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用我卑微的心來愛你 (1)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他們都有空的時間,小雪帶阿遠去看媽媽。

事先她做足了準備,包裏揣了最新的韓劇,特意在網上團購了澳洲大臍橙,還提前幫阿遠準備妥一身筆挺的黑西裝,早起幫他打上領帶,咋一看場面比商務談判還要嚴肅幾分。

難得看到他臉上竟然也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緊繃神态,她忍不住問:“上次你去把錢還給我媽,到底是個什麽情形?”

他微蹙着眉說:“其實也沒見着,我把東西留給前臺轉交,就走人了。”

聽說當年媽媽是把存折扔到他媽臉上的,光是腦補也覺得場面狗血。

打領帶這事她不擅長,歪頭看她剛打完的結,覺得歪歪扭扭十分難看,又只好心煩意亂地解開重打。低着頭,頭頂輕輕蹭到阿遠的下巴,聽到他微微的呼吸聲。她想了一想,還是說:“我媽是個不肯低頭的脾氣,有時候象小孩子一樣任性,又病了這麽多年……”

想不好怎麽措辭。兩個人都驕傲得要死,總有一個需要放下身段,低頭認輸。她埋頭和領帶做鬥争,阿遠輕輕托了托她的腰,低聲說了句“我明白”。

不管她做了多少準備,事先在媽媽那裏埋了多少伏筆,媽媽還是在看到他們那一刻黑了臉。

澳洲大臍橙放在桌上,一顆顆圓圓胖胖的,橙香四溢,長勢喜人。媽媽不過瞄了一眼:“這種進口的大橙子不好吃,你去買幾顆小的來。”她扶額:“媽,你不是說只吃進口的嗎?進口的都那麽大。”媽媽理所當然地反駁:“不是你說的,小的好,小的沒農藥。”她只好朝阿遠猛使眼色:“那阿遠你陪我一起去?”

孟懷遠卻沉聲答:“還是你去吧,我在這兒陪阿姨。”

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他并不打算逃避。

窗外陽光燦爛,時至深秋,院子裏的梧桐樹已落盡了黃葉,不知是不是窗門緊閉的溫室效應,房間裏有些暖得過份。

小雪媽媽上下打量他,半天才說:“真沒想到,這麽多年了,怎麽又是你。”

“阿姨我先給您切橙子。”他選擇忽視她語氣裏的尖酸,迳直回頭拿起水果刀。小雪媽媽的聲音在背後繼續說:“聽說你媽媽不在了。你不是孝子嗎?怎麽能一點都不介意?”

沒想到水果刀鈍得起毛邊兒,切了幾刀濺了他一手的汁水。他用紙巾擦擦手,仿佛心無芥蒂的樣子,默默笑笑說:“我相信我媽會希望我過得幸福。”

小雪媽媽嘴角一哂:“倒也是,今時不同往日。聽說你現在發達了,該輪到別人看你眼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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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不動聲色地把切好的橙子推到她面前:“我只想盡我所能給小雪提供最好的生活條件。”

她低頭看着切得歪歪扭扭的橙子:“小雪爸爸那時候不同意你們,不僅僅是因為你家裏窮。我們對小雪的期望很簡單,找個人,只要身體健康事業穩定,萬事不用太操心,安居樂業。”她擡頭看着他:“她爸爸說,幾年達到幾千萬,你可答應得挺快。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只怕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所以,”她抿一抿嘴角,“你配不上我們小雪。你的心,太大。”

他沉默。正午的陽光耀目,從窗外直射進來,頗有點沒遮沒擋的意思。小雪媽媽歪着腦袋看他,眼神茫然。幾年達到幾千萬,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連身體健康事業穩定也不容易做到。他的心太大,因此配不上小雪。這些話他都無從辯駁,只好擡眼笑了笑說:“我知道。”

氣氛冷到不能再冷,片刻無言,空氣都仿佛停滞不流動。他正想小雪怎麽還不回來,媽媽卻忽然笑了,抿着嘴笑得像個小孩:“不過反正事已至此,有錢總比沒錢好。”

小雪并不知道這些,等她提着橙子趕回來,看到的場面和諧有愛,媽媽抿着一片橙子,吃得津津有味,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型,還朝她招手:“小雪快來吃橙子,特別甜。我早說了,水果還是進口的好。”

她再次感到無語,後來向阿遠打聽:“你們兩個都說了什麽?”

