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美不過初相見
“大哥,洞裏每一個角落都搜遍了,沒看到人啊。”陸離聽到一名追兵說,“這裏有個溫泉,他會不會是為了隐藏血跡,故意泅水逃走了?”
“走!接着追!”
接着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他們沿着水流往下游追過去了。陸離心中疑惑不已,兩個大活人就在旁邊的石頭上趴着都看不到,這些人是瞎嗎?
自然,瞎的人不是那些追兵,而是他。
由于雙目被灼傷,他看不到胡說在暗中做的小動作——聽到他說那些人是追兵後,胡說早在對方轉頭往這邊看時,先一步使了個障眼法——在他們看來,岩石上空無一物。
對于修煉千年的狐妖來說,最難的媚術都不在話下,區區一個障眼法又算得了什麽?
原本他還想變成兩條大花蟒,吓死那群人呢。但轉念一想,萬一對方因為驚吓過度失了智,對着他和陸離放亂箭,豈不是得不償失了,這才只變成了空氣。
洞中又恢複了安靜,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和心跳。
光線昏暗,但這并不影響胡說能看清陸離的臉。而且,由于此時挨得近,連陸離下巴上極短的青色胡茬都映在眼中。
他才知道,原來有的人即使憔悴狼狽,依然可以很好看,胸膛踏實又溫暖,讓他忍不住心生眷戀。淺淺的呼吸噴在他額上,像片羽毛溫柔撫過,癢癢的,很奇怪的感覺。
“他們…走了。”
胡說輕聲說,他趴在陸離身上,手撐在對方胸口,也許是頭一次跟除了他娘之外的人挨這麽緊的緣故,他竟難得有點兒羞澀,耳廓發燙。
“嗯……”
陸離應了聲。只是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奇怪,悶悶的,還有點兒含混不清。
胡說一愣,就見對方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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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兒無奈,心想,凡人果然還是虛弱,動不動就暈。剛要撇嘴,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對方身上。
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且不說這人全身是傷,根本經不住他這麽壓,更何況,他的手還怕對方死不透似的,正按在他心口的致命傷上。
忙從陸離身上跳下來,檢查這人的身子有沒有被自己折騰壞,口中念叨着:“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好在陸離除了失血過多導致極度虛弱之外,并沒其他什麽大事兒,傷口的血也都暫時止住了,箭頭也被胡說一根根小心地拔|出來,就是不知道人什麽時候才能醒。
胡說想了想,轉身跑出山洞,再回來時懷中多了一大抱幹草。只見他把草鋪在洞中的空地上,又跑過去,爬上高高的岩石,把陸離抱下來,擱在了軟軟的草鋪上。
論身量,他比陸離矮了大半個頭,人也要細瘦很多。但這并不妨礙他抱得動陸離,畢竟體力不夠法力來湊。只是一通忙活下來,早已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便一展胳膊,呈“大”字型癱在了陸離身邊。
仰面望着洞頂倒垂的石頭,有的很尖,像把利劍,有的圓鼓鼓的,像朵蘑菇,還有的奇形怪狀說不清像什麽,顏色也不同,但看起來極有趣。
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酸了,眼皮也越來越沉,于是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在陌生人身邊睡了過去。
雲察常說他沒心沒肺。其實他有心,只是心比較大而已。
從小要什麽有什麽沒受過半點兒挫折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人求不得,更不知道這世道和人心有時會極險惡。
動物本能中的敏銳讓胡說在陸離剛一動的時候立刻就醒了,看來這人恢複的速度不慢,陷入昏迷的時間很短。這在好不過,否則,人若是死了,他也得跟着遭雷劈。
“你醒了?”胡說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起來,伸了個懶腰,蹲在旁邊張着亮亮的眼睛問:“剛才吃了藥,現在你身上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是…你救了我?”陸離的聲音透着虛弱,他雙目發紅,眼神失了焦距,“你,是什麽人?”
再次睜眼,他連事物的輪廓都看不到了,完全陷入漆黑。除了劇烈的灼痛之外,只能聽到少年軟糯的聲音,還帶着點兒傲氣,像是誰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但并不盛氣淩人。
“我是什麽人?”
