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一個人在漫長的人生中總會經歷無數大大小小的事,遇見形形色色的人,但總有這麽幾件事情幾個人改變他的思維、行為甚至是之後的人生軌跡。赫德雅常常在想,那個晚上如果他沒有把西爾撿回去,他也許終身在貧民窟裏同周圍的貧民一樣為活下去而苦苦掙紮,哪怕運氣好被貴族買去,也無非做個餓不死的奴隸。
但現在,他卻因西爾的出現被邀請進入狄克貝奇,有幸成為魔法學院的學生,自然而然走上魔法師之路,從此告別那種為了茍活于貧民窟中,同饑餓相抗争的生活。
這一切來得如此不期而遇,直到現在赫德雅也仍不相信。曾經,他試圖問過諾奇和艾德裏安,如果不是他撿到西爾,這一切是否又回到原先的人生軌跡中,就如同退回到那一刻的人生路口。而這條通往魔法師之路因西爾而觸發,在他那作為一個貧民的困聊的人生之路上被硬生生扯出一條分岔路。
諾奇總是一臉神秘的說這是命運無可改變,而艾德裏安則将他帶到魔法學院那面記錄着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每一位魔法師名字的魔法牆前,指着右上方角落中那個名字。
“你的名字就在那,從你在你母親肚子裏的那一刻起便出現在這面牆上,西爾只不過是一個觸發的契機,況且它并不是你的守護獸,沒有它,命運之神也許會安排其他的契機,至于其中的因果我們不得而知,而我的預言也只不過是解讀命運之神的安排而已,你也許覺得你可以改變命運,但又何嘗不知這種改變就是命運指引着你去改變,回過頭來看,依舊沒有逃離這所謂的注定。”
那天之後,赫德雅常常會來到魔法牆前久久盯着上面另一個閃爍的名字,思考着,回憶着。這個人就如命運安排那般,在那夜突然出現救了他,之後就這般闖入他的生活。
赫德雅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日在奧瑞瑪,坐在窗臺上的沃特,午後的陽光慵懶地透過五彩玻璃傾灑在這位少年身上,這畫面如被蒙上了一層聖光般美好而不可亵渎。而赫德雅就站在書架後,透過縫隙靜靜地看着,時間仿佛被靜止一般。然而這一切已然遠去,物是人非,只在觀賞者的記憶中留下這一絲記憶的痕跡。
如果一切能重來,回到過去,赫德雅也無法改變這一切,有的只是透過禮堂的玻璃窗,眼睜睜得看着沃特奔向圖書館,最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無數次夢回那夜,無數次悲傷到哭醒,生生感覺自己被命運所玩弄——給予短暫的快樂,然後被剝奪,背叛、孤獨,所有的一切在饒了很大一圈後又回到了原點,只不過他從瑪德特頓到了狄克貝奇,之前獨自一人,現在仍舊如此,不曾改變。
沃特離開後的頭幾天,赫德雅的腦海中沒日沒夜的回放着關于沃特的種種,他的笑他的溫柔,哪怕是被他欺負取樂,赫德雅回想着心裏依舊暖暖的。直到後來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對沃特的臉幾乎模糊,還是忍不住想起同他一起度過那半年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清醒過來連自己都不相信為何會對他如此念念不忘,而沃特對于他來說充其量不過是他漫長生命中的一個短暫的過客,連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但就是這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過客卻是第一個總算在他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照顧他,陪伴他,容忍他。
說到底是從小缺愛的表現,才會被這麽簡單得攻破內心防線,哪怕被一直以來認為是自己死黨的莫卡背叛他,都沒感到多大的痛苦,就唯獨對于沃特離開,感覺突然心裏空蕩蕩得難受,孤獨,寂寞,仿佛被這世界所抛棄。
赫德雅嘗試過各種方法想把這種孤獨感驅逐出內心,但依舊沒用。或許是呆在狄克貝奇太久吧,這裏的一切都被默認得打上了沃特的印記,一起悄悄地溜進奧瑞瑪将紛繁嘈雜的外界屏蔽開去,獨享這少有的清淨與自由。