他只淡然一笑:“也沒什麽,你媽就問我什麽時候能在江邊的別墅區買套房子,我說盡快吧。”

她以為和跟明殊一樣,媽媽随便一問,阿遠随便一答,沒想到他很快聯系了房産經濟人,說是看好了一處合适的房子。約好了去看房,不料阿遠又臨時去了日本,結果只剩她一個人。

正好明殊在家,她拉着明殊一起去赴房産經紀人的約。房子不新,但大得驚人,占地要以畝來記,主建築上下兩層,進門大廳有旋轉的樓梯,門外長長的車道,後院裏種了一園玫瑰,憑窗而望,秋天的山野如火如荼,再遠處是五百米滔滔江水洶湧東逝。經紀人跟在後面也滔滔不絕:“這一片山頂的房子,平時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的,你們算是運氣好,去年這裏的老太太過世了,家裏人又都在英國美國,沒人願意打理國內的房産,才叫人賣掉的。你看看,這條街上的房子随便指一幢,都能說出幾個歷史典故來,哪一家主人名字說出來不吓人一跳……”

小雪早在心裏打起了退堂鼓,倒是明殊滿不在意地扮演男主人的角色:“鄰居都是名人啊,那隔壁住的誰啊?”

經濟人胸有成竹地推一推眼鏡:“隔壁就一牆之隔,住的是萬盛集團的總裁秦子墨先生。”

名殊偷偷咋舌:“真那麽巧?那金庸故居呢?難道也在附近?”

經紀人一臉不屑:“你是說政府送給金庸先生的別墅啊?那在半山腰上,那裏是新區,環境和面積都差太遠了,房子象火柴盒,後院對着鄰居家廁所,和這裏根本不能比好不好。要說故居的話,多得很,這裏出門右拐,不多遠是宋子文住過的別墅。宋子文知道吧?那可是大資本家,國民黨手上做過財政部長的,說是國舅爺也不過分……”

明殊興致勃勃地和經濟人侃大山,小雪躲到卧室的窗邊給阿遠打電話。電話接通,響了好幾聲才聽見阿遠的聲音。她捂着手機偷偷說:“會不會太奢侈了?”

他輕輕笑了一聲:“不奢侈哪能叫豪宅?”

她也笑:“真的,和我小時候想的豪宅一摸一樣。”

不料他說:“也不值多少錢,喜歡就先定下吧,乖乖等我回來簽約。”

他大金主的語氣着實讓她愣了一愣,心裏頗不習慣。也許是象明殊說的那樣,男人這種動物,沒有不好大喜功的,電視要最大,房子要最大,女人的波也要最大,這樣才能激發他們的成就感。想到她和阿遠站在香港山頂的對話,看得見風景的豪宅,這一定也是阿遠的夙願吧。房子這樣好,她當然也喜歡,而且媽媽肯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

小雪電話打來時,孟懷遠正在談判桌上。對方是日本一家財團的代表,姓董,華裔,早年來日本淘金,餐館洗過碗,殡儀館背過死人,和他一樣的貧苦出身,據說最後是榜上一個有錢的寡婦,就成了日本風投界的領軍人物,後來幸虧老寡婦死得及時,去年剛把藏了很久的外室轉正。

說是談判,董先生好風雅,是在他園子的榻榻米上品茶。紙拉門半開半合,外面細雨無聲,董先生坐在對面,慢條斯理地擺弄茶具,半天斟滿了茶,才慢悠悠地說:“孟總想把手裏的股份轉讓給我,葉小姐知道嗎?”