胡說腦子一卡拍,突然結巴了。要是他說自己是狐王家的小太子,這凡人要麽會笑掉大牙說他怪力亂神,要麽會直接吓死吧。
抿抿嘴,烏亮的眼珠一轉,他笑着說:“我是好人。”
“好…咳。”陸離一怔,像是想笑,但是沒等笑出來,可能是牽動傷口,又皺了皺眉頭。
胡說道:“我救了你,難道還不算好人嗎?”
陸離半晌才調勻了氣息,問:“你是秦國人?”
巫雲山位于秦國與羌部交界之處,按照正常的邏輯,出現在這一帶的,要麽是秦國人,要麽是羌部蠻夷,兩者都不是的可能性極小。而他身上穿着秦軍的铠甲,若少年是羌部的人,定不會輕易放過他,更不會救他。
所以推測下來,少年是秦人的可能性更大。但還有另一種可能,若他昏迷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少年與雪狐……想到此處,陸離微微側首,眉頭下壓,多了幾分探究。
不再追問胡說的身份。
但胡說的思路倒是跟他不謀而合,逆向反推。本來還不知道他屬與兩軍的哪邊呢,現在聽他問自己是不是秦國人,反倒猜出他肯定是秦軍的将領了。
便笑着點點頭:“啊,對,我是秦國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雖不能上陣殺敵,但能救将軍于危難,也算是功勞一件嘛。”
陸離彎了下嘴角,但眼中卻沒多少笑意。先不管這少年是人是妖,聽他說話倒是頭頭是道,也不知道是否另有目的。
注意到陸離的眼睛始終無神,胡說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眨也不眨一下,心中又是一驚,“你,你的眼睛?你看不到東西?”
“之前還能模糊看到你的影子,現在……”陸離搖搖頭,笑得有點兒無奈。但他的脾氣一直很溫和,即使處于當下如此狼狽的境地,依舊是君子如玉。
“沒事沒事,你之前吃的那棵藥包治百病,就是過程有點兒難熬,再等等吧。”胡說安慰他,拍了拍他的手背。
少年的手有點兒涼,指骨纖細而柔軟。陸離垂眼,不動聲色地将手移開。雙腿與右肩都中了數箭,如今他只有左臂和脖子勉強能動,跟殘廢也差不多。但他還是活了下來。
于是,那些所有欠他的,害他的,他一定會加倍奉還回去。
對方不再說話,失焦的雙眼怔怔地很久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才會這麽出神。
但胡說還是從他緊抿的嘴角捕捉到一絲極細的情緒。
這絲異樣他以前曾在巫鹹臉上見過。巫鹹是豺王庶出的皇子,按照豺族的宗法,不能繼承王位。但巫鹹的才幹不知要比那個草包太子高出多少倍,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很不甘居于人後。
于是,胡說也開始失神。直到空寂的山洞中響起一聲“咕嚕”,他眨眨眼,看着陸離,“剛才你有沒有聽到什麽響了一聲?”
“你的肚子。”
“啊?哈哈。”胡說揉揉餓扁了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站起來說:“我回家拿點兒吃的,你在這裏等我回來。”
這次再走,胡說沒忘在洞口加了禁制,省得再有人闖進來。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事無巨細的都為陸離考慮到了,他不是心細的人,從來都是別人照顧他,他還沒為誰這麽把心操到稀碎過。
回到狐王府時,狐王正在廚房為狐後熬美容湯,狐後則坐在院子裏的紫藤花架的秋千上看話本。院子裏咋咋呼呼的,幾名剛化形不久的小狐貍正在陪着弄影那個瘋丫頭玩捉迷藏。
還有個身穿黃衫的漂亮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尖下巴,看着極可愛。可她只在旁邊看着,并沒參與其中,看起來有點兒內向。見胡說走過來,她諾諾地往旁邊退了幾步,低頭喊了聲太子殿下。
“承姬,你快過來一起玩啊。”弄影跑過來,把承姬拉到人堆裏,讓她和大家一起捉迷藏,又轉頭喊胡說,“表哥,你也來?”
