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3 成親之日
醉生樓的雲筝姑娘出嫁了。
舞家的三小姐今日出嫁。
長安城裏人盡皆知,小侯爺大張旗鼓地張羅婚事,甚至花費數萬兩白銀将醉生樓所有的姑娘公子都請去赴宴。身為醉生樓老鸨的他,如何能不知曉?
醉生樓的人都以為他絕不會同意他們去赴宴,南宮雲楓卻沒有任何反對的話,還笑着說了句——“王爺如此盛情,南宮雲楓定是要親自拜訪的。”
他都要去了,他們自然也要去——去看看他這個明明該暴跳如雷卻冷靜得可怕的四少究竟打什麽主意。
醉生樓裏空空的,幾乎所有人都前去赴宴了,客人們也沒有來,丫鬟小厮們也無心打掃,寬敞得都能舉行一場蹴鞠賽的大廳裏只有他一襲藍影。久久伫立,南宮雲楓默默地望着東西兩道通向二樓然後又折向三樓的雕欄樓梯,華麗的布置在他眼中竟變得礙眼無比。
因為滿眼都是紅色。
他從來都沒這般讨厭過紅色。
握緊了拳頭,他忍下把長長的紅紗帷幕從樓梯旁拆下來的沖動,轉身繞過紅牌榜單,出了大門,站在門口,擡頭看向晴朗的天空。
老天爺是故意諷刺他麽?擺出這麽一張燦爛的臉,嘲笑他沒有勇氣搶回心愛的女子?
南宮雲楓冷笑着,大步離開了醉生樓。
街上來往的路人甚少,認識他的也有幾個,但他們都有些納悶——南宮四少此刻不是該去王爺府赴宴麽,為何往相反的方向走?
送親的隊伍很長,人人都帶了點兒紅色圖個喜慶,這半條街便成了紅色的世界。華美的轎子外罩了一層火焰般的紅紗,在隊伍裏格外地搶眼。
不用說,這是那位已經癱瘓的小侯爺的心思。小侯爺忍不下被南宮雲楓毆打的那口氣,又不巧被南宮雲楓的心上人的兄長給弄成了傷殘,便想出了要她這個不相關的女子來消解他心中怒氣的好主意。
可不是個好主意麽……解了他的氣,傷了南宮雲楓的心,揚了王爺府的威風,壓下了斷情山莊的氣勢。
坐在花轎內,一身鮮豔紅衣,盛裝打扮的舞翎卻沒有太多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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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約出嫁了,至于出家之後如何,那就是她的打算。她想嫁就嫁,想走就走,王爺府又能拿她如何?倘若他們糾纏不清,那也就別怪她翻臉無情!她可以容忍被人脅迫一時,可不會被這般要挾一世!
唯一的遺憾,便是這嫁衣竟是為別人而穿,所嫁的不是所愛的人。
絞着血紅的蓋頭,她冷豔的面容上浮現出淡淡的憂傷。透過紅色窗紗,她清楚地看到街道旁邊站着看熱鬧的百姓們是如何地興奮、好奇、驚訝還有惋惜……惋惜?替她麽?
看來這個小侯爺,在百姓們心目中也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子呢。
忽地,舞翎就想起了曾經在衆人面前說過的話。那時她誤會南宮雲楓指使一個小王爺去她房中輕薄她,一氣之下說了這樣的話——“我曾經發誓,有誰能令我願意恢複本姓原名,我才會嫁給他。否則,我寧願從青樓入佛門,下半生常伴青燈古佛!”
而如今她為南宮雲楓恢複了本性原名,卻食言嫁給了別人。成了王侯之妻,她即便離開了王府,又如何再嫁他人?南宮雲楓未必不願意娶,可她怎能夠給小侯爺一個嘲笑南宮雲楓的借口?
常伴青燈古佛……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紅蓋頭早就被她扯下來,在手中扯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她想得越多,十指顫抖得越厲害,不知不覺中将蓋頭撕破了一道金絲綴着紅寶石的邊,一串紅寶石卡啦啦滾在轎底,一兩顆蹦出了轎子的簾門。
舞翎正在想紅蓋頭破成了這般待下轎時要怎麽辦,外面就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是馬蹄滾滾,百姓們議論聲頓時大了許多,迎親的樂隊也停止了吹奏,沒過多久轎子就被放了下來。
“出了什麽事?怎麽都停了!”似乎是王府管家的聲音。
小侯爺癱瘓在床不能親自迎娶,新郎官不在自然無人敢擅自做主,也沒人敢随意回話。管家便無奈地在轎子外恭敬地說道:“舞小姐稍安勿躁,小人這就去看一看,催促他們前行。”
舞翎沒有回話。她心裏忽然就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往前走一步……再走不遠,就到王府了啊!