他微一斂眉:“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交易,和葉小姐無關。”

如果不是時間緊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和這位董先生交易,這人過于精明,人品也不招人喜歡。

果然,董先生只略一哂,就開門見山地說:“說實話,這樁買賣好得過頭了。你手裏那家電商快在納斯達克上市了吧?你現在把捏在手裏股份賣給我,不是吃不到養肥的鴨子?你不會是不想幹了吧?和葉小姐鬧分家?如果你撂攤子退出,你的基金只怕前景不大好。”

小雪的電話正好在這時候打進來,孟懷遠略一尋思,直接接起來,正好說的房子的事,他對電話裏說:“也不值多少錢,喜歡就先定下吧,乖乖等我回來簽約。”

挂掉電話,對面董先生的目光暧昧地看過來。他笑得無奈:“現在分家?不那麽容易。再說像您說的,養肥的鴨子怎麽能放跑。我轉讓的股份不過百分之五,對董先生來說是小買賣。你看,我也是不得已,哄女人得花錢,這事不能等。”

董先生哈哈一笑,搖頭:“年輕人,別玩兒太大了,當心回頭葉小姐那邊不好交代。”如果是這樣也說得過去。養個外室什麽的,董先生自覺是過來人,有弱點的人反而比較讓人信服。

孟懷遠沒搭話,低下頭喝茶。門外雨勢漸大,正是霜葉紅于二月花的時節,雨點打在落葉上簌簌輕響。董先生的園林很是精致,還是不免秋意蕭索。他抿着嘴,低頭對着茶杯,悵然笑了笑。

H市著名的電商準備在納斯達克上市了,網絡上好一陣熱鬧,一會兒群情激憤讨論某小區會出多少千萬富翁,一會兒又有人大膽推出“搞定碼農的全方位攻略”。

連小雪都感到了這種熱烈的氣氛。小汪跑過來和她咬耳朵:“哎,那家電商,就是CEO長得像外星人的那家,現在又要上市了。不過聽說幕後的最大股東早就不是那個CEO了。你倒猜猜是誰?”

她配合地問:“猜不到。誰?”

小汪大驚小怪的語氣:“這都猜不到?網上都傳遍了,是孟懷遠啊,就是他旗下管理的那個基金。”

她“哦”了一聲,也着實沒有料到。小汪帶幾分幸災樂禍的神情:“可惜我們小爽爽不幸敗北,要不然一不小心能成亞洲首富。”

她想起那位葉女士的存在,讪讪笑了笑:“你也說是孟懷遠管理的基金,又不都是他的錢。”小汪一臉神往地目視遠方:“那也應該不少吧。”

阿遠的工作她知之甚少,他在她面前很少提及。她只知道他忙,滿世界地亂飛,也不知到底忙些什麽。自從上次他從日本回來,他們只見了少數幾面,其中一次還是去簽購房合同。那天她吃驚不小,到了簽字的時候才發現房産證上寫的是她一個人的名字。阿遠沒解釋,只說:“先寫你一個人,這樣比較安全。”她覺得不可思議,他只笑笑,捏了捏她的手心:“你不用瞎想,就當成送給你的禮物,了我的心願。”

不可避免的,她還是瞎想了。這算什麽?提前給分手費?什麽叫比較安全?難道他的名字和她連在一起就不安全?

冷空氣南下的晚上,她坐在窗臺邊,一邊吃酸酸的綠葡萄一邊跟對面的明殊大眼瞪小眼。不知哪一天,明殊在自家陽臺上添了一架望遠鏡,說是夜觀星象,實際是他暗自嘀咕,兩軍對壘,只有敵人看過來,自己不看回去,委實吃虧。

正好桌子上阿遠的手機震動,她拿過來一看,是來了條微信。有小清新自拍照頭像的“柏華”說:“今天去公司面試了,謝謝孟師兄的介紹。幾年以來師兄對我的照顧,點點滴滴,我都會一直一直記在心裏。”

她歪着腦袋對着手機屏幕咬嘴唇,恨恨想自家男人被人這麽惦記,還點點滴滴,還一直一直,不大好吧。罷了,自家男人還得靠自己來捍衛,于是十指如飛回信過去:“我是厲曉雪。阿遠說不用謝,對所有學弟學妹他都有照顧的責任。”

幾乎是在同時,“柏華”的第二條微信跳出來:“我對師兄沒有怨恨,只有感激,真的。”

她愣了一愣,覺得這條微信似乎不大尋常,還沒回過神來,背後有人拿走了手機,輕輕摟住她。阿遠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窗邊微風徐至,四周被他身上的淡淡薄荷味道環繞。

一腦門子官司,她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阿遠,你說,戒指也買了,房子也買了,那個……我們算不算定下來了?”

