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家興起先沒覺得他娘是認真的,對話下來才感覺情勢不對,他也收了幾分吊兒郎當,苦着臉問:“說讓我娶河對面那個……不是說笑?”

“誰跟你說笑?要是說笑我大清早挖你起來讓你揣上錢往河對面去?”

要不是說笑那問題就大了,程家興伸手想探他娘的額頭,被黃氏一把拍開:“你說就說,還跟老娘動手動腳!”

“我想着娘怕不是燒壞了頭,咋還能把我跟她湊成對?”

黃氏挑眉:“不看看你啥德行,還嫌人家配不上你?”

這點自知之明程家興還是有的,他推着他娘往檐下走,邊走邊說:“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這小身板配不上她。娘你過來,你坐下聽我說,以前跟你反着幹是兒子不對,你再要給我說什麽桂花荷花牽牛花我都配合,何嬌杏就算了吧。人家那麽大本事人,嫁我不是糟蹋了?”

聽他把何嬌杏捧得高高的,話裏話外不就是不肯?

黃氏伸手拽他一把,讓過來點,壓低聲音說:“我說再多你左右是不信,還當我編着話哄你點頭。這樣,我倆各退一步,你聽娘的去何家院子瞅瞅,要是瞅過回來還是搖頭,我也不逼你。我是你娘,你是我親兒子,想想看我做什麽不都是念着你?她要沒一點好我憑啥稀罕?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

程家興蹲旁邊想了想,好像有點道理:“我去看了要不喜歡你真不逼?”

黃氏撇嘴,心道你去看了不得急吼吼回來求老娘請媒人上門提親?這親事還不是那麽好說,何家有些底子,相女婿能不挑嗎?要黃氏說,假使真的一點不挑,長成何嬌杏那樣的,早嫁出去了,剩不到現在。

她晃個神,程家興就露出懷疑神色來,瞧着又要撂擔子,黃氏趕緊點頭應下:“你也不能哄騙我,必須得見到本人。”

這麽一來二去的程家興還有了點興趣。

他原先就聽說何嬌杏長得可以,但他不信。想想看嘛,十幾歲的小娘子力氣比三個壯漢加起來還大,不得是金剛怒目肌肉虬紮?這會兒看自家老娘的反應,仿佛真還中看?娘擺明是篤定他能瞧得上,甚至認為他看過之後能連滾帶爬的回來求人。

程家興在心裏嘿了一聲,他倒要看看何家母老虎是哪路天仙!

他想好了,就算人有那麽一丢丢好看,哪怕比本村的玉秀還要好看,那、那也要穩住!不能打自己臉!想想看,母老虎就要不得,長得好看的母老虎怕是要吃人哝!

程家興跟他娘說好之後,又跑了出去,都要到河邊才想起他該編個說法,正琢磨着,就看見河對岸有個小娘子在招手,邊招手邊喊阿爺。飄在河中央的三太爺就撐着船朝那邊靠過去,後來兩人說什麽程家興沒聽見,只知道三太爺那孫女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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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力好,隔一條河都把人看了個大概,具體模樣沒看得真切,小娘子身段好極,系着的藍布圍裙勒出一條纖腰,衣袖稍稍挽起來些,顯得露出來的手腕細白。

這麽晃了一眼,程家興心裏就是一蕩,這會兒功夫,小娘子已經上船去把篷下裝魚的桶子提出來,換了個新桶放上,而三太爺就坐在岸邊,端着個碗吃飯呢。

吸引了程家興注意的小娘子正是何嬌杏,她受伯娘所托跑腿來給阿爺送飯,順帶将上半天的收獲帶回去。農閑時這活是家裏爺們幹的,這些天幾房人都在忙春耕春種,女眷也忙着拉豬崽孵雞崽,還有空閑并且有這力氣的,便只得她。

給阿爺裝魚的木桶做得大,裏頭裝滿水裝滿魚兩個爺們合力才能運回去,落何嬌杏手裏這就成了輕省活,她提着木桶把子輕輕松松就撈出來,換上空桶就打量起阿爺上半天的收獲來。正看着,坐旁邊扒飯的阿爺站起來了,說:“對面好像有人啊,杏兒你問問。”

何嬌杏就朝那頭喊話:“對面的是要過河?”

“是,是。”他答應完又想起不對,小娘子就在跟前過什麽河?程家興把他娘的安排往腦後一抛,極不要臉的改了口,沖河對面喊,“三太爺是我,我程家興!我剛不是串了兩條鲫魚回去,回去家裏來了客,我娘讓我再來逮兩條。”

何三太爺咧嘴笑,讓孫女把船劃過去,載他過來挑魚。

何嬌杏搖漿過河,小漁船劃到河中央她就看清楚程家興的樣子了,想起前些天費婆子登門還說起他,大概是想撮合他跟自己,何嬌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道還真是個中看的。

程家興并不是書生公子的那種俏,他高鼻梁劍眉星目生得俊朗,卻因為性子懶散,眉宇之間又帶出吊兒郎當,瞧着痞壞痞壞的。

長成這樣還真對了何嬌杏的胃口,又一想他長成這樣都沒娶到媳婦兒,可見毛病不小。

何嬌杏不動聲色将船劃過去,停穩了招呼他上來。程家興一步跨到船頭上,站定了隔着船篷上下打量何嬌杏。何嬌杏起先沒理他,是這壞蛋眼神太直白,他不帶掩飾的盯着人猛看,不光是看,還問你是三太爺的哪個孫女?叫什麽名?

