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絲顔忽又堆上笑對我說:“聽說十公主有個新的貼身宮女,竟不知有如此美貌。”聽得出她這話含着其它意味,心中的不解更深了一層。她走到我面前,假笑換之冷笑說:“不過就算有幾分資色,但烏鴉就是烏鴉,變不了鳳凰的。”

這事來得莫名其妙,不由得氣憤難當,強忍着不悅看着陳絲顔,我不卑不亢說:“我不是烏鴉,也沒想過要變成鳳凰。”她臉色更冷,說:“嘴倒挺厲害,不知道其它本事有沒有這麽厲害。”

我正想回話,小公主忽問:“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陳絲顔溫和的對小公主笑說:“絲顔姐是在告訴她,”說着又轉向我“爬不上的大樹仰望一下也是好的,但是選擇太高的樹的話,小心會扭到脖子。”

看她如此一副對我不依不饒的樣子和話裏透出的酸味,有些明白她的針對從何而來。我淡淡道:“樹長得再高,但始是在最低處的泥土裏紮根,又為何要舍去根本而求其次呢?”“你——”陳絲顔臉一陣白一陣青,我靜靜的迎視她憤恨的目光。看她手緊握,似是要給我一巴掌的意思,但終還是沒有出手,“哼”了聲,便從我身旁拂袖而去。

看着陳絲顔離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嘆道:十阿哥啊十阿哥,為什麽你總是源源不斷的給我帶來麻煩呢。本想息事寧人,卻終是還做不到心性寡淡,不欲不争,結果就這樣一不小心又樹了一敵,想是今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乾隆四十八年五月十日,乾隆攜同幾乎所有的皇親國戚前往承德避暑山莊。我突想起曾讀過一詩說:“盛夏,一個大清朝遷全搬到承德,嚴冬,一座帝王江山又運回京宅,搬河的搬河,運岳的運岳,皇宮與避暑,聖旨與奏折,一齊挪動窩。”想起這闊大的場面,确能感到震動心弦。

今年小公主已是九歲,雖只過了八個多月,但她卻狠狠的蹦了一頭,越是出落的标致。這八個多月過得确是無波無瀾,好在是陪在小公主這鬼靈精身邊,跟着她做了不少傻事,也做了不少開心事,日子也挺好過。

或許是感覺到我的真心誠意,小公主對我也越慚信任和依賴。其實我對小公主好,喜歡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我把對妹妹的愛都投注到了小公主身上。

我正和安仁收拾從紫禁城搬來的東西。搬到承德避暑山莊後,敦嫔娘娘按照老樣子住進袖清齋。十公主自然同額娘同住,我們正收的這間屋子便是小公主的寝房。一路上飽受颠簸之苦,小公主一到這就累得不行,躺下就熟睡了過去。

東西放置妥當後,我也有些乏了,便靠着桌子就這樣睡着了。恍惚中感覺有人靠近,而且在碰我,但依舊睡得熟。不知何時,聽安仁叫我,這才醒了過來,發現身上披了床薄毯,心裏不免湧起一陣感動,這小公主竟會懂得如此關心人了。

安仁看我清醒了,才道:“我們這些個姐妹們都吃過午飯了,看你睡得熟也就不忍心叫你,便幫你留着飯菜,想着你一會兒醒了吃,沒想你竟睡了好些個時辰,要再不醒,飯菜可真要涼透了,倒時你可又要餓肚子了。”看安仁說得一臉好笑,我有些欲哭無淚,這些個日子裏,安仁她們幾個丫頭總是拿我那次吃飯的“光榮事跡”來取笑我,讓我一直都記着那慘痛的教訓,所以後來做事也就留着心,生怕錯過了哪一餐,又要挨餓不說,還要被她們笑話。沒想這次竟又差點少了一頓,心感嘆道我是不是與食無緣啊,總是錯過?

我忙收了薄毯,跟着安仁去了側房,趁熱吃了飯菜。我一面吃,一面問安仁:“十公主上哪去了?”安仁坐在旁回說:“說是去了試馬埭。”我收搜着腦裏的知識,好像是記得承德避暑山莊是分宮殿區、湖泊區、平原區和山巒區四大部分,其中平原區中就有試馬埭,還有萬樹園。這兩處是一片碧草茵茵,森木茂盛,茫茫草原風光。這小公主還挺能選地方的。

我吃了口飯又問:“怎麽你沒跟去?公主身邊有人嗎?”安仁說:“橘香和錦秀跟着呢,公主讓我留下來等你醒了,讓你也去。”安仁停了停又說:“公主真對你很好呢,時時想着你。”聽安仁語氣有些酸,怕她有其它想法,我忙說:“公主對我們都一樣的,只要是真心誠意對公主好的,公主是知道的。”安仁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我也靜下來專心吃飯。