沃特離開後,赫德雅也曾經獨自回到奧瑞瑪,想找尋那份心境,然而卻但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是時光流逝帶走了青春的蕩漾還是因少了曾經會坐在窗臺上靜靜看書的那個少年,連卡卡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同,每當看到赫德雅獨自一人到來,總是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每次會問他,沃特什麽時候回來,上次他借的那本書還沒還。赫德雅只能勉強的笑笑回答說我讓他明天就來還你。
明天總會到來,但那個明天,也許永遠都來不了吧。
一次又一次,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回答,卡卡和赫德雅都未點破,心如明鏡,但只願這難得糊塗。
久而久之,被狄克貝奇的一切都勾出傷感的縷縷情緒,無法克制,一直蔓延,心如溺水,悲傷到極致,直到窒息,最終才有了逃離的想法。
艾德裏安自然察覺到了赫德雅的變化,随便找個借口讓他出去歷練便把他打發得遠遠的。赫德雅自然明白艾德裏安的用心,便也漫無目的的四處流浪,沒有起點,更沒有目的地,如漂泊的孤舟,在這塵世中游蕩沉浮。
見識了種種,也碰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總有好奇的孩子會問赫德雅,你要去哪裏?畢竟第一次碰到一個魔法師在獨自流浪。其實赫德雅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想逃離,逃到沒人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重新開始,獨自一人或者重新交到新的朋友一起生活、戰鬥。
赫德雅來到暗夜小鎮也是在一次偶然中發現的,初來乍到,便喜歡上這個小鎮的氛圍,各種賞金獵人遍布在小鎮的各個角落,每天争鬥不斷,連空氣中都彌漫着鮮血的味道,按赫德雅的話來說這是一個讓所有男人都能熱血沸騰的地方。
“這裏同樣能讓再矜持的姑娘變得放蕩的地方。”薇薇安說道。
薇薇安,歌舞店的年輕老板娘,是赫德雅來到暗夜小鎮結識的第一個朋友,至少赫德雅一直把薇薇安當做朋友,可薇薇安缺似乎不樂意。“見到你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你,我薇薇安閱男無數,又有多少男的願意拜倒在老娘腳下,然而老娘都沒正眼瞧過他們,沒想到會居然會栽倒在你小子身上。”
面對薇薇安直白的表白赫德雅很無奈,而她也明白赫德雅對她無意,便也不像其他女人般一直糾纏于此。“別說拒絕,這樣讓我很沒面子。”所以薇薇安一直對外宣稱赫德雅是他喜歡的人,看在她的面上不可欺負這個新來的,惹得一群老板娘的愛慕者對赫德雅虎視眈眈。
“這樣一來我更在這個鎮子上待不下去了。”赫德雅苦笑道。但他們心知肚明,這輩子永遠只是朋友,也僅同薇薇安一起喝酒聊天的時候,赫德雅才能抛開所有煩惱。
“謝謝你,薇薇安。”每次遇到不順,或者又想到那些痛苦的過去,赫德雅就跑到薇薇安這把自己灌醉,當然醉死過去前都不忘感謝她一句。
“知道我為什麽會鐘情于你嘛?你太像他了。”看着像灘爛泥一樣沒形象的倒再一旁的赫德雅,薇薇安自言自語道,給自己又倒滿酒,一飲而盡。
“你也有初戀啊……”赫德雅閉着眼卻懶懶地說着。
“是啊,現在想來如此可笑。不對,你怎麽還醒着?”薇薇安吓了一跳,“其實你不也是一樣嘛,一臉感情受挫然後逃到這裏。”
“才不是。”赫德雅辯解道。
“小子,你還嫩點,騙不過姐姐我的。”似乎發現了赫德雅的小秘密,薇薇安來了興致,今晚非得把這小子的過去套出來。“或者說你在為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她而困惑,對不?”
看着赫德雅那原本抱睡不醒的眼睛突然睜大,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都幾歲的人啦,還學小年輕玩純潔?是不是無時無刻想她,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赫德雅快快速都點點頭。“那就對了,你就是喜歡上她了。”
“但是我們只認識半年,我也僅僅是當做朋友對待。”情商感人的赫德雅一臉迷茫。
“半年還不夠?我還不是見到你第一面就喜歡上你了!”
