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勇氣

不知不覺, 藍煙已經在學校上了一周的晚自習。

昨夜一場深秋的冷雨,終于成功把越州拖入了冬。

江南的冬天濕冷刺骨, 地滑難行。

細細密密的寒雨迎面撲過來, 打傘也擋不住, 把衣服沾的濕漉漉的,凍的手腳冰涼。

再擡頭瞥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心情很難不壓抑。

下午最後一節課骞,已經有不少同學編造出千奇百怪的理由, 去老班那邊請假不上晚自習了。

賀岚心裏意動,想去但又不敢。在周圍問了一圈, 現場征集一個好理由。

“我想念我的電熱毯了!”

她苦着臉, 可憐巴巴:“今天一整天,我靴子就沒幹過,冷死了, 在學校學習還不如回家學。”

“那你就這麽跟老班說。”陳萌一邊整理着抽屜, 抽空應了聲。

賀岚眉皺的更深:“你太不急人所急了。藍煙, 要不你幫我想個借口呗?”

趴在課桌上休息的藍煙,從臂彎裏擡起半張臉, 迷迷蒙蒙嗯了聲:“……我啊?我真不知道,反正我從來沒想過借口。”

“我和老班說晚上要練琴,他肯定就同意了。所以你讓我想……”

藍煙想了想, 為難道:“你要不就說不舒服吧。這理由萬年用不爛,老班是個男人,又不會細問女孩子為什麽不舒服。”

賀岚聽了也覺得有道理, 一鼓作氣走到班門口,可惜又慢吞吞折了回來。

“算了算了,”她是絕對不肯承認自己退縮的:“放學時候肯定還在下雨,麻煩死了,還……還不如等晚自習下再回去!”

“噗,賀岚你這就慫了啊!”

“就是啊,”陳炫靠在牆角,筆轉的飛快:“老班都批了那麽多個了,也不差你一個,怕什麽。”

藍煙也在心裏默念了遍,對呀,怕什麽。

她今晚也不想上晚自習。

但過老宋關易,過美人……阿不,靳骞關難。

她思來想去,終究還是偷懶的心更重些,眼看還有八分鐘才上課,她站起身。

路過靳骞課桌時,藍煙若無其事,輕輕戳了他的筆袋一下。

她前腳出教室門,靳骞便默默跟了出去。

班裏一陣心照不宣地起哄。

“……靠,這兩個人也太純了吧,跟特侖蘇似的。”

“切,”陳炫繼續旁觀吐槽:“人家不純的時候能讓你看到?”

哄笑聲愈大,不過,這兩位當事人也聽不見。

高一教學樓每層都有廊橋通向實驗樓。附中的語文老師非說,這就是《阿房宮賦》裏的“複道行空,不霁何虹”。

靳骞跟着藍煙一路進了實驗樓,她才停下。

陰天的下午,因為沒有學生,冗長的走廊沒有燈亮。

只有些微幽暗的光線從高高的窗戶裏,灑在面前的一塊地上。

靳骞看不清她的臉,只聽見她輕飄飄地說:“……今天晚上我不想上晚自習了。”

“嗯,”他按了按眉心,也露出些倦色:“累了就回去休息一晚上。”

期中考試前一周,九門同步上。

有要臨時抱佛腳的政史地,有要整理錯題、保持做題能力的數理化,就是靳骞這樣的尖子生,也有點吃不消。

按俗話說,典型的越到考試前越坐不住,心越浪。

“反正學了也學不好,”她心裏忽然泛起酸,低低嘟哝了聲:“……我感覺我永遠也趕不上來了。”

“什麽?”

從十月中旬運動會後,藍煙幾乎沒有好好玩過。

學習、練琴、補課家教連軸轉,在空間發過的學習狀态,有時候拿出來看看,都會感動自己。

可感動不了成績。小測驗該墊底還是要墊,數學作業別人四十分鐘能完成,她還是要想啊想的,拖一個半小時不一定能答全。

藍煙想,或許初中只是小打小鬧吧,高中才是試金石。

……自己真不是學習這塊料。

見靳骞皺眉注視着自己,藍煙更不好受。

她也明白道自己為什麽要苦苦支撐那點,本沒有必要的驕傲和自負。

藍煙一臉無所謂,笑着解嘲:“……其實也沒關系的。我成績雖然在我們班墊底,但放到市裏省裏還是在蠻前面的呀。反正我走特長生,上個985應該問題不大……”

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裏,很艱澀,她說不下去了。

其實,每天晚自習的課間,附中的多少同學,在一片漆黑裏塞着耳機,沿着操場一圈一圈,漫無目的跑着。

那是種孤獨、只能自己咽下去的發洩。

關于學習上的挫敗,父母的責備和不理解,或是暗自喜歡的他,已經偷偷喜歡上了別人。

藍煙已經比許多人幸運了,她有靳骞。

要換作之前,藍煙恨不得在靳骞面前僞裝到底,笑眯眯地告訴他:我成績下滑,是因為我不想學,沒有用功呀。”

可現在,藍煙不僅想讓他看見自己閃着光的那一面,更想讓他知道……

知道她也有難過和無措,也會自我否定,也需要他安慰。

這一點細微的變化,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悄悄發生了。

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靳骞會不會煩。

“藍煙。”

靳骞聲音透着沉穩,認真問她:“你是真這麽想的嗎?如果是,你大可不必每天過的這麽辛苦。”

“你說得對,這個班人人都很強,強到讓你妄自菲薄。你排名盡管下滑了不少,但只要穩住,就是參加普通高考,上個211也不成問題。”

可是,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學校。

就她如今這個樣子,連把這個夢說出口,都是個奢望。

靳骞微眯了眯眼,借着黯淡的光,細細端詳着她的神色。

判定她還是賭氣居多。要不以她的性格,真做了決定,只會直截了當通知他,我不學了。

愛誰誰。

靳骞心裏暗自好笑。他還沒見過藍煙這樣嬌縱的樣子。

他好半天,慢條斯理地說:“如果不是,別這麽快就慫。要是成績這麽好提升,那一個班要有多少個第一才夠用?”

