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40.

小王爺年滿二十，繼續在宮裏住着就不合适了，他先前令人在京城選好了一處宅子，及冠這日便搬了進去。

小王爺喬遷新居低調得很，連個賀喜的人都沒有，只邀請了離他王府相隔一條街的某個鄰居。

這位鄰居便是晏大人。

晏大人下朝之後前來登門造訪，進門的時候小王爺正在院中煮茶。

整個王府的庭院是仿照江南園林，有石橋小溪，也有水榭亭臺。小王爺驕傲地挺了挺胸說：“這些都是本王親手設計。”

晏大人看到池子裏養了十幾條橙黃色的錦鯉，小王爺介紹說：“這魚會給人帶來好運。”

晏大人又看到一群鴿子咕咕咕地在庭院上空飛來飛去，問：“這鴿子又能帶來什麽？”

小王爺笑眯眯地說：“可以帶來晏哥哥的書信呀。”

晏大人失笑：“我到王府這麽點兒距離，走路都比鴿子快。”

“那不一樣。”小王爺解釋說，“我想重溫晏哥哥當年在軍營給我寫信的感覺。”

小王爺說完又想到了什麽，眨巴着眼問晏大人：“晏哥哥，我當年給你寫的那些信你還留着嗎？”

晏大人一愣，摸了摸鼻子含糊道：“還留着。”

41.

小王爺帶領晏大人轉遍了王府的所有角落，正欲回去繼續煮茶，卻被晏大人高大的身形堵住了去路。

小王爺不解地擡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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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人神色凝重，刻意壓低了音量在小王爺耳邊詢問：“王爺大門外的守衛是怎麽回事？那些都是宮裏的人我認得，皇上是在軟禁你？”

小王爺臉上的笑意漸漸隐去，咬了咬嘴唇沒有出聲。

晏大人等了一會兒，以為又會同先前一樣等不到答案，就在這時小王爺突然開口，低聲道：“晏哥哥如果想聽，便随我來。”

晏大人跟着小王爺一道進了卧房，看着小王爺把門窗仔仔細細關好并檢查了一遍才回到自己身邊坐下，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本王才是應該繼承皇位的人。”

42.

兩年前的秋天，老皇帝突然病重，禦醫來來回回診斷數月都無濟于事，全朝上下都心知老皇帝時日無多。

老皇帝向來對小王爺最為疼愛，小王爺便每日陪伴在床邊照顧。擦汗喂藥，都是親力親為。

最後的那段日子裏，老皇帝的神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一日丞相大人正在回禀公事，老皇帝忽然站起身，說要傳位于小王爺。

小王爺同丞相大人俱是一驚，說此事萬萬不可，但老皇帝卻似心意已決，不管勸阻執意立下了诏書。此後又過了沒幾日，老皇帝便在昏睡中駕鶴西去。

老皇帝駕崩之後，為顧全大局小王爺與丞相都想将此事隐瞞下去，然而沒有想到的是，事情不知為何竟在一夜之間遭人洩露，當作謠言在宮中傳遍。

後來當今皇帝雖順利登基，但卻時刻對小王爺有所戒備。正如晏大人所看到的那樣，起先是讓他留在宮中不得擅自外出，後來又用丞相之女來防止丞相倒戈，現在更是派了重兵把守監視小王爺的一舉一動……

43.

小王爺将一切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晏大人，說完後兩人均是沉默許久，房內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

門外傳來珍珠咋咋唬唬的呼喊：“王爺，您的茶煮好了。”

小王爺吸了吸鼻子，努力平複着呼吸說：“先放着吧。”

待到珍珠的腳步聲走遠，晏大人才悄聲問：“诏書現在在哪兒？”

小王爺起身來到書架旁，轉動其中的一個玉瓶，書架的中間立刻露出了一方暗格，裏頭躺着的正是一幅金黃色的卷軸。

晏大人愣在當場，小王爺哽咽着抓住晏大人的袖子，聲音裏飽含這些年無人傾訴的委屈與不安。

“晏哥哥，我從未想過要搶奪皇位，我自知沒有皇帝哥哥那樣的深謀遠慮，我不合适的，可是卻沒有人願意相信我……”

小王爺的聲音越來越小，閃爍着淚光的雙眼緊盯晏大人，那瞬間晏大人只覺胸口一陣酸脹，沒有多想便将人一把摟進了懷裏。

晏大人理解小王爺的處境，這紙诏書若是不交出去，小王爺永遠是皇帝的心頭大患，然而要是交了出去沒有了遺诏的庇護，恐怕才真是性命難保。

晏大人閉了閉眼，将小王爺的腦袋緊緊按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地輕撫安慰。

小王爺的身子僵了僵，自從父皇駕崩以後，他已經太久沒擁有過這樣的懷抱。偌大的一個京城，他竟找不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如今生活舉步維艱，只有晏大人是他唯一的依靠。

小王爺軟軟地趴在晏大人的胸口，積蓄已久的淚水終于在此刻肆無忌憚地奪眶而出，帶着惶恐與不安，将晏大人的衣襟一點一點濡濕。

晏大人用下巴蹭了蹭小王爺的頭頂，掌心拍着他的背，胸口微微震動：“王爺別怕，有我在。”

那聲音溫柔穩重，直繞進小王爺的心裏，突然就讓他感覺到一陣安心。

小王爺抹了抹眼淚，從晏大人胸前把頭擡起，臉上挂着淚一抽一抽地問：“晏哥哥，你以後能喚我小九嗎？”

這聲話語輕輕軟軟，好似一根羽毛若有似無地在晏大人的心頭刮過，晏大人眼神微動，心中那股酸脹之意更甚。

他張了張口，柔聲道：“知道了，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