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回寫給我看的時候,我已經相中這兩個字了! (1)

嬌嬌坐在父母中間,一邊是爹,一邊是娘,爹誇她小小年紀便靈透不凡有眼光,娘誇她聰明能幹有主意,把她誇成了一朵花。

嬌嬌滿足的嘆了口氣。

有爹有娘,爹和娘不吵架,和和氣氣的,真好。

我的大名叫做無瑕,而不是俗不可耐的金霞銀霞,真好。

開國公和蘭夫人見嬌嬌很快活的樣子,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這“一和二”的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第二天上學,嬌嬌得意的寫下“常無瑕”三個大字,“先生,今後請喚我的學名。”

嬌嬌這名字太孩子氣了,從今往後,請您叫我無瑕。

陸先生是知道常家不少內情的,聽了嬌嬌的話,心中頗有幾分驚訝和不解。開國公為長女起名朝霞,為次女起名晚霞,嬌嬌的大名竟會是無瑕麽,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她當着孩子的面當然不會多說什麽,含笑稱贊了幾句,“無瑕真有眼光,給自己起了個好名字,既響亮,又渾成。”

嬌嬌聽到先生誇她,聽到先生叫她“無瑕”,眉毛彎彎。

陸先生溫和的笑着,“無瑕,今天咱們上書法課。”

嬌嬌乖巧的點頭,“是,先生。”

“作書能養氣,也能助氣”,書法是該好生練習的,字如其人嘛。

專心致致的練了兩張大字,午時,下了課。

才下課,無瑕便被開國公接走了。開國公把無瑕架到肩上,父女兩個高高興興的,留下一路笑聲。

這天下午晌無瑕沒來上課,蘭夫人親自過來,笑着告訴陸先生,“咱們無瑕小姑娘跟着她爹出城騎馬游玩去了。這孩子前天還口口聲聲要用功,要上學,不肯荒廢功課,今天她爹一提起給她尋了匹小馬駒,要教她學騎馬,她便什麽也顧不上了。還是玩心大呀。”

“小孩子正應該時常玩耍,莫拘着了。”陸先生微笑。

說着話,蘭夫人便告訴陸先生很快要啓程回京,讓她開始收拾行李,“……這回是開國公親自來接,我和嬌嬌非走不可,陸姑娘便是臨時生了病症,只怕也是沒用的。”蘭夫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打趣道。

陸先生不經意的笑了笑,“這回我一定好生保養,不會生起病來,拖夫人的後腿。說起來我本人倒盼着早日到京城,一則可以見識帝都的繁華,二則可以見識開國公府的富貴。夫人,聽說開國公府占地遼闊,景色極美,光大小池塘便有九個,號稱‘九連塘’。”

蘭夫人眼神銳利的看着陸先生,“這回不想阻止我了麽?”

怎麽,開國公征戰在外,你便想攔着我,不願我動身啓程。開國公回來了,你便改了主意,欣然同意和我們一起趕赴京城?難道沒有開國公,我便保護不了嬌嬌麽?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陸先生誠懇的看着她,“夫人您也知道,嬌嬌這孩子心地純淨,脾氣倔強,若是忽然從老家遷至京城,家裏多了數位姨娘,兩位異母哥哥,兩位異母姐姐,讓她如何面對。”

蘭夫人想起嬌嬌一再要求“那些個哥哥姐姐我不要,退了吧”,默然。

陸先生聲音柔和的接着說道:“況且,開國公府的情形,夫人并不曾放在心上。若到了那裏,嬌嬌少不了要和常大小姐、常二小姐打交道,那兩位小姐是什麽樣的性情,為人如何,才能怎樣,是否好相處,夫人一無所知。”

聽了陸先生這話,蘭夫人才想起來,因為自己不喜開國公府的妾室、庶子庶女,也不願想到他們,不願聽到他們的消息,故此,對他們知之甚少。常朝霞,常緒,常缙,常晚霞他們容貌如何,才具如何,脾氣性情如何,自己還真是不曾命人打聽過。

