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提到樵縣最近發生的事, 葉晟的神情變的嚴肅。他接過掌櫃遞過來的衣服穿上,罕見的猶豫起來。坐在床邊沉思片刻, 沒有回答梁簡的問題而是看向江盛雪道:“丫頭, 你對蠱了解多少?”

江盛雪颔首道:“随父從醫十載有餘, 蠱和毒都有涉獵。”

關于蠱一事江盛雪不打算再對梁簡等人有所隐瞞, 她替葉晟解蠱的時候就知道有些東西已經瞞不下去。那些人在樵縣的地盤上作威作福, 她若還擔心惹是生非而不插手, 只會讓更多的人陷入困境。

葉晟似乎對江盛雪的這個答案不滿意, 他眉峰輕攏, 神色凝重道:“縣官的小妾還活着,那個女人應該是和閩國來的蠱師做了某種交易,靠蠱活下來。她現在掌控整個縣城,四處抓捕身強力壯的男人。你們的街坊大多落入他們的手中,少數在我們的幫助下逃掉了。我的茶館被一群活死人攻擊, 其中有一個身手了得, 我就是被他刺傷, 你們若是遇見一定要小心為上。”

樵縣的事說來就是幾句話的事,葉晟這會身體正虛弱, 說完之後有些吃不消。他倚靠着床坐着, 嘴唇發白。

梁簡聽的心裏一凜,心裏升起一股不妙感,他從凳子上站起來, 臉色難看道:“府衙也淪陷了?”

葉晟點頭,府衙可以說是最先淪陷的, 小妾殺了縣官之子,把府兵之權抓在手中。

梅争寒驚呼起來:“那許大人他們豈不是羊入虎口?我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

梁簡搖頭,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府衙的小妾不過是個傀儡,隐藏在背後的人是閩國的蠱師,許澤突然造訪肯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就算不會立刻動手也會把人監控起來。以許澤之才發現不對之後大概能周旋一段時間,如果此刻他們貿然過去,那些人寧願錯殺也不會放過。

梁簡不由的擔憂起來,許澤是個可以用的能人,他可不希望對方折在這裏:“但願許澤能反應過來拿你的案子做一做擋箭牌。”

梁簡确信江義的案子背後并非簡單的官府草菅人命,他說這話的時候往江盛雪的方向看一眼。江盛雪避開他的眼神,下垂的手握緊自己的衣袖。

葉晟被梁簡的話弄的有些糊塗,他詫異道:“你們帶着官兵來的?”

梁簡颔首,梅争寒不知道葉晟的身份,只知道他是當初幫自己脫困的人,毫無戒備道:“兄長現在是紅葉城的城主,我們這次來一是為了我的案子,二是知道最近确實不太平。”

葉晟愣住,沒想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梁簡竟然做了紅葉城的城主,這簡直出乎他的意料。

“好,很好,你真是讓我越來越驚喜。”葉晟興奮的看着梁簡,連自己身上的傷都不那麽重要。如果說他一開始對梁簡感興趣僅僅是因為血月傳說,那現在他就是對梁簡這個人本身感興趣,在梁簡身上他看見無限的可能,他很想知道梁簡能夠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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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簡無所謂的接下葉晟這句不算贊美的贊美,他本來還打算再問一些城內的事,但見葉晟身體虛弱便沒在多言,而是讓葉晟躺下休息。

葉晟強撐多日确實已是強弓|弩末,沒在和梁簡逞強,躺上|床休息。江盛雪給他開了藥方,掌櫃讓下面的人速速煎好送來,自己帶梁簡他們出門。

此刻已經是黃昏,天色昏暗,烏鴉蹲在牆頭上嘶啞地歌唱,影子落在灰白的牆上。

江義家裏不僅有聽音閣的人,還有幾個樵縣的百姓,大家擠在這裏,天暗以後縮在屋子裏不敢出來,透過開了條隙縫的門框偷偷的看向外邊。江盛雪沒想到自己家還有成為避難所的一天,明明還是熟悉的房屋,氣氛卻迥然不同,陌生而肅殺。她本來還打算在家裏走走,現在看來卻只有在院子裏閑坐。

掌櫃有些歉意的看着三人,道:“實在是抱歉,這裏明明是你們的家,現在你們卻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無妨,我看大家都被吓的不輕,想來此地的變故真的出人意料。掌櫃的不妨在對我們說的詳細點,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隐瞞對大家都沒有好處。”習武之人六覺靈敏,梅争寒能感受到那些從屋子裏飄出來的緊張和恐懼,大家寒蟬若驚,猶如驚弓之鳥,一點動靜都受不得。

剛才葉晟所言只是大概,他們需要更多更詳細的情況。

梁簡如今是紅葉城城主,身份有所改變那他在此地的意義也變得不一樣,掌櫃是個知輕重的人,不敢隐瞞此地的事,把他所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梁簡。

閩國在此地的蠱師只有兩人,麻煩的是他們身邊有十來個死士,身手都很不錯,這些人不怕疼不怕毒,被砍下手臂還能行動自如。聽音閣好歹是天下最大的消息販賣之地,掌櫃的也不是庸人,知道這些死士都是蟲人不能硬碰硬,所以沒有和他們過多糾|纏。

蠱師利用小妾想要活命的心思,讓她掌控權利把縣城裏的青年男子都抓起來,掌櫃他們最後一次打探到的消息是這些人被投入縣衙大牢,之後茶館被燒葉晟受傷,他們退守此地便再也顧不上大牢的情況,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死是活。

