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莫成空Ⅱ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弋秦了。”
那時的他還并不叫這個名字。他仰着頭,注視着給予他長生的男人,笑容甜蜜。
作為長生的代價,從今以後他将背負着這個名字,永遠無法停止自己的步伐,永遠無法消除那些罪惡。
自恢複記憶的那一刻起,未來的軌跡慢慢的在他面前鋪開,從莫成空含着血與淚被驅逐出長生殿,再到莫成空一路走到人生頂點,這一切都異常清晰地顯現出來。
而為了從世界之子手中獲取世界權限,他要做的便是,得到莫成空的信任。
弋秦像提小雞仔一樣把莫成空放在了地上。手中的飛劍不滿地發出嗡鳴,對主人讓一個渾身滿是五谷氣息的小子站在它身上感到絕望。莫成空感受到落到地上的踏實感,才敢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他仰着頭,眼中滿是驚愕。眼前望不到頭的石階穿過層層雲霧仿佛與天空相連,高聳的山峰隐天蔽日,這裏是仙人住所,他的眼中滿是激動。
是了,現在他還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還未經歷過未來的磨砺,心還沒有如磐石般堅硬,同樣,也還沒有将弋秦送給他的靈劍刺入弋秦的胸口。未來從此刻已經開始改變了。
弋秦整理了一下記憶,收回目光。
“好了,我們上去吧。”弋秦的手撫摸着飛劍,“你也是,別鬧脾氣了,等回去我會好好用靈氣溫養你的。”
“啊?哦!”莫成空連忙跟上弋秦。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突然穿過了什麽屏障,他楞楞地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山門,懵了?這才走了半個時辰不到啊。
繼續被當成雞仔提起來,弋秦直接飛進內門的山頭,忽略掉一路的“師兄好”。
“師父,我回來了。”
“你這混小子,又跑去山下了?”威嚴的老者皺着眉頭,看着弋秦墨玉般的眼睛,忍不住發生一聲嘆息,“又被打了?跟你說了好好待在洞府裏修煉,別到處亂跑!渾身髒兮兮的,沒一點師兄的派頭!”
“師父……”站在老者身後的紅衣女子小聲勸着,“還有外人在呢……”小師弟也要面子的啊。
“先別說這個了,師父。我在山下的時候結交了一個朋友,莫成空,是他幫我療傷的……”
莫成空局促不安地低下頭,不敢擡起。雖然眼前的仙人顯得過于接地氣,但威壓還是使他忍不住顫抖,冷汗漸漸滑下。他感受到了探究和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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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讓執事帶他下去領外門弟子的身份牌吧。你個混小子還不滾過來!”鶴發童顏的老者随手打發着,輕而易舉地定下了莫成空的身份。
真是諷刺。弋秦垂下眼眸,乖巧地跟在師父後面。
曾經的莫成空帶着血與淚一步一步地爬上臺階,爬到長生殿前,老者不屑一顧,但就因為弋秦的一句話,對于資質的堅持仿佛就都不重要了。
但這與弋秦沒什麽關系。他的目标只是讓莫成空把世界的權限給他,他需要世界的能量,不然的話,弋秦撫摸着靈魂上的傷痕,旅途可能就到此為止了。現在的他太虛弱了。
獲得世界的權限有很多種方法。但只有從人類精神裏誕生的世界,才脆弱的有可乘之機。這類新生世界全部圍繞着主角與劇情發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積累力量。而已經成熟的世界,在故事結束之後依舊會按照世界的發展繼續,而非輪回。
莫成空跟着執事,心髒劇烈地跳動。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踏上了仙路。兩旁的道路偶爾有漂亮的仙鶴在梳理羽毛,一些小動物躲在茂密的林間,偷偷地看着兩人。莫成空謝過執事,收拾好了行李,打算熟悉一下路況。
“喂!我就是說你呢。”突然一個嬌縱的女子跑出來,“今年的儀式不是早結束了嗎?你為什麽還能進來?”