蘭夫人有些煩惱的皺起眉,“到了京城,我可要忙起來了。我家大郎年紀到了,該緊着給他張羅親事。大小姐也不小了,她的良人,我自然也要留意。什麽姨娘美人,當然也歸我管。陸姑娘,像我這樣的原配夫人,忙的很呢。”

說到後來,語氣漸漸轉為譏诮。

她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滿是酸楚,陸先生怎能不知?陸先生也算長于辭令了,可是,幾回想開口安慰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在這樣的苦痛面前,安慰的言語總是蒼白無力的。

蘭夫人心裏憋着一肚子委屈,跟誰都說不得。跟丈夫、兒子、弟弟這些粗心的男人說不得,嬌嬌還小,當娘的就是有再多苦水,也不能往孩子面前倒,也說不得。今天和陸先生這麽開誠布公的說了會兒話,蘭夫人才忍不住發了牢騷。

陸先生何等乖覺,見蘭夫人神色不寧,忙奉上清茶一杯,“夫人潤潤喉。”

蘭夫人還真是說的渴了,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陸先生緩步走到窗前,目光看向蒼茫的天際,“夫人,這些就算是不盡如人意也沒什麽。開國公府外的人和事,才是重要。”

天下統一,帝國初立,不過是去年的事。這個時候,功高社稷的名将們,反倒是最艱難的時候。

蘭夫人臉色古怪起來,“皇上,我曾經見過的,很吓人。”

陸先生笑了笑,“皇上是真命天子,氣勢自是不凡。”

天下大亂,群雄紛起,他能經過重重困難坐上這皇帝寶座,自是當真無愧的亂世枭雄。這樣的人,大概不會很和善吧。

“皇後娘娘倒是和和氣氣,沒有半分架子。”蘭夫人憶及往事,想起那位溫厚女子,眼神中滿是向往。她和他的夫君不一樣呢,很是可親!

陸先生見她這樣,微微笑了笑。

“和有些原配夫人一比,我還算好的。”蘭夫人不知想起了什麽,神色悵然,“有些原配,丈夫富貴已極,待她又始終敬重,可是滿堂兒女,無一是她親生;有些原配,丈夫一旦有了權勢,便同她翻了臉;還有些原配,丈夫在外另娶新人,她呢,無聲無息的走了。”

陸先生不覺恻然。

外面響起清脆的馬蹄聲,和無瑕的歡笑聲,蘭夫人又是皺眉,又是笑,“怎麽,這是把小馬駒牽到院子來了麽?”陸先生也穩穩心神,含笑說道:“開國公着實鐘愛無瑕。”蘭夫人撇撇嘴,“閨女都這麽大了,統共才見了他幾天?他陪閨女玩耍,是應該的。”

欠了多年的債,該還了。

“娘,先生,快出來!”無瑕歡快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中滿是興奮雀躍之意。

“她一定是學會騎馬了!”蘭夫人和陸先生不約而同的說道。

說完,兩個相互看了看,會意的點點頭,并肩走了出去。

出來一看,兩人都笑了。只見開國公牽着匹小馬駒,這小馬駒也不知開國公是從哪兒弄來的,比只大狗也高不了多少,身高臂長的開國公牽着它,看着真是好笑極了。

無瑕騎在小馬駒上,笑靥如花。

“娘,先生,我會騎馬了!”無瑕小臉紅撲撲的,快活說道。

蘭夫人和陸先生都做出驚訝不敢相信的樣子,“無瑕你從前并沒騎過馬,這才多大會兒功夫,便學會了?真是不可思議呀。”

“我真的會了!”無瑕板起小臉。

“閨女,讓她們開開眼界。”開國公哈哈大笑。

他揚起手中的馬鞭,喝了一聲,“駕-----”小馬駒很聽話,果真撒開四蹄,奔跑起來。

無瑕筆挺的坐在馬背上,跟着小馬駒的步伐起起坐坐,表情認真專注。

開國公手中挽着缰繩,快步跑着,始終跟在小馬駒旁邊,時而提醒無瑕,“上身挺直!”“腳夾緊!”時而大聲誇獎,“我閨女真聰明,對了,就是這樣!”