飯後,我便跟着安仁去了試馬埭。這才真正體會到承德避暑山莊的面積之廣。單是繞過湖泊區就走了一個半時辰,想當于三個小時了,就算是坐轎子也不會少于一個時辰。不免感嘆交通差确實不太方便。

進入試馬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頓時覺得心也跟着開闊了不少,這裏的感覺和紫禁城完全不同,紫禁城給人一種壓抑感,但這裏倒才像是個人一樣活得自由潇灑,不受羁絆。

我的右面有很長的一排馬棚,此時馬棚邊站了不只十公主和橘香、錦秀兩個丫頭,還有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乾隆還活着的兒子都到齊了。除此之外,還有些年輕漂亮的女子,至于是些什麽人,我也不認識,想是有幾個阿哥們的福晉,還有些其它有些身份的人。

我向他們走去,小公主老遠看見了我,就沖我大聲喊:“韓姐姐,你終于來了。”我心下一嘆,怎麽給她說了多少遍,卻總是記不住呢?一個公主在外人面前叫我姐姐确不合規矩,要真追究起來,我或許還能被判個冒充皇親國戚罪吧。

經小公主這一喊,所有人都把視線轉到我們這邊,直直的盯着我,我頓時覺得尴尬萬分,眼睛也不知該往哪裏放,不經意間和十五阿哥看過來的眼神對上,我心裏一慌,立即将頭放得更低。

待走近小公主身邊,我對她蹙起眉頭,她見我的表情不悅,立即明白過來,幹笑幾聲說:“我又忘了。”接着臉色一肅,裝腔說:“韓羽墨,你怎麽現在才來,知道本公主等你多久了嗎?”見她如此,心裏好笑,面上卻配合着自責,說:“請公主恕罪。”她想了想,手一揮道:“算了,本公主今天高興,就不跟你計較了。”我輕福了下說:“謝公主。”

我和小公主正配合得起勁,忽聽“撲哧”一聲笑,我擡眼一看,卻見十阿哥似是聽了個笑話一樣正笑得前俯後仰,接着十七阿哥竟也跟着笑起來。其它人不明所以,都齊刷刷的看向他倆,十阿哥這才整了整笑,說:“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件事,覺得好笑,就忍不住笑出來了。”十七阿哥也連連點頭說:“我也是,我也是。”衆人更是覺得奇,這兩人就這麽巧,一起想起好笑的事來了?

我懶得理他們,轉頭看着小公主,見她一身騎裝,忍不住湊近她贊道:“公主今天倒是越發風姿不凡呢。”小公主一聽,“哼”了聲,傲然道:“這有什麽,一會兒你看我騎上馬,再贊也不遲。”

我笑笑未語,想了想問:“你們這是要比賽嗎?”小公主說:“今天只是玩玩,好久沒騎了,這些馬都有些生疏,騎上去不安全,等熟個幾天再說。”我點點頭,看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已經上馬,慢慢往遠處騎去。

十七阿哥見此,也有些躍躍欲試,便叫十阿哥一起。十阿哥走向我們這邊,對小公主說:“和孝,跟十哥練練去。”小公主笑應,走出幾步又回頭問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我忙推辭道:“這不合規矩,還是你們自己去吧。”小公主有些失望,十阿哥說:“不就是騎個馬,有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我正想應,十七阿哥忽上前道:“我看你是不會騎,怕丢臉才推說不去?”

這十七阿哥和他十哥一樣惡劣,怪不得兩人能好到一起去,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我也不狡辯,回道:“奴婢确實不怎麽會騎。”其實在現代時,偶爾會和家人去馬術俱樂部,但也只能算是會騎而已,要比起他們這些從小練習騎馬的清朝人來說,根本搬不上臺面,我又何必去自找難看。

正想着,忽聽十阿哥說:“我來帶你如何?”我心頭一驚,急忙搖頭反對:“我不要。”突又感覺話說得太沖,連忙又放低了音說:“這樣更不合規矩。”

聽我這樣說,十七阿哥沒好氣的說:“真是被規矩吓怕了,十哥你就別管她了。”十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沒再堅持,和小公主還有十七阿哥上了馬就往遠處騎去。接着幾個女子也選了各自的馬,結伴着跟了去。我愣愣的看着他們背影想,不管身為阿哥還是公主,權力有多大,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才能真正感受到自由吧。