他“嗯”了一聲,沒有立刻作答,低頭似乎心不在焉,又像是在認真看手機上的內容,看了許久,一定是看到了最後她的留言,“嗤”地笑了一聲,低頭輕輕吻她沾滿葡萄汁的嘴唇,低聲說:“好酸。”

她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抓起一把葡萄往他嘴裏塞。他躲過她的花拳繡腿,才擡頭看見對面望遠鏡後的明殊,此刻正咧着笑臉朝他們頻頻招手。他冷了臉,一揚眉哼了一聲:“招什麽招,大半夜的,又不是招魂。”

這下輪到她得意,眉飛色舞地正想說到底誰酸啊,她閨蜜的醋也要飛,不料他糾着眉頭回望她,略一沉思說:“他愛看,就讓他看個夠。”說罷一把抱起她,低頭熱烈地吻下來。

窗外萬家燈火,像無數只眼睛。她被舉在半空,不得已雙手雙腳盤在他身上,後腦勺抵在玻璃窗上,遠處是城市低沉的背景音,也許是地鐵剛剛呼嘯而過,亦或是高速上車流的聲音,伴随着心跳,轟轟隆隆,一波又一波地緩緩襲來。他的嘴唇滑過耳際,落在她的鎖骨上,溫柔婉轉,又熱烈堅定,四周環繞他的味道,身在半空,城市在身後緩緩旋轉,仿佛全世界空空蕩蕩,只能感到彼此的體溫。

她在沉沉暗夜裏深深嘆息。如果有一天,世界只餘他們彼此,那該多好,不會如現在,不知為什麽,心中起起伏伏,無處着落,仿佛明天一睜眼,所有一切會是另一個樣子。

大概是因為甜蜜的瞬間總是稍縱即逝。轉眼間,阿遠又跑去了不知世界哪個角落。

幸好工作忙碌,沒太多時間胡思亂想。中午鄭賀叫她一同去魚米之鄉見一個客戶,據說是談一筆交易,需要財務參考。其實他根本不需要什麽財務參考,公司來來回回就那麽幾百萬的款項,大約和人談生意,帶個女的可以活躍氣氛。通常他帶小汪小李,今天小汪小李都在外面忙,于是差事落到她頭上。

見的客戶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商人,抄一口廣東口音的國語,長得卻高瘦白淨,和典型的嶺南人長相相去甚遠。小雪總覺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偷偷多看了幾眼,對方大大方方地朝她笑,她就不好意思再看。

鄭賀貌似和那人相熟,見面就勾肩搭背地喊那人“深哥”。談的事竟然還和那樁電商的上市案有關,似乎深哥是做了個中間人,有人要把大筆股份轉讓給鄭賀。兩人稱兄道弟談得交杯換盞,根本沒她什麽事,她心裏更加嘀咕,氣氛夠活躍了,何必拉她來做陪。

酒過三巡,深哥朝鄭賀使了個眼色:“我到門口抽支煙。”鄭賀跟着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吧。”

她不會抽煙,只好留在原地。舉目四望,今天定的是魚米之鄉的山月閣,幾個月前她和阿遠重逢,還是在這同一個包間裏。那時候是夏天,窗外的薔薇爬了粉嘟嘟的一牆頭,如今到了深秋,薔薇早已不見,只有院子裏的銀杏鋪滿黃澄澄的一地。雖然看得見外面的景致,房間裏的空氣卻不新鮮,排風扇在背景裏嗡嗡地低鳴,隔音那麽好,屋外的動靜一概聽不見。

她深吸一口滞濁的空氣,好奇他們兩個有什麽要緊事需要避着她談,想了一想,決定去趟洗手間。

才走出大門,就見到兩個人在屋檐下,手裏捏着煙,面對面站在袅袅雲霧裏。她停在差不多一人高的冬青後面,看見正對着她的深哥眼神暧昧地問:“那個就是?”