這小馬駒看着雖不起眼,跑起來卻很快。

開國公比它更快。

蘭夫人和陸先生才看見小馬駒跑起來的時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慢點兒!”才學會,跑這麽快,多危險啊。不過,等她們看到後來,就只剩下好笑了:無瑕,你爹得時時刻刻跟着,一時半會兒不敢放松,這也算是你會騎馬了麽。

☆、送回家

心裏雖是這麽想,不過,等到無瑕炫耀夠了,勒住馬頭慢慢停下來的時候,她倆卻是滿口贊許,“才半天功夫便學會騎馬了,我們無瑕小姑娘真是聰慧敏捷,不同凡響!”

無瑕得意,笑的眉毛彎彎。

“無瑕愛笑了,快活了。”陸先生不無心酸的想道:“從前開國公沒回來的時候,雖然蘭夫人對她百般疼愛,她也是個好孩子,卻并沒笑得如此開懷暢意。唉,小孩子還是要有爹娘在身邊的,缺一不可。”

陸先生想到自己兒時的情形,想到亡故的父母雙親,不禁黯然。

無瑕興滴滴的盤算着,“爹爹,我都會騎馬了,往後您不用跟着我。我自己挽缰繩,自己拿馬鞭子,我一揚手,呼喝一聲,閃電便會飛一般的跑出去!”

閃電,是她給小馬駒起的名字。

開國公和蘭夫人都吓了一跳,“那可不成!”

閨女你還小呢,學騎馬的時候也不長,自己騎怎麽行。

無瑕不滿的看着他們,“我都已經學會了呀,為什麽不能?”

開國公一時半會兒沒想好該如何告訴她,蘭夫人也沒什麽好辦法,忍不住小聲埋怨,“都怪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教孩子騎馬。”

她還這麽小,懂事的時候真是很懂事,不講理起來,大人幹着急拿她沒招。她以為自己會騎馬了呢,你怎麽哄她?

開國公被妻子責備,被女兒追問,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小姑娘家最是嬌貴,騎馬的時候定要馬夫跟着的,不能一個人騎。”

“這樣啊。”無瑕大眼睛忽閃了幾下,點點頭,表示懂了。

“馬夫啊。”蘭夫人和陸先生都覺好笑,敢情你堂堂開國公、征虜大将軍,竟要充任無瑕的馬夫麽。

“下回您還替我拿着馬鞭子吧。”無瑕慷慨大方的說道。

她更想自己騎,不過,有開國公這樣的馬夫,她也樂意。

“好啊。”開國公笑咪咪的答應了。

見無瑕不再惦記着要單獨騎馬,她的爹娘都很是欣慰。閨女,騎小馬駒也是有危險的啊,莫說你單獨騎了,便是換個人看着你,爹娘也是不放心的。

無瑕是專程來向蘭夫人和陸先生炫耀她的精湛騎術的,炫耀過後,神氣說道:“我要把閃電送回家!”高高興興的和蘭夫人、陸先生告了別,騎在馬背上,走了。

她要親自把閃電送回馬廄。

“這孩子。”蘭夫人嗔怪着,眼神中滿是溺愛。

陸先生微笑。無瑕,你今天真是神采飛揚呢,先生真想每天都看見你這幅可愛的小模樣。

開國公牽着小馬駒,和無瑕一路說說笑笑到了馬廄。他不只教無瑕騎馬,也教無瑕喂馬,“這匹小馬駒是西域良種,很難得的。你親自喂它,它會和你越來越要好,往後你便有了一匹真正的閃電,聽話又忠誠的閃電。”