“你們一群小女孩,我就不跟着湊熱鬧啦。”胡說笑着擺擺手,穿過走廊,經過紫藤花架時,對狐後甜甜喊了聲“娘”,笑眯眯問:“有吃的沒,我餓死了快要。”
“在外面玩夠了餓了才知道回家。”狐後指了指他,又往廚房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籠屜裏有蒸好的發糕和肉包,自己去拿,記得先洗手啊。”
“知——道——啦——”胡說拉長了話音說,蹦蹦跳跳地像是紅蝴蝶一樣往廚房跑了。見狐王正在熬湯,他湊過去從鍋裏舀起一勺就喝,卻被燙得吐着舌頭嗷嗷叫。
“你娘的養顏湯你也敢偷喝,不燙你燙誰。”狐王佯怒卻掩不住眼神裏的寵溺。
胡說哈着熱氣,說:“我渴嘛。”
狐王笑着從另一個砂鍋裏盛了碗雞湯,吹涼了遞給他,“要喝,喝這個,爹一早親手宰的小野雞,煲了好幾個時辰呢,快嘗嘗鮮不鮮。”
胡說咕咚咕咚把湯喝下去,抹抹嘴,眨巴着眼睛說:“好喝。”
“那當然。”狐王挺了挺胸脯,得意的模樣像個小孩子,又盛了一碗,“好喝多喝點兒。”
“都給我吧。”胡說笑嘻嘻地說,接過碗把湯又全都倒回鍋裏,在狐王一臉懵逼時,已經往懷中揣了一堆肉包點心,端着鍋跑了出去。
“哎,哎哎——”狐王伸着脖子喊:“你娘還沒喝呢你就給端走了,欸,這麽多湯,你喝的完嗎?”
胡說自然是喝不完的,但他又不是自己喝,而是拿去給陸離喝。
獨自待在山洞裏,身受重傷不能動彈,眼睛也看不到,換作旁人肯定會害怕或者覺得無聊。
但胡說進來時,沒在他臉上看到絲毫的恐懼與不耐煩,只有平靜,靜靜地像是在思考。
胡說怔了怔,他突然覺得這人雖然身陷囹圄,但心裏一定有着個很大很大的世界。他很想走進去,去看看陸離心中的世界是怎樣的光景。
聽到腳步聲,陸離機警地動了動耳朵。雖然與胡說的相處時間不長,但還是立刻就認出是少年的腳步,繃緊的神經随之一松。
“你回來了。”
他不是想再次确認來者的身份,而是單純的突然想跟少年說說話。剛才,他一度以為對方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從來都是被抛棄的那個,從未有人能始終如一的對他不離不棄。
胡說斂了斂神,見陸離的臉色明顯沒之前那麽蒼白了,看起來精神恢複了不少,笑道:“看來雲察的藥還是挺管用的嘛。”
“雲察?”
“我朋友。”胡說上前,掀開鍋蓋,故意把熱氣往陸離臉上吹,“你猜猜,我帶了什麽?”
少年似乎有點兒過分頑皮了,陸離心裏想着,但還是不自覺地跟着皺皺鼻子聞了下,笑道:“雞湯,還有豬肉大包。”
“唉你!”胡說耷拉着腦袋,興趣恹恹地說:“你怎麽一猜就猜出來啦,真沒意思。”
“那下次,我猜慢點兒?”陸離笑,話說出口,胡說沒覺得什麽,他自己反而愣了愣。下次,他為何會惦記着下次?
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凝固,仿佛不曾存在過。胡說扶他坐起一點兒,要喂他喝湯,他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接了碗,淡聲說:“我自己來。”
胡說也沒跟他争,蹲在旁邊托着腮看他吃東西。不都說行軍打仗的人吃飯會狼吞虎咽嗎,為什麽他反而覺得這人很文雅?
食指點着臉頰,胡說若有所思,“看你的模樣,像是個很厲害的大官。我叫胡悅,你呢,你叫什麽?”
陸離一頓,默了片刻,說:“你還是不要知道我的身份為好。謝謝你救了我,但你以後不要再來了,也不必再給我送吃的。”
“你現在不能動,我不管你,等着你餓死嗎?”胡說笑,把陸離的話當成了玩笑。大喇喇往地上一坐,岔開腿撿起顆石頭把玩着,“你放心,我不會對外透露你的行蹤,等你傷一好就送你下山。”
等這人傷一好,就跟他斷了聯系,胡說打定主意,心想:給你臉了還?本太子親自照顧你還不願意,我只是怕你死了會連累我也遭雷劈,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啊!
