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元帥,這是老漢自家養的雞,我家老婆子給您炖了鍋湯,您趁熱喝。”牢頭隗順拎着個青瓷鼓釘罐,打開牢門走了進來。
一只黑色的小狗默不作聲地跟了進來,跑到面壁而立的岳飛身邊一個勁地蹭他的腳。
“黑丫,你又跟着隗老爹偷偷跑進來了。”岳飛收回思緒,蹲下身抱起黑丫,對隗順道:“隗老爹,你們怎麽又破費了。”
“哪裏破費了,自家養的雞,值當幾個錢?來來來,嘗嘗你大娘的手藝!”說話間,隗順已經盛了碗鮮香四溢的雞湯遞了過來,碗裏兩只嫩黃的雞腿,看得人食指大動。
然而岳飛并沒胃口,為了不掃隗順的興,強自舒展了眉頭,道:“老爹,你拿個碗來,我們一起吃,不然我是一口湯都不喝的。”
隗順無奈拿了另一只碗,也盛了碗雞湯。岳飛夾起自己碗裏另一只雞腿到他碗中,才端起湯來喝。
隗順見他眉頭重又緊鎖,不禁安慰道:“元帥,您且放寬心,陛下過些時日查明了真相自會放您出去,我大宋朝離不開您吶!”
“只怕難吶!”岳飛放下碗,輕嘆一口氣,“我嘆得不是如今身陷囹圄遭人陷害,而是國破家亡失地未收、金兵觊觎在側虎視眈眈,陛下卻聽信讒言,意欲議和,一想到此,飛便寝不能寐、食之無味。”
“元帥,陛下也只是一時被奸臣迷惑了眼,老漢不信,我們老百姓都看得清楚的事,陛下能不明白?”隗順氣憤道。
“只盼如此吧,老爹,可有筆墨?”岳飛沉吟片刻,轉首問道。
“有有有,老漢這就取來。”隗順匆匆忙忙出去,又匆匆忙忙回來,手裏多了個托盤。
“元帥,您看這紙可使得?”隗順讪讪問道。
岳飛低頭看去,竟是一刀麻紙。
“多謝老爹,筆墨即可。”遂拿了毛筆蘸了墨汁,在方才站立的牆前揮寫了起來。
不過一會兒功夫,隗順再定睛望去,土黃色的牆壁上已然寫得滿滿當當,只見筆劃遒勁有力,似有滿腔悲憤欲噴湧而出,卻看不懂岳元帥都寫了些什麽。
“元帥,您這寫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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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發沖冠,
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
仰天長嘯,
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空悲切。
靖康恥,
猶未雪。
臣子恨,
何時滅!
駕長車,
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朝天闕。”
慨然念完,岳飛回首,發現隗順竟已淚流滿面。
“老爹,您這是?”
“元帥!老天不長眼吶!”隗順突地跪地長嚎。
“老爹,可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岳飛見他悲戚模樣不禁生疑。
“張憲張将軍,和岳雲岳将軍,昨日……昨日已被……已被斬首示衆了啊!”隗順越說越悲憤,一時之間涕淚縱橫情難自禁。
“什麽!”岳飛聞言一個踉跄差點倒地,黑丫乖乖盤卧一旁,竟也是滿目含淚。
“陛下!您……您怎可……”岳飛悲呼,“莫須有!區區一個莫須有,竟致忠良冤屈而死,陛下啊!”
兩人悲啼半晌,終于平靜下來,卻發現兩只碗裏的雞腿早已叫黑丫啃了個一幹二淨。隗順想要呵斥,卻見黑丫黑乎乎的臉上未幹的淚跡,終是不忍訓罵。連一只狗都知道悲泣,他們的陛下怎麽就偏信讒言誤殺忠良呢?
第二日,秦桧手執聖旨,氣洶洶而來。
“岳飛!你意圖謀反、指斥乘輿、坐觀勝負等數條罪名倒是認也不認?”
“亂臣賊子,何足懼之!”岳飛拂袖而立。
“哼!如今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來呀!取紙筆!”秦桧奸詐一笑,待手下在地上擺好紙筆後,卷開手中聖旨得意道:“岳飛聽旨!”
岳飛聞言,雙膝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查原萬壽觀使岳飛以權謀私、意圖謀反、指斥乘輿、坐觀勝負等數條罪名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為保我大宋基業穩固,天下太平,特賜死!”宣完聖旨,秦桧面色一變,厲聲道:“賊子岳飛,速速将供狀寫來,好上路!”
隗順跪在一旁憤而想要起身,卻見岳飛輕輕擺了擺手。
奮筆疾書一氣寫完,岳飛将筆一扔,整了整衣冠,揚聲道:“拿酒來!”
秦桧手一揮,手下将早已備好的一壺酒端了上來。
“好好活着!”說完四個字,岳飛拿起酒壺仰頭灌了下去,等壺中再沒有酒滴灑出,遂扔了酒壺席地而坐,再無動靜。
秦桧示意下人上前探視,卻見岳飛雙目圓睜,已經氣絕。地上的供狀書筆鋒淩厲,只有八個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半夜,隗順背負岳飛屍身,偷偷出了大理寺獄,上了停候在角門旁邊的一輛牛車。黑丫跳上牛車,“嗚嗚”哭了兩聲,伸出舌頭舔了舔岳飛早已冷卻的臉龐,再無聲響。隗順用稻草将岳飛屍身掩蓋後,駕着牛車往城外方向趕去。
啓明星在東邊冉冉升起之時,牛車終于駛出杭州城,停在了錢塘門外的九曲叢祠旁。
“元帥,老漢記得元帥臨終遺言,必定好好活着!活着才好看那奸臣落馬,活着才好等人給您平冤!”隗順抹了把淚,将岳飛放進了白天早已藏在九曲叢祠旁的一具簡易棺木裏。
“元帥,事出緊急,老漢只能将您先草草埋了,免得那奸賊再來侮辱您的屍身,您且忍忍,等将來您平反了,必定将您榮光大葬!”
及至五更天明,隗順終于将岳飛棺木埋好,并抹去了周圍痕跡。黑丫跟着隗順朝岳飛埋身之處拜了拜,便跟着牛車一起走了。
陸拾一是被陸吾舔醒的。貓咪特有的挂滿倒刺的舌頭,一遍一遍地舔在嬌嫩的眼皮上,酥麻中帶着微微刺痛。
“阿陸,別鬧。”陸拾一朦胧中推開陸吾,陸吾複又湊近,舔在陸拾一覆在眼睛上的手掌心裏。
“阿陸,很癢。”說着陸拾一就睜開了眼,“咦,你的頭怎麽變小了?”
陸吾“喵嗚”一聲,瞪着眼睛看他。
陸拾一揉揉眼睛,他記得阿陸的真身應該是只白色的老虎,怎麽變成梨花色的小貓了?
不對,阿陸?阿陸是誰?他明明做夢夢見的是岳飛啊!陸拾一坐起身,抱着陸吾發呆。
“汪汪”,門外羊羊羊聽見卧室的動靜撓了撓門,陸拾一這才放下心頭疑惑,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