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和誰說這件事呢？

先不說那個拐角裏沒有攝像頭, 就算是有，天太黑了, 送外賣的沒有看清路撞到人也很平常, 這件事百口莫辯, 又能和誰說呢。

她說出去, 別人信不信是一回事, 礙于溫欣妍, 她能不能說這一件事又是一回事了。

無論是她媽媽是有意被車撞到, 還是她已經找自己談話了, 這些話都是不能對外面說的，尤其是，溫欣妍。

季汐然心裏頭明白，對學妹溫柔笑笑，遞給她兩張演唱會的門票, “你讓我上哪兒去, 和誰說這件事去啊, 對了這個東西，要不要？”

“霹靂樂團的門票！嗚嗚嗚學姐你真是太好了, 簡直就是天使！”

小學妹感動的幾乎流淚了, 接過來東西，想到什麽，又有點猶豫, 遞還給她說，“學姐, 這演唱會門票聽說還挺難拿到的，你自己不要嗎？”

季汐然微笑搖頭，“不用了，我現在用不上了。”

她特意托易末幫她弄來，本來是打算和溫欣妍一起看的，但是現在看這形勢，是看不了的了。既然看不了，不如送給可以看的人。

雖然是被撞到了小腿，但還好是小電驢撞的，只是輕微骨折，養一養就好了。

當時衆目睽睽之下，那送外賣的小哥也沒法逃逸，只能在事故發生後，把溫欣妍媽媽送到醫院，他的領班當時也在，因為是在H大的大學校園裏頭出事的，迫于H大的名頭，只能承諾出了所有的醫藥費，又承擔了醫藥費和後續的療養費。

沒有醫療費的壓力問題，溫欣妍感覺輕松了點，在醫院治療一段時間後，獲得醫生的準許可以出院了，她就打電話給一個靠譜的親戚，讓他先幫忙照顧着家裏。

然後在她們學校外邊不遠的地方給她媽租了個小房子，一個月租金四百五，每天上完課後，就趕着過去給她媽媽做飯，陪着她康複。

幸好這是秋天了，田裏頭沒有什麽忙碌的事，交給親戚也可以放心。

秋天的傍晚，寒冷而蕭瑟。校園裏的葉子已經落了，光禿禿的，看得人徒生悲涼感。

溫欣妍做完家教，拖着疲憊的身體到外語學院前面的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看見季汐然抱着幾本書一手插.着大衣口袋，和一個不認得的女孩子邊說話邊走下外語學院的教學樓。

Advertisement

遙遙看見她，轉頭跟身邊的女孩子說了幾句話，那女孩子擡頭往她這邊看一眼，笑着跑開了。

她要等的21號公交車已經到了，車門打開的時候，她看了看表，看見還有時間，菜市場不會太快關門，就沒有上去，只是微笑着慢慢等她走近。

季汐然走到她身邊，看見她眼圈底下一片青黑，心中一陣揪疼，嘆道，“最近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你了。”

“我也好久沒有看見你了。”最近太忙，她連給她打一會兒電話陪她聊天的時間都找不到。明明想她想的感覺每個細胞都幹渴的快要枯死，她還得咬牙硬撐。

沒關系的，她無數次告訴自己。只要等她媽媽的腿好了，她可以送她回家的時候，她就有時間了，就可以重新每天和她待在一起了。

她唯恐怕她會化成蝴蝶飛走一樣，近乎貪婪的盯着面前的人，如果現在并不是在公共場所，那她一定就飛奔過去，将她死死摟在懷裏，扣的緊緊的，就好像嵌入骨血裏一樣，告訴她這段時間思念的辛苦。

對望片刻後，季汐然感覺胸口發堵，她笑了一下，依舊調皮明媚，“阿姨的腿傷……怎麽樣了。”

“還好，再養一段時間，咱們放寒假的時候，估計就可以正常走路了，醫生說，只是輕微的骨折和軟組織挫傷而已。”

“那就好。”季汐然點頭，心裏也有塊石頭落了地。畢竟是她讓一個小學妹領着溫妍媽媽離開的，如果真要計較起來，恐怕她也難辭其咎。

溫欣妍看着她嬌媚的臉，覺得自己心裏的思念像野草一樣瘋狂蔓生，“我要去買菜給我媽做飯，你…你有沒有空？如果有的話，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這語氣近乎懇求了，季汐然本來是約了祝棠一起去打羽毛球的，看見眼前這樣疲憊的的溫欣妍，她哪裏還有打球的心情，輕輕點頭答應下來，手機裏給祝棠發了條抱歉的消息，和她一起坐公交去了學校不遠的菜市場。

逛菜市場對于季汐然來說，一直都是個很有樂趣的活。

她小時候，就喜歡跟着她爺爺往菜市場裏頭晃。看她爺爺一邊拎着鳥籠子和那些小攤小販的說話，一邊給她投喂一些店家洗好的小西紅柿和板栗之類的零食。

她那時候活蹦亂跳的走在街市上，就感覺自己像只脫了籠的鳥兒，舉頭望是天空，兩邊是好吃的，讓她好像跳入了天堂一樣。

但是現在她進入菜市場，卻并沒有感覺到那麽新鮮了，甚至聞見菜市場的魚腥味和肉腥味，還感覺有點嗆鼻難受。

果然人心是會變的，人長大了以後，很多事情也都變得沒那麽有意思了。

“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我最近學了不少的菜樣。”身旁的溫欣妍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領着她往前走，溫柔詢問道。