無瑕認認真真的聽着,鄭重點頭,“好,一定。”

學着開國公的樣子,無瑕也輕柔撫摸着閃電,拿起一束青草喂給它。

閃電雖然個兒頭很小,可是臉形很漂亮,很讨人喜歡,它吃着草,馬頭在無瑕身上輕輕蹭了蹭。

無瑕欣喜的笑起來。

這天無瑕真是玩得開心極了。

黃昏時分,常宅一個小跨院裏張燈結彩,在辦喜事。

開國公不是把燕姑娘賞給護衛于和了麽,于和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機靈,他一見燕姑娘的模樣便動了心,“我素日便想娶個好顏色的女子,眼前可不正是個絕色!”他感激開國公的恩德,當面拜謝之後,第二天便緊着采辦花燭、喜服等物,當晚便和燕姑娘拜堂成親。

蘭夫人聽說之後,莞爾而笑,“這于護衛性子也太急了些。頭天才說把人給了他,他第二天便想娶媳婦兒。”開國公則是哈哈大笑,“好極,拜堂吧,拜堂吧。”于和這小子真有眼色,随便賞他個女人,他還真要正經八百拜堂成親了。成,由他。

燕姑娘雖是丫頭身份,卻是開國公賞下來的,于和并不肯怠慢。雖然時間很趕,他還是四處奔波,把該買的龍鳳喜燭、合卺酒等全買回來了,可見重視。喜宴上新郎官是興高采烈的,新娘在房中卻一直嗚嗚咽咽,哭個不休,護衛們打趣于和,“嫌你小子長的醜吧?看不上你小子吧?”于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滿不在乎的說道:“從前能不能看上不知道,過了今晚,包管她能看上!”護衛們哄堂大笑,“看來你小子你今晚要大展神威啊,哈哈哈。”

“這幫大老粗!”燕姑娘在屋裏聽着,心中氣苦。

千裏迢迢從京城趕過來,落了這麽個下場……燕姑娘哭倒在床上。

開國公府是京城最富麗堂皇的府邸之一,整個金陵城中,數一數二。嫁個普普通通的護衛寒酸度日,和在開國公府的後宅度日,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沒法比。燕姑娘想到自己這樣的天姿國色即将落入庸夫之手,痛不欲生。

自從昨天她被開國公賞給于護衛之後,燕姑娘就不停的在想着自救的法子。她身邊是有兩個壯婆子看守的,不許她到處亂走,燕姑娘百般哀求,壯婆子都不為所動,把她死死按在屋裏,“你等着嫁人吧,別瞎撲騰了,沒用。”

拜堂之後壯婆子倒是走了,可是,燕姑娘在新房裏,外面就是喝酒猜拳的護衛們。

她逃不了。

入夜之後,客人漸漸散了。于護衛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擺擺走了進來,“娘子,我,我回來了。”他一邊含混說着話,一邊笑着沖燕姑娘撲了過來。

拜堂了,成親了,這美人是我的了。

燕姑娘聞到撲鼻的酒氣,心中一陣厭惡。難道一輩子要跟這樣的男人過日子麽,豈不是嘔死人了。這種男人既不能讓妻子錦衣玉食,又不會溫存體貼,真是半分好處沒有。

“我要保住清白,我一定要保住清白!我生的這麽美,只要清白還在,我總有一天能飛上枝頭做鳳凰!”燕姑娘美目含淚,飛快轉着念頭。

于護衛快要抱住她的時候,被她喝住了,“我是國公爺的人,你敢動我?”

于護衛呆了呆,醉眼朦胧的看了她兩眼,笑了,“你原本是誰的人,我不管。從今往後你便歸我了!國公爺已把你賞了我,知道麽?”

“那不過是因為夫人驕妒,國公爺迫不得已,暫時為之罷了。”燕姑娘嘴很硬,一口咬定,“國公爺甚是心愛我,一定會接我回去!”

