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朝着荷池深吸了口氣,手在兩邊拍拍道:“沒想到在這紫禁城裏,我竟還有認識的人,雖然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依然覺得安了些心。”片刻才聽他說:“那天晚上我對你的态度極其不好,你也覺得安心?”
我輕颌首,低沉道:“其實你說的很對,以前是我太天真,有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所以一直照着自己的想法行事,結果才知道這只是害人害已。現在我知道,是該成熟些的時候了。”
他盯了我片刻,說:“看來是發生了些事,才讓你有如此大的轉變。”我苦笑:“人不就是受了教訓後才想着要改變嗎?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像我這種弱小的人,生存在這皇宮裏,就算再有性格,再有想法,也終會被無奈慢慢消耗殆盡,最後只會記得規矩規矩還是規矩。”越說越覺得悲哀,這真是我今後的生活嗎?
他默了會兒,淡淡道:“不是只有你知道規矩,這紫禁城裏的人誰能不按規矩辦事,就算是一國天子的皇上也不能說一就是一,因為還有堂下臣子,天下百姓這麽多人看着。每個人都有他的身不由己,只能說是權勢越大,知道的規矩就能少些而已。”
我琢磨着道:“聽你這麽說,倒覺得是我有些偏激了。”他道:“我這樣說不是要鼓勵你些什麽,只是讓你覺得平衡些,不至把自己的處境想得太過悲觀。”朝他淺淺笑笑,說:“我明白,你的話确讓我釋懷了不少,謝謝。”
他沒再說話,看向前方,我也轉過頭靜靜的站着。銀色月光淺淺映下,輕風拂面,心慚慚靜了下來。沒一會兒,忽又聽笛音響起,依舊是平平淡淡,卻穿進了我心裏,霎時覺得,一切煩惱都已煙消雲散。我慢慢蹲下坐在地上,抱住膝蓋,默默聆聽、、、、、
回到住處時已是子時,冬楠睡得正熟。我和衣睡下,也不知想了些什麽,慚慚的沒了意識。
第二日,冬楠的傷已好了許多,我本想要她再休息一天,但她執意不肯,聽她再三保證已經無大礙,我也不好再阻攔。收拾好後一起出了屋。
我和冬楠在去禦膳房的路上,見十阿哥穿着朝衣走來,心想他應該是正要去上早朝。我和冬楠站定,待他走近,規規矩矩做福請安道:“十阿哥吉祥。”這似是我第一次以奴婢的身份向他請安。
我垂着頭等了半響,沒聽到十阿哥開口,心中不解,想擡頭看,但終還是繼續規矩的等着。又過了片刻,聽十阿哥輕嘆了口氣,道:“起吧。”
我和冬楠這才起身,又聽十阿哥說:“難不成我不說起,你真能一直這樣拘着。”聽出他這話在問我,我擡眼看他,見他皺着眉,一臉無奈,我淡淡道:“這是規矩。”還不等他開口,我又垂頭恭謹說:“十阿哥如果沒什麽事,奴婢就先走了。”他盯着我默了會兒,終是應了,我又行了一禮,道了聲:“奴婢告退。”便繞過他往前走去。
一路上,冬楠一直在不時的看我,嘴張了又閉,合了又開。我心中明了她想什麽,只是嘴上也不知如何跟她說,于是就這樣一路無言到了禦膳房。
不知是否是老天在開我玩笑,最後一個輪我拿膳食時,竟只剩下敦嫔娘娘的。我心中忐忑,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出了禦膳房往永和宮去。心裏一直安慰自己,這件事已經過去,不會有事的。只是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不安,像是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似的。
剛一踏入永和門,就和迎面而來的人差點撞上。我擡眼看她,是個宮女,而且還有些眼熟。她一見我,面色頓時一變,接着微冷笑了聲,又轉了回去。順着她的方向,我才發覺院中站着一娘娘打扮的人,她身後侍有兩名宮女和兩名太監,我暗猜這應就是敦嫔娘娘。
我還在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只見宮女走到敦嫔娘娘身前突指向我說:“娘娘,她就是韓羽墨。”我一聽,心頓時跳漏了一拍,還不等反應過來,就聽敦嫔娘娘厲聲說:“來人,把她給我押過來。”話剛落,敦嫔娘娘身後的兩名太監立馬應了聲:“是。”快跑向我,兩人一人一邊押着我走到敦嫔娘娘面前,手一用力,我便一下子撲跪在地。
敦嫔娘娘陰着臉,走上前突狠狠掴了我一巴掌,還猶自不解氣怒罵:“你這奴才真是跟天借的膽子,竟敢來害本宮。”
這一巴掌真正是用了大力,不但痛,還流出了血,一時嘴裏全是血腥味。我已完全确定,肯定是下洩藥之事。這時才突想起那宮女就是和我一起進宮的方思美,曾打了個照面,還有些印象,想是昨日我與冬楠的對話,不小心被她聽了去,今日一大早便來向敦嫔娘娘告密。
瞬間心下惶恐,想着冬楠只是因為送膳就被打了二十大板,那我這個主犯還不掉腦袋嗎?一時間也無它法,決定裝傻到底。我扭不過兩個太監的力,只能勉強擡頭裝模作樣問:“奴婢不知犯了什麽錯,惹得娘娘如此動怒。”
只聽方思美沖道:“你少裝蒜了,我昨天親耳聽到你說洩藥是你下的,你敢不承認。”心想果然如此,她這麽做無非就是想得到敦嫔娘娘的賞識,趁此得些好處罷了。心中好笑,敦嫔娘娘這樣一個不認人的主,她能得到什麽好處,到是以這件事來敲詐我恐還有些機會。
正胡思亂想,還沒顧得上回答,就聽方思美不依不饒說:“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回神道:“我不曾說過此話。”就算逃不了,但只要我不承認,就算敦嫔娘娘心有懷疑,也不會丢掉小命。大不了和冬楠一樣被打二十大板了事。
只是我沒想竟把敦嫔娘娘想得太善良,一時忘了她曾打死過宮女的事。只聽她冷道:“不承認?那就給我打,打到承認為止。”我聞言悚然一驚,打到承認為止!我要不承認,肯定會被活活打死,承認,更是理所當然只有一死。如今無論怎麽選,我都是必死無疑!