“切,剛你還說是因為我像你初戀。”赫德雅小聲嘀咕着。
“誰TM說他是我初戀了!”薇薇安把酒杯重重地砸到桌子上。“別岔開話,告訴姐姐是哪家妹子讓我們的赫德雅如此念念不忘?真不行我幫你去說。”然而赫德雅突然露出神傷的表情,搖搖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那晚的對話最後還是這樣無疾而終,但兩個人都明白,感情這玩意太累,不是因為曾經受過傷,畢竟如果有也已成過去,而是怕以後會受傷,不是不敢愛而是害怕愛,怕那未知的受傷。既然怕了,就不會再去踏入這個禁區,能遇到個知己可以相互傾訴一切這就夠了,何必貪心。
現在想來在暗夜小鎮待的這些年是赫德雅活的最輕松自由的一段日子,似乎對沃特那段未知的感情也不再來打擾他,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持續下去,然而這份平靜在此刻被無情終止。
思緒被強行拉回,黑暗鎖鏈将赫德雅牢牢固定在石壁上無法動彈,他擡起頭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沃特,總感覺這畫面似曾相識,似乎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這種情況,他被傑拉德狠揍後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而沃特就這麽從天而降地突然出現,救了如此狼狽的自己。不同的是現在是反被沃特揍得如此狼狽,過了這麽幾百年,算是還了所欠他的那次救命之恩吧,想到着赫德雅輕笑了一聲。
而沃特走到赫德雅面前便停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并未再說什麽,但那愈加深邃的雙眼中透出令衆生畏懼與臣服王者之氣讓赫德雅感到無比陌生。此刻他終于明白,那個會溫柔地揉着他腦袋,耐心教他魔法,又時而以捉弄他為樂的沃特從此不見了。眼前站着的是披着魔族外表的沃特,可笑得是他試圖從這個魔族身上找回沃特的影子,找到了又如何,魔族,一個同他永遠站立在對立面的敵人,以後每次相見就如同這次一般,而身上被那黑暗鎖鏈勒緊的痛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此刻的現實。
這一眼便是萬年。
洞裏出奇得安靜,落針可聞,誰都不敢打破這安靜,不管是不知黑暗中此刻情況的維恩他們還是生怕殿下怪罪的伊瑞那三人,或者是赫德雅,當然,還是有一個卻脫離了這份不敢。
一聲刺耳的尖叫突然在洞裏回蕩,那只幾乎被遺忘的落落獸幼崽,傾盡自己幼小身體內的所有力量,高聲尖叫起來,它在呼喚它的母親。沃特第一個意識到情況不妙,想讓伊瑞他們抱起幼崽回到地面上去,但不想那頭成年落落獸到來的如此迅速,大概幼崽感知到母親就在附近才發出求救般的尖叫。
一瞬間洞中石頭碎裂,震蕩着不斷滾落,赫德雅心裏明白這次真的逃不了了,卻為自己最終葬身于此而感到些許遺憾,頭頂的巨石搖動着即将砸落,赫德雅最後看了眼沃特那一臉震驚的臉,緩緩得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想死?沒這麽容易,你要死也是得死在我的手裏!”沃特看着赫德雅最後居然認命地閉上眼便突然來了一肚子氣,“我走了這麽久,一路從極北趕來逮你,沒想到你居然急得想去地獄報道?哼,你想得美!”
耳邊傳來沃特低沉控訴聲,赫德雅立馬睜開眼,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沃特臉龐,嘴角那抹熟悉的笑,讓他又想起那個美好午後坐在窗臺上被陽光融化了的少年,不知不覺将手撫摸上那臉龐,那點點溫度沿着手傳到心中:“沃特,真的是你嗎?”淚水早已迷濕,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層模糊。
之後的事赫德雅記不清了,唯有記得沃特用他那熟悉的語氣溫柔的說:“是的,赫德雅,我回來找你了。”
赫德雅記得很久以前神父曾對他說過,如果一個人的心無愛,哪怕身處酷暑中也會感到刺骨寒冷,相反如果一個人心中有愛,哪怕身處冰天雪地之中也會感到如沐春風,這就是愛,而赫德雅在這極寒的雪域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謂幸福的溫暖,原本靜寂地心再一次被觸動,如決堤潰敗,一發而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