,它撲到了那個老年人踢過來的腿上。
然後它聽到了老年人的驚叫聲和謾罵聲,周圍圍滿了旁觀的人。那個老年人一直在叫罵着說是它咬了他,要讓它的主人出來賠他錢。可樂很迷惑,自己并沒有張嘴咬他啊,但也有可能自己撲重了傷了他?于是趕緊乖乖坐好,希望那個老年人可以原諒它。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可樂畢生難忘的,想起來就止不住全身顫抖。那個老年人打了個電話,然後來了個人,中等個子,胖胖的模樣,梳着油膩膩的中分頭,手裏還持着一根棍子。可樂的牽引繩終于被他撿了起來,并綁到了路邊的欄杆上。
可樂痛得很想滿地打滾,那人手中的棍子每隔一會兒就狠狠地抽打到它的身上,因為牽引繩被綁住了,它無處可躲。但它記得媽媽說過的,犯了錯就要端正坐好,這樣人們才會原諒它。于是每一次被那棍子抽到以後,它都忍痛重新坐好,搖着尾巴試圖祈求那個人可以不要再打它了。
但無論它怎麽坐正,那人的棍子也沒有停止的跡象,亦沒有人上前來阻攔。很快,可樂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斷了,發出最後一聲悲鳴後,轟然躺在了自己的血泊裏。可樂想,它再也坐不起來啦,媽媽不要它了,它也再見不到媽媽了。身上的棍子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但它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模糊的視線又看了一眼周遭冷漠的人群,和那個惡狠狠的中年男人,它便再也感受不到這個世界陽光的溫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