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說是吃飯,吃的人也只有黃少天一個而已。
喻文州就坐在對面,用一種理所應當到發指的目光看着他吃。
黃少天心裏素質一等一,若有實質的目光根本不能影響他咀嚼吞咽,還能見縫插針地說兩句,吐字清晰連貫,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簡陋的食物也讓他吃得香氣四溢,好像空氣裏的每一個分子都蘇醒過來,歡快地跳來跳去。黃少天抹着嘴看過來,笑嘻嘻地說:“唉你又笑了啊。”
他挺喜歡喻文州笑的,很适合他。陽光下的喻文州似乎好看了不少,額頭兩側的青紫血管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別的什麽,好像消退了一點。明亮的顏色均勻地撲在臉上,冷眼看過去像是有了血色。
可惜幹澀的眼窩和深紫的嘴唇還是畫出一道明顯的線。
惋惜和遺憾的話不能拯救誰,喻文州對此也沒有太多的不平和糾結,好像他成為人類眼中的怪物,喪屍群裏的異類也不過是萬千奇事中稀松平常的一件,适應然後重新生活。
他把自己的生活弄得比正常人還井井有條,不需要逃亡和躲避,他像是游走在生命和死亡之間的邊緣人,生命的閘門擰松了一個口,漏出來的時間落在了他的掌心。
無所事事的黃少天也難得體驗了一下這種隐藏在危機重重之下的寧靜時光,他一點一點翻着喻文州在飛機上收集的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天。當然都是他一個人在說,需要的時候他會看喻文州的眼睛——黃少天總是能從他的臉上讀到一些他想知道的訊息,哪怕是不用打字出來看,那種感覺更深地讓他産生了“喻文州身體裏的某一部分還活着”的認知。
喻文州的藏品多又雜,大的家電櫥櫃,小的書本燭臺應有盡有。黃少天從他的電視組櫃裏挖出一臺太陽能電板的CD機,興高采烈地放在舷窗下,又去翻箱倒櫃找唱片。
“你有喜歡的歌手嗎?”他一邊翻弄着一邊問,“以前我們打游戲的時候團長特別喜歡放慢情歌,每次打到後面就想睡覺。”
他翻了半天沒找到CD碟,倒是翻出了游戲光盤。
“我靠,就是這個,好懷念。”黃少天舉着它向後躺倒,“我玩了5年多,最後還是‘被迫’A了。你玩過榮耀嗎?”
喻文州點頭。
“咦?”他略吃驚地擡起頭,“你也玩啊?在哪個區?什麽職業?”
喻文州打了術士兩個字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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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眼睛蹭地亮起來:“我是劍客,一區的,夜雨聲煩聽過沒?我很厲害的。”
他翻了個身,胳膊支着頭摸了摸游戲的外殼:“有電腦就好了,咱們可以試試來一盤,好久沒PK我手都生了。”
還嫌打得不夠嗎?喻文州問他。
“那哪兒一樣。”黃少天撇撇嘴。現實是殘酷版的生化危機,無法下線、不能讀檔重來,操作難度提高,并且還要一直一直刷下去。
最終他還是找到一張完好的古典樂的光盤,放在CD機裏,夕陽的灼紅挂在大提琴的弦上,沉重古澀。
黃少天也安靜下來,他安靜的時候像另一個人,略長的劉海搭在睫毛上,蓋住了眼睛裏的光。最後一絲陽光踩着音符從他平攤的指尖溜走。
餓了嗎,喻文州輕輕碰了碰他。
黃少天搖頭。
“你每天就這樣過嗎?”他反問喻文州。
喪屍不需要吃飯、睡覺或者一切維持生命本能必須的活動,從早到晚,喻文州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捧着他還沒有看完的書,看着金色的光變成銀色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