可這樣想着,他心裏好像有某個地方酸酸的,極不是滋味兒。不對,他知道,這想法不對,因為他是心甘情願照顧這個人的。自從相遇,便只願他安好。
此後數日,胡說每天都來山洞照顧陸離,總是不着家,連雲察他們那些小夥伴也都見不到他的人影兒。久而久之,狐王狐後也覺得可疑了。胡說的飯量就那麽點兒,可每次出門都會端一整鍋的湯,想不懷疑都難。
但胡說還是想法兒圓了過去。可他覺得,以後不能再從家裏帶吃的了,應該從雲察那邊打打主意。
如胡說、雲察這些少主啊太子啊的,大多數都還沒即位,閑得很,整天無所事事就好聚個會,聊聊天喝喝酒,泡泡姑娘什麽的。
當然,他與雲察是個例外,一向潔身自好。
不過,聚會極好。這樣他就可以随便從宴席上端吃的給陸離,雞鴨魚肉水果糕點應有盡有,再也沒人管他了哈哈。
所以,為了照顧陸離而消失了近半個月的胡說,懷揣着自己的小算盤,巴巴地跑去參加聚會了。可到了地方,才覺得有哪裏不對,席上好像多了一個人。
君玄?
再看他與宿莽等人喝酒劃拳,打成一片的模樣。好嘛,這是混賬遇纨绔,王八認綠豆,臭味相投,已經稱兄道弟了。只有雲察坐在個小角落,自斟自酌,形單影只,像是遭遇了集體孤立。
“你自己坐這兒幹什麽?”胡說問,潛意思為,怎麽不一起玩?
可雲察好像沒理解,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說:“對,我是該走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不知是誰使了眼色,另一邊正飲酒作樂的幾人突然鴉雀無聲。唯有雙墨中透紫的眼眸往這瞟着,視線仿佛輕紗,撩得旁人心癢難耐。
可這目光只若有似無地落在雲察一人身上,雖美人環繞,懷裏也還摟着兩個,卻從未多看他人半眼。
“好呀。”胡說本來也沒想多留,揣起只燒雞正要跟着一起走,突然被人喊住。
“好幾天不見你,才來了又要走,胡悅,你最近很忙啊。”夫黨率先開了腔。
接着一個個都像是接了軍令似的,紛紛搭話:“坐下來喝兩杯吧,君玄殿下來了,你不得給個面子?還有雲察,既然胡說都來了,你也就別端着了,一起玩呗?”
也不知他們想留的人,究竟是胡說,還是雲察。
“改日吧,今日我還有事。”胡說笑,他是真的有事,不能讓陸離餓了肚子。
“坐吧。”君玄微笑,話是說給胡說聽的,看得卻是雲察,“我還欠悅殿下一個賠禮道歉。”
說着便倒了杯酒,推開身旁的幾位美人,款款走來。
“前幾日聽雲察殿下一番教誨,在下實在羞愧,一直想道歉又覺得無顏以對。今日——算我讨了便宜,能再見悅殿下一面,在此,我真心實意地說一句,對不住。”
君玄直角鞠躬,把胳膊架的老高,誠意十足。
手肘碰碰雲察,胡說用餘光瞥他,小聲說:“他怎麽突然正經起來了?還怪吓人的。你究竟都教了他些什麽東西,別不是把人給教傻了?”
雲察同樣疑惑,皺皺眉,淡聲說:“我什麽也沒教。”
“坐下吧,坐下吧。”夫黨說,把雲察按回了凳子上,又對胡說道:“人都這麽有誠意了,你不得表示表示?”
胡說盯了君玄片刻,一笑,“好,原諒你算了,不原諒你的話我今天好像就要惹衆怒了。君玄,你行,這才幾天,就讓我朋友全倒戈,變成了你朋友。”
君玄仰頭将酒液一飲而盡,瞥了雲察一眼,似笑非笑:“還差一個沒有倒戈,本殿下再接再厲。”
胡說冷笑了兩聲,沒工夫跟他閑扯。
但這群人可能是看出他一走,雲察也要跟着走,所以死活不肯放他,巫鹹提出:“你要提前走也成,但得自罰三杯謝罪。”
罰便罰吧,三四杯酒他還是能撐得住的。
誰知巫鹹記着上次千歲宴上的事兒,竟也學着他,命人取了三只比海碗還大的酒杯。
三杯酒灌下肚,從喉嚨到心口,一溜兒都是滾燙。
胡說把碗一扔,抱起燒雞就走。
雲察看着他離心似箭的背影,輕輕皺了下眉頭。若他猜得不錯,狐貍應該是要去見那個凡人。只是看這模樣,好像也太心急了些。
去山洞的路上下起了暴雨,胡說怕把燒雞淋壞,就小心在懷裏護着。這幾日,陸離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腿腳行動如常,只是眼睛還是沒法看到東西。
胡說鑽進山洞,像落湯雞一樣渾身濕噠噠的,跑到陸離跟前,獻寶一樣把燒雞掏出來,“還熱呢,快吃吧。”
陸離正在練習走路,前幾日還要扶着東西,現在不用扶了。聞聲回頭,像一顆石子投入水面,狹長的眼眸起了絲波瀾。
只是胡說沒能捕捉的到。
少年身上滴着水,凍得打顫,嘴唇都有點兒發青。從他手中接過燒雞時,無意中觸碰到他的手指,冰一樣涼。
“外面下雨了,你怎麽沒打傘?”陸離說,許是他的音質一貫溫柔的緣故,反倒叫人一時聽不出他真實的情緒。
“我來的時候還沒下,路上突然下的。”胡說解釋,彎腰撩起衣擺擰了拎水,“你怎麽知道外面下雨了?”