“其實你可以去,在這裏不需有那麽多的顧慮。”我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十五阿哥,他靜靜的站在我身旁,看着遠處。

☆、十七章

從那次在荷塘邊分開後,我又去了很多次荷塘,都沒遇上他。結果在十公主九歲生辰宴會上,他以十五阿哥的身份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猛然知道他竟就是歷史上的嘉慶帝。吃驚之餘,更多的卻是惆悵與失落。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我還可以存着些幻想,可一但知道後,就只能将不切實際的想法藏于心底,騙過別人,更想騙過自己。

我移開眼,穩定了心中的煩雜後才說:“我确是不敢騎這在草原上奔跑的馬,太烈了。”他笑了笑,我看向他問:“十五阿哥怎也不去?”他淡淡道:“想着你或許會和我一起去,所以在等。”一聽他這話,我心頭猛的跳動了一下,轉頭直直的看向他。他依舊淡淡的表情問我:“去嗎?”

我默看了他片刻說:“怕是會連累十五阿哥。”十五阿哥輕輕笑了笑,說了聲:“走吧。”便轉身往馬棚去,我愣了愣,慢慢跟了上去。十五阿哥幫我挑了匹白色的,看起來比較溫和。我輕輕拍了拍它的臉,它就轉過頭來,眼神幽幽的望着我,我心裏有些打鼓,它真不會把我摔下來嗎?

正猶豫,十五阿哥已給自己選好了馬,牽着走到我身邊,看我傻傻的愣住,不解問:“怎麽不上去?”我沒答話,急忙往馬上跨去,只是好久沒練,加上這馬比以前騎過的要高大許多,我費了好些勁才爬上去。十五阿哥見我好了,才一翻身上了馬。

我和他并排着慢慢往前騎,誰也沒說話。本想找些話說,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們之間,能說什麽呢?想了又想,也找不出開口的理由,終是放棄了。心裏想着,嘴裏就不自覺的嘆了聲,等我發覺,十五阿哥已在問:“好端端的,怎麽嘆起氣來。”

我轉頭看他,卻是不知該怎樣回答,又轉回頭,轉移話題說:“不是嘆氣,只是有些忐忑,我不曾騎過這種草原上的馬。”十五阿哥安慰道:“你也不是要騎着它疾奔,這樣慢慢的不會有什麽事。”

我笑笑,點了下頭,心才剛放下,就聽身後一聲馬的嘶鳴,我忙轉過頭,見就在我們身後不遠處,一匹棕色馬發狂的擡起前腳後仰,馬背上的女子驚聲尖叫了聲便被摔下了馬背,馬前腳一落地就瘋了似的向前狂奔。我心頭一驚,同時聽到十五阿哥急急喚了聲“淑睿”。我心頭詫異,轉回頭看向他,見他面有擔憂,正準備下馬。

還沒來得及多想,身子一晃,身下的馬竟像被傳染了一樣,也跟着猛跑起來。我“啊”了聲,心瞬間跳漏了一大拍,手不自覺的立馬拼命的拽着缰繩不敢放手,此時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拼命的喊“停下,停下。”正怕得想哭時,忽聽有人跟在身後焦急的喊“羽墨,不要夾馬背。”話是聽到了,可想照做卻是不行,我越害怕,腿夾得越緊,夾得越緊,馬就跑得更快。

很快馬就跑進了樹林,呼嘯而過的樹枝将我刮得生疼,馬兒卻仍沒有停下來的跡向,又聽身後的人喊了聲“跳馬,快跳。”待我反應過來,一橫樹枝已近在眼前,眼看着就要硬生生的撞上去,我絕望的緊閉雙眼,以為就這樣結束了。突身上一緊,有人抱着我摔下了馬背,頓覺左腳一痛,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終是停了下來。

我剛一睜眼,就見十阿哥一臉緊張,急着問:“有沒有摔到哪?”我緊皺着眉頭,用手握着左腳,一碰就鑽心的疼,十阿哥見我一臉要哭的樣子,忙要接過我的腳察看,只是剛一握到,我就忍不住痛呼了聲,十阿哥又不敢再碰。

一時間他有些手足無措,憋了半響突沖我吼道:“不是說不會騎,那你還敢上馬,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你的命差點就沒了。”面對十阿哥的怒氣,我只能低頭着,說不出話。

靜了半響,突聽十阿哥柔下聲音說:“我送你回去。”還不等我反應過來,竟被十阿哥一下子橫抱了起來,我臉唰的熱了起來,又羞又氣的叫喊:“你幹什麽,快放我下來。”一面嚷着,還一面用手推他。