相比之下縣城的婦人和孩子倒是很安全,蠱師并沒有對她們下手,但她們都吓的不清,基本上不會出門。

三人聽完掌櫃的講述面色都不好看,蠱師和那些蟲人并不是什麽大麻煩,有江盛雪相助定然可以避免對方下蠱,問題是他們抓那些青年男子做什麽?不過是些勤勤懇懇過日子的老百姓,除了空有一身力氣外,對其他的事情一竅不通。把他們抓起來也不過是讓樵縣少一些勞動力,構不成大的威脅。

梁簡頭疼的扶額,他和蠱師打的交道還是太少,只有這點有用的信息,并不足以支撐他想明白其中的關節。相比之下恐怕江盛雪知道的都比他多,梁簡這樣想着,下意識的看向江盛雪,瞳孔微縮,驚訝地挑眉。

江盛雪雙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裙子,臉色蒼白,眼眸深處是難以壓制的恐懼和驚訝。她雙肩發抖,顫|抖着雙唇道:“不可能,他們不能這樣做。”

梅争寒伸手覆蓋江盛雪的手背,讓她冷靜下來,問道:“盛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江盛雪擡頭看着梅争寒,聲音控制不住的發顫:“如果我猜的不錯,他們是想在這裏培養蟲人,大規模的使用蠱蟲。一旦他們成功,樵縣就會變成他們養蠱的場所,這裏剩下的活人都會變成蠱蟲的寄宿體,直到蠱蟲将他們的生命力蠶食殆盡!”

培養活體蟲人最好的材料就是身強體健的年輕人,不會武功不懂得反抗,雖然成品只能作為低級蟲人使用,但勝在成活的幾率大。剛才葉晟說的時候江盛雪就隐隐覺得不對,現在聽掌櫃詳細說來,她心裏籠罩一片無法消散的陰影。

滇西禁止培養蟲人,不僅僅是因為這種方法慘無人道,更是因為它會造成無盡的殺|戮。可是閩國不會管這些,他們都是為了利益而不斷向前的魔鬼,在自己的國家犯下殺|戮還不夠,還将戰場轉移到丘桐。

江盛雪不敢想象他們成功後的惡果,那将是地獄的開始。

在場的人無不被江盛雪的話所震驚,梁簡臉色鐵青,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他擡頭看向府衙的方向,暮色下那邊燃起點點燈火,像是黑暗中搖曳不穩的光明,随時都會熄滅一樣。

梁簡見識過蟲人間的戰争,也見識過蟲人的培養,饒是他鐵石心腸也為之動容。這樣的慘劇他不想看見第二次,更別說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江盛雪所言雖是假設,卻也不無道理。梁簡憂心許澤和聞堯的安危,想去縣衙一探究竟。梅争寒看出他的打算,起身要和他一起去。

“你們等一下。”江盛雪叫住兩個人,憂心道:“你們對蠱并不了解,遇上蠱師防不勝防,等我給你們準備點東西。”

江盛雪說是要準備東西,卻找掌櫃借了一個鏟子,走到院子一角開始挖土。梁簡和梅争寒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梅争寒在江家那麽多年,可從來不知道土下面還有東西。梁簡倒是看了一眼心裏有數沒有深究,轉身找掌櫃要了一柄長刀和一杆銀槍。

掌櫃也用刀,所以刀是現成的,雖然不是梁簡慣用的長刀而是柳葉刀,勝在手感舒适梁簡沒有拒絕。刀有着落銀槍卻不好找,梅争寒掃了眼屋子,告訴掌櫃他慣用的銀槍在家中,不過那間屋子被人占據,還需要掌櫃去取出來。

梅争寒的銀槍是江夫人請鐵匠為他打造的,并不是什麽貴重的神兵利器,只不過跟了梅争寒很多年,對梅争寒而言手感十分舒适。

“好兄弟,我還以為再也沒機會和你并肩作戰了。”梅争寒握着銀槍站在院中,目露追憶之色。他之前逃的倉皇,這東西一直擱在家裏,槍頭在跳躍的燭火中閃爍着銀白的細光。

江盛雪在牆角挖了半盞茶的功夫挖出一個巴掌大的箱子,她小心翼翼的将箱子上面的泥土抖落,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兩個小荷包,将它們遞給梁簡和梅争寒,一人一個。

“這是什麽?”梅争寒看着荷包的樣式眼熟,依稀記得是江夫人縫制,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會被江盛雪埋在地下。

梁簡拿起荷包在鼻子間嗅了嗅,一股極淡的清香從荷包裏散發出來。那香味很獨特,有點像山巅積雪,清冽,冰冷。

江盛雪拍拍衣裙上的泥土,道:“這是‘冷凝香’,可以驅趕蠱蟲。我以為用不上就把它埋了,沒想到還有挖出來的一天。”

冷凝香不是香,而是一種木材,只在常年積雪的地方生長。蠱蟲對它散發出來的味道十分敏|感,會遠遠的躲開。這兩個荷包是江盛雪很久以前用江義用剩的冷凝香做的,本來是為蠱師大會準備的,但後來發生那些事她以為用不上就給埋了。

梁簡聽過冷凝香的名字,他盯着荷包若有所思,回頭看江盛雪一眼。江盛雪這次沒有避開他的視線,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堅毅。顯然她剛才挖土時已經穩定下來,思前想後做出決定。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迎難而上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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