藍煙悶聲悶氣:“……你說誰慫?”

果然,她就這股勁,心氣不順,哄好就好了。

靳骞心裏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忍不住浮起笑:“……誰慫誰心裏知道。”

“你敢罵我?”藍煙薄怒着推了他一下。

靳骞還真被她輕輕一推,推動了幾步,笑意更甚:“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反正不是藍煙。你藍煙什麽時候怕過?”

藍煙正要說什麽,走廊頂上突然鈴聲大作。

她和靳骞對視了眼,只好往教室趕,再有什麽話也沒上課重要。

“……真的會好嗎,靳骞?”

藍煙在回廊上,輕悄悄地問他。

“當然。”

“可我怎麽一點都沒覺得?”

原本走在她前面的靳骞聽見,回過頭望着她,抿了抿唇又松開。

他嗓音淡淡柔和,像夏天的風一樣。

“那你知道每年到底是哪天,才開始真正是夏天嗎。都會有的,傻瓜。”

從春到夏。褪去春衫,換上百褶裙,仿佛只要一瞬間。

很多事也一樣。

##

那天晚上,藍煙還是決定留下上晚自習。

她一如既往地和靳骞一起出去覓食,只是在路上,兩人都有些安靜。

直奔學校對街的麥當勞。

陰雨連綿的天氣,布置成溫暖明黃光的麥當勞看起來格外治愈,當然人也不少。

就連麥當勞的店員姐姐也笑稱,每天光靠附中的學生,就能撐起他們家的營業額了。

單獨座位告急,藍煙和靳骞就在對窗的長桌上坐下,各人面前一張餐盤。

“……你這是,”靳骞側過臉看了眼藍煙,想笑又有點不忍心:“還在生氣?那也不用折騰自己吧。”

“誰折騰自己啦?”

藍煙嘶了聲,終于解決掉了面前兩對麻辣雞翅。

她很喜歡吃辣,但又不太能吃,每次都是痛并快樂着在嘗試。

藍煙抱着酸酸甜甜的菠蘿派咬了口,然後拿了另一個,撕開口遞給他。

“你嘗嘗。”

靳骞默默推了回去。

“真的,”藍煙不死心,滿眼祈求:“你嘗嘗嘛,味道很好。”

她都這樣了,靳骞都覺得自己再拒絕,簡直不是個男人。

他接過來,很斯文又不情願地咬了口,含含糊糊道:“……我讓你別買吧。”

“你以為我想給你吃麽?”

見他貶低自己心愛的菠蘿派,藍煙輕哼了聲,一臉傲嬌:“要不是第二個半價,我才不給你吃。”

靳骞:“……”

見他一副無可奈何卻又逆來順受的樣子,藍煙終于忍不住托着腮,笑的像只狐貍。

她和靳骞的關系,最近真是演變的越來越“俗”了。

從之前只敢遙遙望一眼的少年,到現在被她強迫吃菠蘿派。

藍煙心情好極了。

##

回學校的路上,雨終于漸漸停了。

遠處商業廣場三樓,影城的巨幅廣告林立,電子屏正滾動播放着電影的預告片。

“……靳骞。”

藍煙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想去看《2012》,你要不要一起。”

最近,論壇空間裏很多人轉載着一句很矯情的話:要和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去看這部電影,看看2012年12月21日末日真的到來,他是否還在你身邊。

藍煙這個年紀的小女生,當然很憧憬。

她不懂什麽瑪雅人的末日預言,只知道假如真有那一天……

請務必讓她看到靳骞。

靳骞說:“你是不是周末都出不來?”

一提到這,藍煙“啊”了聲,瞬間低落下來。

等她忙完了這陣,電影都要下檔了。

“也沒關系,”靳骞眉一挑,表情玩味:“翹晚自習去看就是了。”

“你說什麽?”藍煙不敢相信:“……你你你還會翹課?”

“藍煙,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靳骞勾着唇,笑的意氣風發:“期中考試完,我帶你翹課啊。敢不敢?”

“……誰不敢誰是孫子!”

靳骞還是笑:“……這話我可不敢說。”

藍煙恨恨踩了他一腳。

吃完飯,學生們都陸陸續續往學校走,附中校門前人潮湧動。

她忽然安靜了下來,告訴他:“你知道麽,我雖然五音很全,也很識譜,但唱歌就是一般般。”

“我練琴唱譜的時候,老師都說,我從來沒見過有你這樣的小姑娘,高音上不去,低音也下不來。”

這麽誇張。

靳骞忍不住笑:“那你唱一句我聽聽。”

“切,唱就唱。”

她視線望向鐘樓的方向,慢慢收起了古靈精怪的表情,溫柔缱绻地哼唱了起來。

“如果我的堅強任性,會不小心傷害了你。”

“你能不能溫柔提醒,我雖然心太急,更害怕錯過你。”

晚風從他們身邊穿過,月亮也悄悄爬上了夜空。

靳骞知道,她雖然拉不下臉為剛剛的嬌縱火氣道歉,但換了種——

更讓他心軟如泥的方式。

藍煙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低低問道:“……靳骞,好不好?”

我是真的很怕錯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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