兩個太監将我按壓在長凳上,準備開打,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它,只高聲喊道:“娘娘,你不能動用私刑,皇上曾說過,主子不能縱性濫刑,虐歐奴婢的,你要是把我打死了,肯定會惹怒皇上的。”
在場的宮女太監聽後,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敦妃娘娘,只見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似在忌憚,又放不下臉,窘在那裏。不料方思美見敦妃娘娘有些動搖,又在一旁煽風點火道:“毒害娘娘是死罪,就算是皇上也不會說什麽的。”敦妃娘娘一聽,立即又硬了起來。
我暗咬牙想:這方思美還真不簡單,一名話就将我最後的籌碼粉碎。只聽敦妃娘娘一聲令下,杖棍就揮了下來。只覺得痛一瞬間直往腦門鑽,就算我死咬着衣服,這棍痛也絲毫不減。
當下棍正要打下,忽聽身後一男聲喝道:“住手!”太監一聽,果真停了下來,我掙紮着仰起頭轉向身後一看,竟是十阿哥走了進來。他快步從我身旁經過,眼神只短暫的在我身上掃過,便見他對敦嫔娘娘笑道:“敦嫔娘娘這還真熱鬧。”
敦嫔娘娘臉色有些變,可能怕十阿哥誤會,傳到皇上耳裏,她忙也笑着說:“這奴才下洩藥害本宮,本宮只是對她小懲大戒。”十阿哥看了我一眼,裝着恍然大悟說:“娘娘搞錯了。”敦嫔娘娘斂了笑道:“十阿哥何出此言?”
只聽十阿哥說:“不瞞敦嫔娘娘,永惜就是為這件事來給娘娘賠罪的。說起來整件事只是永惜的一個惡作劇,前些日子和十七弟鬧了些不愉快,就想着下了洩藥,本是想整整十七弟,不想今日才聽說洩藥誤被敦嫔娘娘吃了,永惜心裏實過意不去,所以特來賠不是。還請敦嫔娘娘原諒永惜的胡鬧。”
經十阿哥如此一說,我知道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不免松了一口氣,只是一方面又對十阿哥的行為感到很不解,他竟會如此編個故事來替我開脫,他難道忘了,這洩藥可是下給他的,要說的話,他是最不該幫我的人。
敦嫔娘娘一聽這話,側頭瞪向方思美,方思美一驚,急忙道:“奴婢是親耳聽韓羽墨說是她放的。”十阿哥一臉陰蟄的掃向方思美,冷聲道:“你是說本阿哥在撒謊。”方思美一看惹惱了十阿哥,吓得立即跪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等她說完,十阿哥又是一吼:“只是什麽?”一時方思美被震得說不出話,只知道一個勁的說“我”。
我适時忍痛上前行禮道:“可能是奴婢說了些話讓方姑娘誤會了,還請娘娘和十阿哥原諒她的無心之過。”既已結下了梁子,我也不怕她會對我這番話作何想。
十阿哥見我為方思美解圍,也不再逼她,道:“起來,我和娘娘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這次就暫時不追究你的過錯,要還有下次,定不會饒你。”方思美臉色鐵青,只諾諾應了聲“是”。
十阿哥又轉向敦嫔娘娘說:“也請敦嫔娘娘原諒永惜的無心之過。”我看敦嫔娘娘不怎麽相信十阿哥措詞,但話已說到這種份上,縱使她心有懷疑,面上也要過得去,只好笑道:“既是無心之過,本宮又怎會追究。”說着又對我和方思美傲然道:“看在十阿哥的面上,這件事就不再追究。”我和方思美都謝了恩起身。
正準備辭身,忽聽一清脆的聲音響起,“額娘!”還不等我轉頭看,就見一小小身影很快竄到敦嫔娘娘身前,抱着敦嫔娘娘腰撒嬌。我想:這就是歷史上的固倫和孝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