“……”莫成空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總不能說自己是走後門,投機取巧進來的吧,不然之後的日子豈不是要被針對。才結束在莫家的勾心鬥角,莫成空感覺心好累啊。“師姐好,我是莫成空。”
“師妹。這種事情少管。”另一個女子抱着一只松鼠,制止了嬌縱的女子的行為。“師弟你好,我是沐琦,這是我妹妹沐依,剛剛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可是,人家好奇嘛……不問就不問,哼!”沐依抱着雙臂,拉扯着沐琦的衣袖,兩個人漸漸走遠了。
這樣能看出一種态度,明槍總比暗箭好,現在,大概能在外院安穩地修煉了,可惜,他的根基毀的厲害,身體就像一個漏了水的桶子一樣,靈氣不斷地外洩。莫成空不信邪地修煉,身體不斷地傳來撕裂感,冷汗浸濕了他的衣衫,他倒在床上。
腦海裏翻滾着穿越之前的記憶。感情不和的父母,累贅般的自己,他從未被打罵過,父母只是對他漠不關心。童年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看着七彩的廣告。然後,他長大了,交到了朋友,感受到了溫暖。在那個十七歲的生日,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周圍傳來尖叫,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流出去了,很冷。莫成空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再也堅持不住了。
雨,不經意間,落了下來。
弋秦看着天空,感覺到了莫成空的悲傷,世界的悲傷。他翻找着可以治愈莫成空的丹藥,敲響了莫成空的房門。
“莫成空?在嗎?我給你送東西來了,之前多謝你救了我。”
莫成空頓了頓,擦掉了眼淚,揉了揉臉頰,調整好微笑打開了門。
“謝謝。”少年眼睛紅了一片,聲音還有些沙啞。他并不知道弋秦的目的,真心地感謝着,突然有點眷戀這種溫柔。
接下來的日子,弋秦常常來找莫成空,有時候讨論修煉問題,有時候相約一起下山,有時候也會接一些任務。
就這樣過了五年。
“唉,我還是練氣九層。恐怕要到明年才能築基了。”成熟了不少的莫成空在手上凝聚出氣,而倚靠在仙鶴身上的弋秦百無聊賴地玩着仙鶴的羽翼,一不小心就拔下了一根,惹得仙鶴大叫。
“好了,好了,我的錯。”弋秦應付着,身上的氣息随着修為的上漲而越發淩冽。越來越有将來冷漠的樣子。
“師弟——”紅衣女子架着飛劍而來,手裏還拿着兩根糖葫蘆,“就知道你在這,別老是禍害仙鶴了……小空也在啊,抱歉我沒有買你的份。”
“不用了,我的給他吧。”弋秦接過糖葫蘆,遞給莫成空,悄悄地說,“我不太喜歡吃甜的,但是師姐總是這樣,幫我個忙吧……”
莫成空楞楞地看着靠近的弋秦,下意識地接過。
這幅畫面讓人感到異常的熟悉。莫成空不禁愣了神。
被命運眷顧的人,總要習慣遭受苦難,承受痛苦,最終獲得想要的,走上人生巅峰。
那時的莫成空并不理解這一點。
昏倒的他,被一個姑娘救了。姑娘的臉上長着雀斑,手很粗糙。但她極其愛笑,笑起來讓其他人也感到了快樂。姑娘眉眼彎彎地采着路邊的野花,編成花環。
“公子也高興點啊,等傷好了,我們也能一起去山間游玩,今天我給你帶了花環回來,嘻嘻,戴上心情也會好一點嘞。”
“多謝姑娘。”
“嘻嘻。公子可要快點好起來呢。”
莫成空帶着花環向着姑娘的家走去。“噗嗤!”姑娘的笑容永遠定格在那一瞬間,血如泉湧。
在修真者的眼裏,普通人的命如同草芥,無論他們曾經綻放得多麽絢爛,終究被摧毀。魔修帶着血氣血祭了整座城池,只能看見無數人類的冤魂在哀嚎,痛苦地掙紮着,最終不得不被揉捏成一團惡心的長了無數個頭,手和腳的爛肉團。
“嗯?這不是之前我煉制傀儡的材料嗎?沒想到今天運氣這麽好,除了血幡,我的血傀儡也有着落了,今天可不會再讓你跑掉!”
莫成空突然驚醒。數年來他無數次地夢見過去的場景,手肘出還留存着印記,他無法忘記當時的憤怒和絕望。
“小師弟,是不是想家了?”對床的雜役師兄問着,“明天還要早起挑水呢,去晚了做不完可沒飯吃了。”
“沒有,只是做了個噩夢。”莫成空捏緊拳頭。
莫成空扛着水,肩頭被磨破,從黎明到傍晚,速度越來越慢,錯過了一個饅頭的午餐,又錯過了一個饅頭的晚餐。對床的師兄看他可憐,掰了一半饅頭遞過去。
莫成空想着下午把他撞翻了的師姐,若不是因為那個叫“沐依”的師姐把他扛了一半路程的水灑了,他也不至于餓肚子。但也沒辦法追究,別人是外門弟子,而他卻是雜役。
“诶诶,你別走啊,是我不對啦,我跟你道歉。”沐依撇過頭,“大,大不了我下次賠你嘛,要不要嘗嘗糖葫蘆,我剛去山下買的。”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