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這是她們之間的事, 江晨知道自己沒有插手的立場和資格。

她沒有再說些什麽,跟季汐然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季汐然也就當看不見她, 吃飽喝足以後, 小心翼翼摟着懷裏的人, 輕輕将她抱起來, 叫了出租車。

季汐然的力氣并不算太大, 但是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将溫欣妍抱起來, 足以證明溫欣妍到底有多輕。

江晨還記得, 當初她們高考體檢的時候, 很多女生在憂心自己身高體重問題的時候,她也不例外。

那時候,她還沒有是脫離稚氣的年紀,憋着氣叽叽喳喳的湊到溫欣妍旁邊,看見了她手裏拿着的單子上寫的數字, 才七十一斤。

一米六八的人才這麽點重, 真的和美人燈似的, 風一吹就倒了。

想到這些,她又想到溫欣妍常年近乎病态的蒼白的臉以及她上體育課時, 總是會因為貧血眩暈而被體育老師破例允許休息。

外面又下起了雨, 天氣越來越涼,風吹在人臉上,有種刺骨的寒意。

出租車漸漸在雨幕中消失不見。

江晨站在居酒屋門口, 看着出租車遠去的方向,靜靜的。

不斷有人從她身旁路過, 有的是相伴的情侶,有的是一家祖孫幾代。歡聲笑語不斷,在這靜谧到有些凄清的街上,平白添了不少生氣。

或者下雨或者下雪的日子,她常常會看見溫欣妍一個人徘徊在文理班拐角的小門處,對着某一處一站就是半小時。

有時候是下課後一個人站在窗前,對着分開文理科的天井的方向,靜靜的,好像透過窗戶在看些什麽。

外面同學的打鬧和笑聲她永遠不會參與,她好像是一滴沒有摻雜絲毫雜質的水,被隔離在油層之外。

她似乎總是淡淡的,對人總是恰到好處,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分,就算她們同桌兩年,她所得到的殊遇,也不過是她看她時,比旁人相對多了幾分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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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憶裏的溫欣妍,永遠是溫柔的,沉靜的,甚至連說一句重話都不會的人,拜托她做事,她永遠可以将事情做到最妥帖細致,還會無聲替別人考慮到別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第一次被打破這種印象,是高考結束之後。

大家一起在包間裏慶祝終于解放了,叫了很多酒,那些男生們鬧騰的兇就算了,那還是她頭一次見到向來溫柔的溫欣妍喝酒,男生們猜拳喝酒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坐在最邊緣的角落裏,抱着一瓶啤酒,默默的喝。

不過她就算醉了也像剛才那樣,靜靜的,不吵不鬧。

她過去照顧她的時候,聞見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氣,一張清雅的臉上帶了些暈紅,鼻息溫熱,眉梢眼角間的一颦一蹙,都好像能勾人魂一樣。

她現在還能記得半摟過她,靠在自己肩上時,心底的那份悸動。

炎炎夏日,耳邊喧鬧不絕入耳,她的眼底心裏只能放得下喝得半醉的女孩子。

藏在心裏的愛戀像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就在它要攀附雲霄直沖出去時,她聽見靠在懷裏的女孩子很痛苦的呢喃了一句“為什麽要走”。

眼淚不斷從她眼角流下來,濡濕了她肩頭衣裳的時候,江晨就知道自己沒機會了。

心裏愛戀的種子才發芽就受重創,卻沒辦法心有不甘。

溫欣妍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子,被她多看一眼都會覺得心裏的苦累減輕了許多,又怎麽會埋怨她不給自己機會,就算是心中難過,可是想讓她幸福的心情,更勝過和她在一起,既然她不是可以給她幸福的人,她只能默默祝福。

所以她将這份悸動埋在心裏,填了南方的一所大學,本碩連讀,一走七年,等到畢業想落葉歸根的時候,回到自己的家鄉,也許上天還是可憐她的,讓她又遇見了她。

不過那時的溫欣妍已經褪去了從前的青澀,盡管一如既往的溫柔,眼神裏除了堅毅,還多了幾分愁苦。

她像踽踽獨行的苦行僧一樣,每天除了開會工作,再沒有別的樂趣。

聽公司裏人偷偷八卦說她其實是受了情傷,大學的時候喜歡上一個人,只是那個人丢下她一個人後不知所蹤了,所以她才變成這副樣子,江晨嘴上不說,心裏卻信了九分。

讀書的時候,她就知道溫欣妍的性格。

專注,專情,且念舊。她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喜歡到一輩子心裏刻得只有她,再不會改變什麽。

只是那個人是季汐然,是她沒有想到的。

但仔細想一想,又好像是情理之中。

高考誓師大會那天,作為文科班代表的季汐然和作為理科班代表的溫欣妍,當着兩千多學子的面,同時從主席臺的一左一右登上高臺的時候,她站在臺下,似乎能看見她們目光相撞時迸濺出的火花。