管家的腳步聲匆匆遠去。舞翎抿着唇,将目光透過轎子門簾的縫隙看向那些百姓們。
他們都在看前面,一個個拉成了脖子,臉上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麽奇怪的事情。舞翎有些好奇,伸手将門簾撥開了一些,然而前面有擡轎子的高大漢子擋住了視線,她什麽都看不到。
“好端端的,怎麽來了這麽多官兵?”
“就是,又不是打仗的時候,長安城也沒什麽大案子要抓案犯……”
“這麽多,該不會是從王府一直排到這兒了吧?”
“跟王府有什麽關系?不過我看哪,這領頭的不怕王爺的勢力就對了——不然怎麽就敢擋着小侯爺娶親的隊伍!”
“說的是!哎哎哎,你們說,舞家小姐嫁給小侯爺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這麽一位美人?”
“哼!誰說不是呢!當初聽說舞家小姐嫁給了這混賬東西,我還不以為意,誰想這舞家小姐就是我仰慕已久的雲筝姑娘……”
男男女女說個不停,舞翎只能苦笑。收回手指,她疲憊地倚在轎子的窗口,一動不動地等待。
也許是京城發生了什麽大事,才會有這麽多官兵出現在京城大街上吧。
片刻之後,轎子外忽然一陣騷動,人群裏發出了驚嘆之聲。迎親的隊伍似乎亂成了一團,而那位管家更是尖着嗓子叫了起來:“你們到底是誰!你們想做什麽——那是王府的新娘子,你們想對她……”
“住口!”一個粗厚的聲音打斷了管家的話,“那是當朝的骠騎大将軍!你想攔他嗎?!”
舞翎驚愕,慢慢坐直了身子——骠騎大将軍?太子曾經跟她提到過,此人年輕有為,一度帶兵擊退侵犯邊境的北方賊子,但一向行蹤神秘,屬下們甚至都不曾看到過他的真面目。太子當時頗為遺憾地說,那位将軍因為容顏醜陋,怕被人恥笑就一直帶着面具……
這樣一位人物,怎麽會出現于此地,似乎在找她?
果然,粗重的聲音證實了舞翎的想法:“舞家三小姐舞翎接旨!”
顧不得多想,舞翎便略略整了裙衫,将紅蓋頭丢到一旁,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這一現身,自然引來無數驚豔的目光。
擡頭看向那個騎在馬背上,拿着聖旨的黑臉将軍的時候,他被吓到了一般,看着她跪下,宣旨的聲音都變了:“陛下,陛下有旨……靜安王……縱容其子強搶民女杜月兒,并打傷杜老爹,其罪難恕。靜安王一家,貶為庶民,發配嶺南,永世不得回京。舞家三小姐若自願嫁與靜安王府小侯爺為妻,當一同貶離京城……”念完聖旨,那位黑臉将軍低頭看向一身嫁衣的冷豔美人,結結巴巴地問道:“本官問,問你……你可是自願嫁與那小侯爺……”
舞翎垂頭不語。
她心中卻在感慨萬分——不知道是誰,在這個時候去皇帝那裏告了狀,靜安王一家就這麽失去了權勢……也許是杜老爹為女報仇,也許是皇帝早就再等機會削弱靜安王的勢力,也許是朝中大臣利益糾紛看不得靜安王得勢……總之,在她嫁入王府之前,王府對舞家和南宮雲楓的威脅便不存在了。
她該當如何呢?
終于,她擡起頭,平靜地說道:“小女子與小侯爺素不相識,何來自願的道理?舞家受制于王府,不得已将小女子嫁與小侯爺為妻。如今靜安王府犯下如此重罪,舞家自不敢同流合污。”
那位黑臉将軍看上去很高興似的,連連點頭:“那麽,舞姑娘就與靜安王府再無瓜葛。據說這樁婚事有聘禮無媒人,眼下也無婚禮,自然不算數。舞姑娘,你可以回家了。”
“小女子謝陛下恩典。”她施禮起身,上前接了聖旨。
正欲退後,卻瞥見一個身着銀色盔甲,英武非凡的男子騎着高頭大馬緩緩從一隊将士裏走出,而黑臉将軍聞聲勒馬退到一旁,給他讓了路。
帶着銀色的面具,紫袍玉帶,想必就是那位骠騎大将軍了。
可是他為何,一直看着她?
舞翎納悶萬分,凝視他的那張面具,卻猜不出他究竟有什麽用意。
忽地,那位骠騎将軍縱馬奔了過來!
舞翎吓了一跳,閃身就要避開,誰知一只有力的手臂探過來,抓着她的肩頭,将她順勢帶上了馬背!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轉眼間就被他箍在身前,只聽一聲輕喝,舞翎便覺得身子随着駿馬飛了起來……
她被當朝的骠騎大将軍在衆目睽睽之下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