“那,我更不能閑着了。”于護衛呵呵笑,“你往後還會被要走,我能樂幾天便樂幾天吧。”

于護衛雖是酒後,力氣還是很大,撲住燕姑娘,把她按到了床上。燕姑娘驚慌失措,失聲叫道:“你不能碰我!”于護衛笑,“你說什麽?我耳朵不好,沒聽清。”說完,伸出手,解下了燕姑娘的腰帶……

次日于護衛特地去向開國公行拜謝禮,“大将軍高風亮節,小人銘感五內!”他感激涕零的說道。

開國公有點摸不着頭腦。不就是賞了個丫頭給你麽,什麽大不了的事,也值當這樣?

于護衛是個會拍馬屁的,他很是感慨的說道:“小人曾聽說書先生講過,宋時有位張忠定先生,是位大大的清官、名臣。他在益州做官時曾買下姬妾,四年之後被召還京,遣嫁姬妾,後來這些姬妾的丈夫很是感激,因為娶到的都是處女。大将軍您和這位張忠定先生一樣,也是一般的不好女色,小人才能有這份福氣。”

原來,他是娶到一位處女,故此生出感激之心。

開國公搖頭,“你小子莫亂拍馬屁,這可不一樣。你說的那張什麽是遣嫁姬妾,老子可是賞丫頭。”

雖這麽說,開國公笑容滿面的,分明心情很好。

被人感激是件美事。更何況 ,蘭夫人雖不在身邊,可是有好幾個丫頭在呢。這些丫頭都是在老宅裏服侍了好幾年的,自是向着蘭夫人,于護衛在這兒說過的話,過不久便會傳入蘭夫人耳中。

這可是比開國公自己過去表忠心還要強,他哪能不高興呢。

果然,于護衛的這話蘭夫人很快知道了。不過,蘭夫人聽到之後并不高興,而是蹙起娥眉,心生煩悶,“不拘有沒有茍且之事,總之燕姑娘這類人看着便可惡。這樣的人在開國公府定是為數不少,往後我要和這些人淘氣不成。”

開國公又小心翼翼提起一同回京城的時候,蘭夫人冷冷說道:“你有那麽多年輕小美人,理會我做甚。”

開國公額頭出汗,“誰有年輕小美人了?阿月,咱們回去之後,內宅的事全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你想怎樣便怎樣。你若看着誰不順眼,把她攆了便是。”

☆、呆

“內宅自然是我當家,這還用你說?”蘭夫人很是不耐煩,“你的那些個美人我若看着不順眼,不光攆了,我還能把她們打殺了呢,有什麽稀奇。”

開國公陪着笑臉,“那是,那是。”

嘴上雖是這麽說,開國公心裏卻是不以為然。阿月,我生平殺敵無數,殺戮過重,兇名在外,你可是和我不一樣。你心腸好着呢,才不會這麽心狠手辣。你呀,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刀子嘴豆腐心。

國家剛剛建立,功臣貴戚們有不少人嚣張跋扈得很,拿平民百姓的性命不當回事的,大有人在。不過,開國公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蘭夫人會和他們一樣。

“阿月,那是咱倆的家,咱倆得回去!”開國公出盡百寶,勸蘭夫人和他一起回京。

從鬼門關前逃得性命之後,他再也不願領兵出戰,也再也不願和蘭夫人兩地分隔。他得把蘭夫人哄回去,和他守在一起,一起度過今後的歲月。

開國公一直陪着小心,蘭夫人神色和緩下來,輕輕嘆了口氣,“阿橫,你以為我不想跟你一起回去麽?我也想的,我也想天天看着你帶嬌嬌出門玩耍,晚上等着你和嬌嬌爺兒倆回來,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和和平平。阿橫,我也想的,只是……”