他看着我肅着臉說:“又不把你怎麽樣,只是送你回去。”我忙道:“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他瞪了我一眼,給了句:“不行。”便擡腳就走。我慌急之下,一把抓住一根樹枝,嘴裏還在喊着讓他放手。十阿哥往後一看,頓時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我看也不看他說:“你要不放,我就抓着不走。”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我倆還在僵持不下時,忽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我和十阿哥轉頭,看十五阿哥騎着馬趕到。我頓時一慌,掙紮着要下去,十阿哥這才放了手。待站定,十五阿哥下了馬,上前問:“傷着了。”我忍住痛回說:“沒什麽大礙。”話剛完,十阿哥就搶道:“腳都恐要斷了,還沒什麽大礙。”說着轉向十五阿哥說:“十五弟正好有馬,就先帶她回去,送禦醫那去看看。”

十五阿哥看向我,我也靜靜回看他,沒有說話。他轉身上了馬,伸出只手給我說:“上來吧。”我還有些猶豫,十阿哥倒是等不及,一面說着:“還杵着幹嗎。”一面來扶我上馬。我順着兩人的力上了馬,坐在十五阿哥的前面。十五阿哥将速度放得很慢,我轉頭突看了眼十阿哥,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心想,如果他知道我對十五阿哥的心思,不知會怎麽樣,還會這樣毫不猶豫的将我交給十五阿哥嗎?我搖搖頭,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何必現在要費心思來想這些不明确的事。

耳邊是十五阿哥淺淺的呼吸聲,而且還于他離得如此近,心裏紛亂。走了一段路後,我問:“剛才的那姑娘還好吧?”我雖不知那人是何身份,但肯定和十五阿哥有很大關系,不然他剛才面上也不會有那樣擔憂的表情。

只聽他語氣淡淡的說:“沒什麽大礙,淑睿從小善騎,那種狀況難不到她。”我“嗯”了聲,也不再開口。兩人靜默着回了馬棚處,十五阿哥将我放下馬,我腳剛落,小公主就快走到面前問:“這是怎麽了?”我朝她安撫笑笑,淡淡說:“只是扭傷了腳,不嚴重。”

見安仁跑了過來,我道:“安仁,要麻煩你送我回袖清齋了。”安仁眼有關心,沒說什麽話,用眼神詢問小公主,見小公主應允了,便走到我身旁扶着我應了聲:“走吧。”剛要走,又聽小公主說:“乘我的坐轎回去。”我推辭說:“這可不行,要被人說閑話的。我能自己走的,公主別擔心。”說着便在安仁的攙扶下,一步步有些困難的往試馬埭外走。

出了試馬埭,想着剛才不經意間觸碰到淑睿冷冷的目光,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一股強烈的恨意。心中有些不安,好像我總會在不經意間得罪很多人,就像陳絲顔,幾個月來,因為見面的機會很少,也就沒怎麽和她産生更多的矛盾,但只要是一見面,她都是明嘲暗諷,含沙射影的。我也早習慣了她的态度,并不怎麽在意,只是她有一句,我也回一句,堅決不服軟。

可這位叫淑睿的和我又有何過節,真是一點也摸不到頭緒。想到這,我側頭問:“安仁,你認識那位叫淑睿的人嗎?”安仁想了想說:“好像是十五阿哥的嫡福晉。曾經來過永和宮,就是公主九歲生日宴會上她還來了的。”原來如此,宴會上我也沒有什麽機會注意到有她,今日想是看到我和十五阿哥走得有些近,以為我和十五阿哥有暧昧,便心生醋意,對我沒有好臉色看。

好不容易回到了袖清齋。我脫下鞋襪,發現腳踝已經又紅又腫,怪不得疼得如此難受。安仁給我拿了消腫膏抹上,看了看傷處說:“這私自解決恐怕不行,得找太醫診治,萬一骨頭折了怎麽辦?”想到我如今已經惹人關注,前有陳絲顔不依不饒,現又有十五福晉對我心有芥蒂,暗處還有懷恨在心的方思美。我已經是腹背受敵,如果做事還這麽招搖,就真的是不想活了。

我道:“不用,這點傷沒什麽。”安仁面有難色說:“可要真有暗傷,以後怕是會更嚴重。”我搖搖頭道:“我自己的腳我自己清楚,并沒這麽嚴重,況且我這樣的身份,只是扭傷就吵着要找太醫,別人會怎麽想,我不想四處招別人的白眼。”安仁還想開口,就見門被推開,小公主、十阿哥和十七阿哥魚貫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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