“我随便就好，主要目的不是給阿姨補身體的麽，你買點排骨和蝦仁，一起炖給她吃吧。”

她這樣子說是體貼，溫欣妍愛極了她，怎麽會真的不給她買。照着她平常喜歡吃的菜買了一些，路上給她買了一杯椰果奶茶，看她滿足低頭喝的樣子，覺得心裏也是滿滿的。

回到溫欣妍臨時租住的房子前，季汐然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幾分發怵，她進去的話，溫欣妍媽不會歇斯底裏的趕她出去吧？

溫欣妍看她在門口遲遲不進去，疑惑道，“怎麽幹站在那裏，快進來啊。”

季汐然不好拒絕，只能硬着頭皮跟她走進去。

大學城位于郊區，所以這裏的房子便宜，而且裏面的空間也蠻大，房東包了家電，溫欣妍當初只給她媽媽買了些衣服，母女倆就暫時居住在這裏。

房間是在三樓，從窗戶看下去能看見屋子後面有一畦種着白蘿蔔和白菜的菜地。

吳蓮臉色蒼白的對着外面那菜地看，聽見門響，高興的往門口看。“欣妍回來了啊。”

然而眼神在看見她身後的季汐然時卻頓了頓，笑容也有點僵。

溫欣妍專注于手裏的菜，沒有發現自己母親的不妥，笑着說了一句有同學過來看她後，就給季汐然削了個蘋果，對這屋裏自己最愛的兩個人說，“媽，汐汐，你們先等一會兒，我進去做飯，馬上就可以吃了。”

說完，她進了廚房，季汐然拿着手裏的蘋果，看着床上躺着的中年女人，有點不知所措。

僵了片刻，才小聲道，“阿姨，我來看看你。”

“難為你有這個心。”吳蓮嘆氣，自己的女兒是什麽脾氣，她當然清楚，恐怕這小姑娘上門，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這屋子的房間并不好，害怕廚房裏的溫欣妍聽見，吳蓮就對季汐然招了招手，“汐汐啊，你過來，阿姨想和你說幾句貼心話。”

“……好。”貼不貼心不知道，反正這話是不能給溫欣妍知道的。

季汐然也很清楚，乖乖搬個小凳子坐到她面前，“阿姨，我給您削個蘋果吧。”

“不用了，我不愛吃這些。”

季汐然低頭，床上飽經風霜的中年女人一雙渾濁的眼一直盯着她看，氣氛有點尴尬。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緩一緩這種氣氛，就聽吳蓮道，“汐汐，你覺得阿姨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季汐然心裏隐隐約約明白她想說什麽，嘴上依舊裝傻，“阿姨…你說的是什麽？”

“汐汐，聽欣妍說你是個聰明女孩，不會不知道的。我剛剛找過你，回去就出了車禍，你不會不明白這事太蹊跷了。”

季汐然猛地擡頭，“那這麽說，阿姨真是故意撞到那車上的了？”

“沒錯，阿姨也不瞞你。”吳蓮點頭，望一眼廚房裏一無所知忙忙碌碌的女兒，滿布皺紋的臉上現出愁苦，“欣妍慢慢大了，我說什麽她都不會聽，我只有用這樣的方法來留住她。她從小就有孝心，為了我，她絕對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我斷了腿，她忙着照顧我，一定沒有閑心再去管你，傷筋動骨一百天，她一百天內和你少見面，對你的感情應該就會淡了。”

她竟然說出來這樣的邏輯，讓季汐然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驀地站起來，緊皺眉頭低聲道，“可是！阿姨有沒有想過，她又忙學習，又忙打工，又要忙着照顧阿姨，她不會累嗎！還有，替阿姨付了七八千塊錢醫藥費的那外賣小哥難道不無辜嗎！那可是他兩個月的工資！還有，阿姨自己糟蹋自己的身體，如果欣妍知道了，她不會難受嗎？”

“我現在哪裏能管的了那麽多？我只知道，現在欣妍和你在一塊就是錯的，為了她好，我能有什麽辦法？”

被小輩質問，吳蓮心裏也不好受，可她一個沒了丈夫的女人，帶女兒有多不容易？她能有什麽辦法？

說着說着，她潸然淚下，默默抹眼淚道，“汐汐，算是阿姨求你了，咱們欣妍是個女孩子，我們家又窮成那樣，你和她在一塊，圖個什麽呢？”

她什麽都不想圖，只圖溫欣妍這個人，都不行嗎？

季汐然踉跄後退一步，“阿姨……是不是如果我不答應，您下次還要故意撞車呢？”

吳蓮的眼中現出狠色來，神色沒了之前那種和藹，反而是恨不得生吃了她的那種，咬牙切齒的看着她，“不止，如果你們還是在一塊，那我下一次就撞汽車，喝農藥！我看看，到底是我死了欣妍會開心，還是她和你在一起會開心！我就是成了鬼，也要纏着你，讓你一輩子都有愧！”

她是料定了她一定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溫欣妍的。

畢竟，自己親媽故意去撞車碰瓷，害得骨折這種事，說出來誰願意相信。更何況，溫欣妍的認知裏，她媽是個連一毛錢的小便宜都不會占的人。

季汐然懂了，但是她心口有股氣，憋得慌。

她沒有如吳蓮所願，說出要離開自己女兒的話來。而是臉色蒼白的轉身道，“阿姨，您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去幫幫欣妍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