“你個買魚的廢話咋這麽多?”

“說說嘛,你何家哪房的?叫什麽?許人了沒有?”

何嬌杏輕笑一聲,問他許了如何?沒許又如何?

“許了我打他一頓把人搶過來,沒許我回去就讓人上門提親去。”

何嬌杏:……

“不要臉!”

“實話啊,我一看你就喜歡,你長得就很像我媳婦兒。”

何嬌杏忍住了沒把他一竿子打下水去,她三兩下把船劃到岸邊,靠穩,系好繩:“你不是買魚來的?不下來選還站着幹啥?”

程家興聽她話上岸選魚,他蹲在木通邊瞅了瞅,瞅着就挪到三太爺身邊,小聲問:“三太爺這是您孫女啊?從前咋沒見過?”

“可能正好錯過了,杏兒一般是午前或者傍晚出來,幫我提桶子回去,這點兒你該在家裏吃飯。說來你現在到河邊來的次數也少,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很愛下河凫水。”

“前幾年不是出過事?我們村裏淹了個,我娘拘着不讓我來,我也怕吓着她,就往山上去得多。”程家興說着又瞄了何嬌杏一眼,心裏得意洋洋道你不說我也打聽到了,叫杏兒!

等等,杏兒這名字有點耳熟。

何杏兒?

不對,不是這個。

是什麽來着?

程家興蹲在三太爺旁邊托着腮幫子想,可算讓他想起來了,是何嬌杏!

娘啊,她是何嬌杏……!!!

程家興人懵着,又聽見小娘子訓他:“我阿爺吃飯呢,你纏他說什麽話?來看魚啊!”

是責問,說話那聲卻怪好聽,程家興一個恍惚就照辦了,回過神來人已經蹲到木桶邊。等他選好魚,給了錢,讓何嬌杏送到對岸,走着還回了兩次頭。

是好看,不光好看,她身上有股勁兒,讓程家興看着心癢癢,不光想拉着親熱還想抱着睡覺,哪怕心裏還有另一個他在提醒自己這是何嬌杏,是力氣比牛還大單手能托起磨盤金剛怒目肌肉虬紮的何嬌杏……心癢癢還是止不住,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程家興提着兩條肥魚邊嘆氣邊往回走,一進院子就看見端着碗在屋檐下吃飯的老娘。黃氏看兒子回來起先雙眼一亮,沒來得及問就發現他整個人喪喪的。

黃氏一臉狐疑,上前來問他咋的了?

“你咋這麽早又回來了?你到底去沒去何家院子?”

“我沒去,我去何家院子幹啥?我在河岸邊就見着人了!”

黃氏來勁兒了,問他看沒看上?

程家興還想護着他的臉,就嘴硬說:“我看馬馬虎虎。”

這時候黃氏還沒反應過來,皺起眉問他,馬馬虎虎是啥意思?

程家興不敢跟他老娘對視,打馬虎眼說看着還湊合,娘一定想讓她進門的話,就她也行。

黃氏是誰?那是程家興的親娘!十月懷胎生他下來,一天天看着他長大的。一聽這話再看這別扭勁兒還有什麽不明白?這下她不着急了,接過肥魚就要往竈間送,又說:“我做什麽不都是為你着想?你要看不上就算了,娘不逼你。娘就算再喜歡,跟兒媳婦過日子的不還是你?勉強娶回來你不痛快,也糟蹋人家。”

程家興一聽這話,想到他出去之前跟娘的約定,急了,跟上去改口說:“還可以吧,也沒有很看不上。”

母子兩個前後進了竈間,黃氏把魚放盆裏去,回頭問他:“你說得九曲十八拐的我咋聽得懂?沒有很看不上到底是看得上還是看不上?”

程家興只感覺兩巴掌抽自己臉上,臉疼,還燒得慌,他知道老娘在促狹人,還是只能硬着頭皮答應說:“看得上,我一眼就看上了,娘你趕緊托人過河跟我提親去吧,別讓其他家的搶了先。”

黃氏一把擰他耳朵上,揪了揪:“早上讓你去趟何家院子還不樂意,磨磨蹭蹭半天走不出門,這會兒你知道着急了?”

程家興心虛,沒敢還嘴。

黃氏又說:“都說我親眼看過那姑娘好,你不信,你咋說的?”

程家興耷拉着頭,自覺認錯:“是我偏聽偏信,我沒理解娘的苦心,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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