“只是什麽?”開國公聽得很是心動,趕忙追問。

只是什麽呢?阿月你告訴我,我總會有法子的。

“只是想到你的那些美人,想到你才離開我,便會和她們親熱,我便沒心腸了。”蘭夫人聲音冷冷的,“阿橫,想到她們,我連你也不想要了。”

開國公愕然,“阿月,她們算什麽!為了她們不想要我,你真是……”

蘭夫人眼睛酸澀,轉過身去,“你還記得咱們村的大栓和三妮子麽?他們夫妻倆和咱們年紀差不多,和咱們同一年成的親,前兩個月他倆要娶兒媳婦了,上縣城來買東西,特地到家裏坐了坐。阿橫,他倆還和年輕時候一樣,恩恩愛愛的……”

淚水,從她腮邊不停滑落。

開國公趕忙到了她跟前,笨手笨腳的替她擦眼淚,“阿月,咱們不稀罕,咱們也恩恩愛愛的。”

蘭夫人打掉他的手,啐了他一口,“呸,誰和你恩愛?”

大栓要是敢有外心,三妮子早抄起家夥,先把他腿打斷了,看他還怎麽出去鬼混!原來我比三妮子厲害多了,可是如今……

蘭夫人哭的更厲害了。

蘭夫人是個剛強性子,輕易不會掉眼淚,她這一哭,開國公又是心慌又是心疼,勸了又勸,哄了又哄,好話說盡,又承許了蘭夫人許多事,“……阿月,咱家的事聽你的,你說了算。”他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汗都下來了,最後總算哄得蘭夫人收了眼淚。

“也不知道阿月提那些女人做什麽。”開國公松了口氣,暗暗抱怨,“若換了那些人,老子哪有閑心思哄她們,早一腳踹出去了!”

陪笑臉還不一定愛看她們呢,敢哭?

不管了,她們若能讨得夫人的歡心,便繼續在開國公府錦衣玉食,反正常家養得起她們。若是入不了夫人的眼,那也沒法子,只好挑戶人家嫁了----反正沒娶媳婦的護衛、軍校,以至于管事、小厮、仆役,還多得很。往後究竟怎樣,看她們的造化吧。

開國公原本打算把這件事扔下不管,不過,他想起蘭夫人那句“一和二的娘”,忽然覺得不妙。凝神想了想,他差了兩名護衛星夜回京,給府裏送個緊急口信。

這兩名護衛一個姓秦,一個姓金,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下屬,做事向來穩妥。秦護衛、金護衛知道開國公做事一向雷厲風行,并不敢耽擱,告辭出來後馬上吩咐人備馬、收拾行李,和衆同伴告別,當天便出發了。一路之上兩人少不了咬耳朵,“大将軍這也太過懼內了吧?”“你知道什麽?夫人不只是他原配,還是蘭将軍的姐姐,蘭将軍可是暴炭一般的性子!”“府裏的美人兒要倒黴了。”“管他呢,保不齊便宜了咱們,能白揀個漂亮婆姨!”

兩人放肆的大笑起來。

到了金陵,進城門後兩人并沒有放慢速度,而是縱馬飛奔,直奔位于常府大街的開國公府。

開國公南征北戰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皇帝陛下也不小氣,定都金陵之後賜給他位于細柳巷的一片土地,許他營建開國公府。開國公府占地甚廣,直占了整整一條街,這條街便被稱為常府大街。府中假山、池塘、亭臺、樓閣,無一不備,無一不美,簡直是人間仙境。

秦護衛和金護衛回了開國公府,稍事歇息,便命人到內宅傳信,求見趙姨娘、林姨娘、錢姨娘、戶姨娘。因為他們帶的并不是書信,而是口信,并且是重要的口信,所以,必需親自見到人,親自把口信帶到。

趙姨娘、林姨娘、錢姨娘、戶姨娘,分別是常朝霞、常緒、常缙、常晚霞的生母。開國公府中美人衆多,不過,開國公能叫得出名字的,大概也就是這四個人了。其餘的,見了面他都未必認識。