其實他應該問,你怎麽知道我沒打傘?
“雨點聲很大。”陸離淡淡地說。
胡說也沒放在心上,見陸離在吃飯,他覺得把水擰了還是冷,看到洞中一角有之前撿的幹柴,于是生了火,打算烤烤衣服。反正陸離看不見,脫了烤更快些,就解了腰帶,一層層将衣服退了下來。
陸離無意中擡眼,手一滑,燒雞差點兒掉在地上。
少年背對着他,稍顯稚嫩的身板有點兒瘦,但是不柴,皮膚又白又細,墨黑的長發濕濕的垂在身後,映得他的背影更是白得通透。
“我最煩頭發被淋濕了,很難幹。幹了之後額頭前邊的碎發還會炸毛,看上去跟牛角一樣。”胡說把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件挂着火堆旁邊,轉過身來。
陸離移了視線,有點兒不自然的把臉轉向一邊。聽罷胡說的吐槽,嘴角忍不住翹起點兒弧度。
“你怎麽了,耳朵怎麽紅了?”胡說坐到他身邊,歪着頭看他。
“許是火光映的吧。”陸離說。自己的耳朵紅沒紅他看不到,但少年的臉很紅卻是真的。
此時,胡說全身都是淺淺的粉色,方才不覺得,這一坐過來就聞到了酒味。
“你飲酒了?”陸離問。
胡說打了個呵欠,有點兒困,他耷拉着眼皮,無力地點點頭:“嗯,喝了一點兒。”
差不多有半壇吧。一路風雨,一身寒意,生起火堆之後又是燥熱,冷熱交替之下,酒意也差不多該上頭了。
所以,才剛說完那句,他便身子一歪,倒在了陸離身上,頭枕着他的大腿。
“胡悅,胡悅?”陸離輕輕喚他,見沒動靜,皺了皺眉頭。
剛要把人給推開,不知想到什麽,手擡起又放下,解了自己的外袍輕輕搭在少年身上,由他去睡了。
甚至怕他睡着了會冷,又往火堆裏添了些柴。
陸離倚在石壁上,垂眼望着熟睡的少年,鬼使神差的摸了摸他的頭。
胡說的頭發已經半幹,額角果然炸起兩只毛絨絨的牛角。
他把那兩撮不安分的碎毛摁下去,可一拿開手,很快就又翹起來。
再摁,再翹。反複多次,樂此不疲。最後發現是真的摁不下去,像小孩子般笑了,輕聲說:“還真是挺煩人的……”
……但也很可愛。
只不過,後半句話被陸離咽回了腹中。
不知胡說是不是在夢中聽到了他的話,不安地動了動,又往他懷中縮了縮,胳膊搭上他的脖子,嘴裏咕哝着:“小氣鬼,你就算把名字告訴我,又有什麽關系嘛。”
“你說什麽?”陸離沒聽清,俯身将耳朵貼在他嘴邊仔細聽,卻覺得腿上一輕,好好的少年,竟……
……竟變成了只銀色的狐貍,在他懷中蜷縮成毛絨絨的一團。
·
等胡說醒來時,火堆燃得只剩下灰燼,冒着淡淡的青煙。他正躺在原本屬于陸離的幹草鋪上,身上還搭着烤幹的衣服。
洞中剩他一人,陸離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