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大雨并不能洗淨瘟疫與恐慌。

喻文州透過破敗的窗子向外看,整個城市已經荒茫,沉默的高廈像奄奄一息的巨獸,跪倒在縱橫交錯的水泥地面。渾濁的泥土味夾雜在風雨聲裏卷進地下室。

這是他們在下面的第三天,太陽藏在棉厚的烏雲背後,灰影霾霧遮天蔽日,恐慌和不安讓世界更加絕望。

那孩子已經發燒了一天一夜,但是喻文州不敢把他帶出去,他們坐困愁城。

最近的醫院是三公裏外的社區服務站,雖然算不上設備完全,挂點鹽水退個燒還是不成問題。可是沒有用,所有的醫療站點都成了喪屍們的根據地,等人自投羅網。

狂風驟雨如擊鼓般敲打着門窗,灰褐色的霧蓋不住外面的黑影,僵死的屍體們在大廈間穿梭、尋找目标,像是死神的使者——哪怕靈魂送去地獄,也不放過剩下的軀殼。

喻文州離開窗邊,那可憐的孩子縮在角落的床上瑟瑟發抖,虛弱的光照着他半邊蒼白的側臉,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依然滾燙,卻發不出汗。

這孩子是住在他隔壁那家快餐店夫婦的幼子,今年不過7歲,剛剛上小學。但由于父母工作忙碌無暇關照,導致他調皮搗蛋,成績也不怎麽樣。喻文州剛搬過去兩個月就被他打翻了一株寶貴盆栽,他父親過意不去上門賠罪,兩家一來二去就有了往來。喻文州上班時間固定,平時也喜歡呆在家裏沒有太多的社交活動,漸漸也和那小孩熟悉起來,于是他父親幹脆包了他三餐外賣,條件是喻文州幫自己的孩子補習。

一個人住做飯真是個大問題,有人幫忙解決他也樂得輕松,再加上那孩子只是調皮了點,腦袋其實很靈光,之前父母沒法給予看顧,現在有了喻文州這個大玩伴,立刻安分不少。

喻文州也才發現自己居然有帶孩子的天賦,教了他小半年的數學和語文,成績明顯有長進,對面父母感激不已,對這位單身鄰居也更加客氣友好起來。

然而風雲變化不過轉瞬之際,不明瘟疫爆發,全程恐慌,喻文州從四面楚歌中救下了這個小家夥,帶着他一起逃亡。

小孩子的抵抗力和體力到底還是跟不上,在他們走投無路之際終于爆發。

高燒不退,陷入半昏迷,完全無力行走。喻文州大費周章地找到了這個無人看守的地下室藏身,不過藥物食物短缺,外面喪屍圍城,除了祈禱他自己能好起來以外束手無策。

他的同事曾經勸說過他放棄這個孩子自己離開。那還是在逃亡初期,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多,他們那一撥車上有十幾個僥幸存活的逃難者,擠在一輛卡車上開往別的城市。

随着距離走得越遠,活着的人也每天減少。

“他會拖累你的。”那個姑娘渾身籠罩在灰色的鬥篷裏,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小孩和老人是感染源,你也看到了。哪怕沒有感染,一旦生病,你們兩個都逃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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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丢給喻文州一把不知道哪兒弄來的半自動手槍:“留着吧,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知道怎麽做。”

喻文州收下了槍,盡管知道她是對的,但他無法做到。

小家夥的熱一波高過一波,四肢發生神經性抽搐,喂他水和食物都不進,明顯時日無多。

喻文州嘆息一聲放下了碗。他已經在這座城市裏呆了5天,這裏也快被喪屍完全占領,不需要多久就會被發現,必須盡快轉移。

他把小家夥抱上床,聽見他毫無意識地喊着爸爸媽媽,也只能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暴風雨進入後半夜終于漸歇,喻文州精神也瀕臨臨界點,一個晃神睡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再醒來的時候四周還是黑暗的,霧霾和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了,露出天邊巨大的圓月。

那孩子背對着月光站在房中央,小臉整個浸泡在陰影裏面。

“你怎麽……”喻文州疑惑地開口,“還難受嗎?”

那孩子搖了搖頭。

他松了口氣:“那就好,過來我看看,燒退了的話明天我帶你離開這裏。”

他向他伸出手,那孩子慢慢握住了,卻沒有再往前。

危機感像是突如其來的一個機靈,可惜避之不及。

劇痛随着鋒利的牙齒紮進皮膚,鮮紅的血噴射出來,飛濺到喻文州自己的臉上。

到了這一刻,他反而不再躲避了,任由那孩子啃咬着自己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頭。

“對不起。”

槍聲劃過黎明,黃少天從夢中一驚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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