很快,秦護衛和金護衛被請了進去。內宅中多有年輕美女,他倆一路上規規矩矩跟着引路的侍女走,連頭也不敢擡。不知走了多久,侍女帶他們進了一個清雅的院子,笑着吩咐,“兩位請在廊下略等一等。”秦護衛和金護衛唯唯。

“請進來吧。”屋裏傳出優雅從容的女子聲音。

侍女腳步輕盈的走出來,笑道:“趙姨娘請兩位進去。”秦護衛和金護衛到了這會兒還真有點緊張,進到屋裏之後,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萦繞鼻間,更是心中迷茫。

一位看上去三十歲上下的婦人端端正正坐在上首,秦護衛和金護衛知道她是趙姨娘,忙上前行禮問好。問着好,兩人心中都是狐疑,不是說求見四位姨娘,有口信給她們麽?怎地只有趙姨娘一位。

趙姨娘微微笑了笑,“兩位不必多禮。國公爺在老家可好?夫人可安好?國公爺有口信帶來麽,兩位請講。”

她聲音略帶暗啞,卻是說不出的好聽。說話不快不慢,讓人聽了很舒服。

秦護衛和金護衛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們是常家護衛,知道開國公常年征戰在外,蘭夫人在老家休養,開國公府的內宅事務便由趙姨娘暫管。可是再怎麽暫管家務,這給四個人的口信,卻只說給趙姨娘一個人聽,合适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傳話的人沒說清楚呢,還是這位趙姨娘另有用意?

“國公爺吩咐過,口信是給趙姨娘、林姨娘、錢姨娘、戶姨娘四位的。”秦護衛陪笑說道。

金護衛下意識的附合了一句,“對,給四位的。”

不是給你一個人的。

廳中有片刻的沉默。過了一會兒,趙姨娘輕輕笑了笑,“如此,方才怎地不說清楚?”

秦護衛和金護衛不敢辯解,只是陪笑。

趙姨娘笑道:“許是傳話的人口齒不清晰,傳錯話了。這倒沒什麽,只是要累得兩位等上一等。”說着話,她吩咐侍女,“去請林姨娘、錢姨娘、戶姨娘。”侍女恭敬的答應着,出去了。

秦護衛和金護衛都松了口氣。

趙姨娘很是平易近人,柔聲問着開國公一行人的行程,蘭夫人身體是否安康,老家情形如何等。還特別問起,“三小姐年紀還小,想必很是活潑可愛?”秦護衛陪笑,“您說的對,三小姐愛騎馬,也愛喂馬,可愛極了。”

他在馬廄中見過和小閃電親呢說着悄悄話、拿着青草喂小閃電的無瑕,認為那是世上最美的畫面。

金護衛在旁聽的直想樂。老兄你真是愛馬成癡,三小姐愛騎馬、愛喂馬,你便覺得她可愛了麽。

趙姨娘目光閃了閃,含笑稱贊,“到底是國公爺的親閨女,小小年紀,竟連騎馬都會了。”

長在鄉下的三小姐,看樣子不簡單呢。

“什麽口信?”小丫頭打起簾子,一位盛裝麗服、氣勢淩人的少婦走了進來。

“一定很要緊吧。”跟着進來的這位聲音嬌怯怯的,面貌清秀,很溫柔的模樣。

“那是當然。”最後進來的這個矜持笑着,譏諷的看了趙姨娘一眼。那還用說麽,當然緊要了,否則,會要咱們四個人當面聽、一個不許遺漏麽?平時是她管家,她威風,到了要緊時刻,還不是和我們一樣。

這三位當然就是林姨娘、錢姨娘、戶姨娘了。她們三個一進來,明明是三位美貌少婦,可站在下首的秦護衛和金護衛卻覺得一股刀兵氣迎面而來,好像這四位姨娘之間劍拔弩張,要打仗似的。

“女人多了也不好。”兩人打了個冷顫。

秦護衛和金護衛看着人齊了,忙陪着笑臉,把開國公交代的話一字不錯複述了出來。

“什麽?”常家四位姨娘聽了,各各變了臉色。

讓我們把簪環首飾绫羅綢緞全收起來,穿的越樸素越好?讓我們見了夫人必需恭敬,想方設法讨夫人的歡心,若是惹怒了夫人,後果自負?