鄭賀漫應了一聲“嗯”,朝天吐出長長一個煙圈。

深哥嘿嘿一笑,說了句廣東話:“好靓女。”

鄭賀并沒搭理他,只低着頭抽煙。深哥卻笑得意味深長,國語裏夾雜着粵語:“追了兩年都沒到手,鄭少,甘唔信吶。現在怎樣?就便宜了孟懷遠?你就這麽算啦?”

鄭賀觑他一眼:“那還能怎麽樣?”

那位深哥語帶不忿:“明明大家都差不多啦,他不過手段更黑一點,臉皮更厚一點嘛。他現在發達了,上次看見我還假裝不認得。嘿,不如你‘嘩!’,幹脆點霸王……”

“哪來你那麽多廢話。”鄭賀忽然打斷深哥的喋喋不休,頓了一頓,把煙頭一腳踩滅在腳底下,轉換了話題:“上次和你說過的那個山西煤老板,還記得吧?”

深哥整肅了臉色:“當然記得。套下得怎樣了?”

鄭賀答:“我看差不多了,該收網了。什麽時候有空?”

深哥一斂眉,幹脆地說:“那就這個月底吧。”

如果仔細留意,并不難探知鄭賀的去向。幾天後,小雪就在鄭賀的辦公桌上看到了他月底的行程,直飛澳門的機票,連同酒店的預訂。還是葉女士名下那家她熟知的酒店,想當年她爸爸折戟沉沙,傾家蕩産的地方。鄭賀從公司帳號上支走了一百萬現金,看到她想問又猶豫的樣子,甚至笑了笑同她解釋:“剛剛買了大筆股票,資金上有點周轉不靈。先從公司帳上借,下周一就能還上。”

阿遠不在,她獨自去看了一趟媽媽。媽媽還是那幾個老問題,房子買了沒?那個人找到了嗎?她第一次沒顧左右而言他,真心誠意地說:“阿遠的房子買好了,就在江邊的山頂上。那個人,有眉目了,我看很快就能抓到了。”

“真的?”媽媽一臉驚喜,又問:“那個賣菜的,和你怎麽樣了?”

她含糊其辭:“挺好的。”

媽媽“哦”了一聲,并沒追問,只說:“山頂不錯,那時候你爸爸看中的房子也在山頂。”說罷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個孩子。其實她的好長相大半遺傳自媽媽,瓜子臉,白皮膚,眼睛如兩泓清水,笑起來嘴角有淺淺梨渦。只是歲月如冰霜無情,才五十出頭,媽媽華發早生,已不複年輕時候的樣子。

記得那天在療養院的走廊裏,是她和阿遠的最後一次通話。他在旅館裏打電話過來,她說:“明天……”猶豫了一刻,還是沒說出口。事情和那位葉女士有涉,她不免心存芥蒂,說不定這回還能遇見葉女士,誰知道。她在心裏說服自己,不過一個周末,而阿遠下周才出差回來,到時候恐怕早已塵埃落定,他幫不上忙,何必告訴他。

他問:“明天怎麽?”

她岔開話題:“你買給我的那枚珍珠發夾不見了,我明天想戴。你有沒有見到?”其實那枚發夾樣子太年輕,雖然她喜歡,也很少戴。

他在電話那頭低聲笑了笑:“你落在車裏了,我随手放在包裏,現在還在我這兒。”

這就是他們最後的對話,關于一枚無關緊要的發夾。後來她多麽希望那時候自己更坦白些,也許結果會有不同。可惜她沒有。

離開療養院時,護士從走廊裏追出來,神情不悅地跟她告狀:“你媽媽,今天又趁我們不注意,把藥都扔進了垃圾桶,還好被我發現,要不然又不知要整出什麽事來。你也得好好勸勸她,這種病,不吃藥怎麽行?再這麽下去我們真沒法做工作了。”

她一疊聲地道歉加保證,那時候心裏想,遲早要把媽媽接回家,平時請個靠得住的阿姨,下班由她自己照顧。以前不能,現在應該能辦到吧,也許很快能辦到。

很快,結果,一切比想像中來得更快,仿佛夢一醒,現實就向你一步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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