即使是一觸即逝,她站在臺下卻隐約感覺那兩個人好像非常高興。

不為別的,向來文文靜靜沒什麽情緒波動的溫欣妍,在說誓詞的時候,罕見的慷慨激昂,好像說的不是高考的誓詞,而是結婚的誓詞一樣。

她當時還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但是現在,明白她喜歡的人是季汐然以後,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看不慣是一回事,季汐然優秀到無可挑剔,也是一回事,跟她相比,她的确是像塵埃一樣渺小了。

江晨苦澀笑笑,遙望着出租車遠去的方向,喃喃道,“季汐然,你既然在高中的時候丢下她跑了一次,大學的時候跑一次,事不過三,你要是再跑一次,看我不剝了你。”

***

托了溫金主不吵不鬧的酒品,季汐然非常順利的把人帶回了家。

花卷兒聽見開門的聲音,興奮得不得了,眼冒綠光,“喵”一聲,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直接撲到了她肩頭。

“哎呦我去!”花卷兒的重量最近因為多了一個媽疼愛的原因,又增長不少,抱着一個大活人堅持了一路的季汐然終于在名為“花卷兒”的重磅炸、彈下,手腳發軟,腿打顫,沒有堅持到革、命勝利的前夕,就光榮撲街,帶着懷裏的人一起撲到地毯上。

“我的臉……金主大人!”在倒下去之前,季汐然秉持着金主大人比自己的臉還要重要的原則,反身一轉,将懷裏的人摟緊,自己在下方充當了一塊肉墊。

“我的胸……”季汐然墊在最底下,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要被壓碎了。

“喵!”花卷兒還以為這是什麽游戲,在摔倒的一瞬間跳到地上幸免于難,卻在看見她們倒在地上的時候,高興的一下蹦到季汐然肚皮上,想要跟她們一起玩兒。

季汐然頓時慘叫一聲,差點被這頭小豬給壓死。“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氣若游絲的拽住花卷兒的耳朵,季汐然正要教訓它,被她緊緊護在懷裏的金主大人就幽幽醒了過來。

臉依舊紅撲撲的,看她的眼神迷離而充滿眷戀。

“渴不渴?”季汐然一見她這樣嬌柔的樣子,心裏那股氣就散了,将她又往懷裏攬了一下,輕輕問,“起來我給你倒水好不好?”

“…嗯…不渴…”借着酒力,溫欣妍比平常更加黏她,在她懷裏蹭了幾下,撒嬌似的,将她領口的衣裳拱開,埋頭在她鎖骨處不動了。

她呼吸的熱氣噴灑在自己鎖骨處,讓季汐然有點熱,順着她纖細的腰肢摸到她挺翹的臀處,輕輕搭上去。

這還是在玄關處,她明明沒有喝酒,房間裏也并沒有別人,她臉上卻異常滾燙,偏偏花卷兒還怕她不夠害羞似的,一爪子拍她臉上,“喵”一聲,棕色的眼瞳好奇的盯着她們看。

“非禮勿視,你知道麽。”季汐然被一只貓盯得臉更紅,瞪着它道。

“知道…什麽?”溫欣妍以為她是在跟她說話,擡起頭,醉意熏然的問她。

季汐然戳戳她紅撲撲的臉,“沒什麽,你不是說自己酒量好麽,怎麽今天還喝醉了。”

“我…心…情好……”溫欣妍說不清是醉了,還是沒醉,一雙黑如墨玉的眼瞳裏映着她的模樣,她慢慢低頭,兩人呼吸交.融,淡淡的果酒味道從她身上傳過來,讓季汐然也覺得有點醉意。

“江晨是我的高中同桌,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可以把你介紹給她了,我好高興……”

大抵,喜歡一個人,就想讓她可以融入自己的生活,就想讓她被自己的朋友、家人認可。

江晨對于溫欣妍來說,雖然并不算多深的摯交,但就像是升級打boss似的,帶自己的女朋友回家之前,總要先将她介紹給自己身邊的泛泛之交,再是摯友,再就是自己的父母。

介紹完雙方父母以後,就是準備婚禮,就是宴請賓客,就是一輩子在一起。

季汐然明白她的意思,心疼的把她摟緊,也沒空再想金主她媽到底有多難搞,只輕輕道,“咱們回國吧。”

溫欣妍還不是很清醒,聽見回國兩個字,下意識“攥緊”她的衣裳,緊張道,“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當然要跟你一起回去。”季汐然吻她唇角,眼底溫柔溢出來,一只手抓住“不孝子”,一只手摟緊金主的腰,笑道,“咱們一家都回去,誰都不會少。”

“嗯。”溫欣妍微笑點頭,酒力發作,枕在她胸口,沉沉睡了過去。

季汐然躺在地上,看向窗外。雨停了,竟然出現了很多星星,在深沉的夜裏,發出閃爍的光,一眨一眨的,像她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一樣。

苦盡一定會甘來的。

她吻一吻懷裏人的臉,輕柔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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