四位姨娘容貌不同,性情各異,不過,聽了開國公特地命人帶回來的口信,全呆住了。

☆、向往

秦護衛和金護衛話已帶到,任務完成,也就行禮告退了。

趙、林、錢、戶四人先是不敢置信,接着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滿是驚愕。

一直以來蘭夫人都在老家休養,不聲不響的,對她們毫無約束,她們以為蘭夫人不過是個沒見識的鄉下女人罷了,不過是運氣好,才會做了開國公夫人。做夢也沒想到,原來一直沒被她們看在眼裏的蘭夫人,開國公竟是如此看重。

“這不許穿好的,不許戴好的,多寒碜啊。”四人均作此想。

不穿戴,不打扮,再美的人也會不好看了。若真是不好看了,男人哪裏還會喜歡?這可不行。

“讨好夫人,這倒是應該的。可夫人她一直住在鄉下,鄉下女人喜歡什麽,我哪裏知道?”這一點也讓她們很委屈。

林姨娘是二公子常緒的生母,性子向來急燥,她忿忿說道:“國公爺不是無情的人,一定是有人從中挑唆!”

她這意思再明白不過,開國公對她肯定是有情份的,都是蘭夫人在背後使壞。

錢姨娘不愛惹事,細聲細氣慢條斯理的跟大家道了別,“我今兒個身上不大好,要回房歇着,請恕我要先失陪了。”歉意的笑笑,她先走了。

戶姨娘雖然也失落,可是想想比她厲害的趙姨娘也是一樣的待遇,平時眼裏沒人的林姨娘也是一樣待遇,氣也就平了,“反正她們和我是一樣的,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伴兒!”

“錢姐姐,等等我。”她笑吟吟的說着,緊跟在錢姨娘身後,也走了。

屋裏只剩下林姨娘和趙姨娘,她倆一向不對盤,林姨娘很有氣勢的哼了一聲,轉過身,揚長而去。

趙姨娘幽幽嘆了口氣。

錢氏、戶氏進門晚,資歷淺,平時又沒那麽争強好勝,這回大概會夾起尾巴做人,拼命讨好夫人吧?林氏應該不會,她一向仗着有老二常緒,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她們三個都還好辦,反正只是尋常姨娘,只要不太出格,想來夫人也不會拿她們做法子。我卻是多年管家之人,又該如何自處呢。國公爺,你帶的口信只說樸素、馴順,卻沒想到我的處境是如何尴尬麽?夫人若果真悍妒,往後豈能放過我。

“你一直都是這麽粗心,從不曾細致過。”趙姨娘想起開國公,心情溫柔又無奈,臉上飛起紅雲。

她是負責管家的人,少不了要料理家務事,來回話的管事媳婦一個接着一個,絡繹不絕。事情料理完之後,天色已是傍晚。

侍女如英為她捧上熱茶,趙姨娘惬意的呷了一口。

“夫人來了,能支應起這一大攤子麽?開國公府可是人多事雜,開銷極大。”如英心疼的看着她,小聲嘟囔道。

如英是她奶娘的孫女,心腹侍女,對她一向忠心耿耿。

趙姨娘責備的看了如英一眼。

如英臉紅了紅,慚愧的低下對。

“大小姐來了。”門外響起小丫頭殷勤的說話聲。

趙姨娘嘴角翹了起來,一身的疲憊仿佛都沒有了。

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盈盈走了進來

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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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回寫給我看的時候,我已經相中這兩個字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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