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晉南市西郊的照文山上，有一條赫赫有名的盤山公路, 這條公路以險、陡、急著稱, 全路段修在坡度超過七十度的陡坡上, 十一道近一百八十度坡道轉彎, 每道直路幾乎是平行排列在山體上。據說當初為了修建這條盤山公路, 有不少工人獻出了生命。

在交通尚不發達的年代，這條盤山公路是晉南市最主要的公路之一。因為過于險峻，交通事故頻發。後來科技發展，技術成熟, 政府斥巨資在照文山上打通了照文山特大隧道，自此高速開通, 照文山上原本的盤山公路就形同虛設，普通車輛幾乎不會再由此通行。但漸漸的，這裏成了飙車黨的樂園，一到夜裏，便會響起轟天的引擎聲和歡呼聲。

在盤山公路的第七個拐彎處有一個不大的停車坪, 在這上面可以清楚看見下面幾個拐彎以及直道的情況, 十分适合觀賽。

此時, 有幾輛越野車正停在上面, 其中兩輛車頂上坐了五個少年。一輛車上坐着三個，一輛車上一個坐着，一個站着，正無比亢奮地喊加油。

孔訓看了一眼旁邊車輛上站着的、又喊又叫的姜恒，有些無語地搖搖頭, 默默抽自己的煙。這小子是吃了藥了？亢奮得過了頭。從醫院出來，就一副精力旺盛，沒法兒消停的樣子，非拉着早就累壞了的一群人上照文山看比賽。在照文山上玩兒了半天，大家都累得癱坐在車上，就他一人爬上車頂，又跳又叫，不知道受什麽刺激了。

姜恒終于蹦跶累了，一屁股坐在沈非身邊，順手從他口袋裏掏出煙，拿了一支點上，深深吸了一口，說道：“爽！”

沈非把嘴上的煙拿下來，滿臉疑惑地看着他，“恒哥，你他媽受什麽刺激了？跟吃了偉、哥似的。”

姜恒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何小葉在他心口吹氣的模樣，心裏就跟着了一團火似的，又暖又躁，根本安靜不下來。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

沈非驚恐地看着他：“卧槽，猜對了？真吃了偉、哥？”他說着話，作勢要躲，被姜恒一巴掌拍後腦勺上。

“你知道個球！這是……”姜恒頓了一下，舔舔臉頰，又賤兮兮笑起來，“這是強心針。”

“恒哥，恕我直言，你現在的樣子真賤。”

“□□大爺信不信！”姜恒踢了他一腳，但臉上的笑一點沒漸少。

沈非估摸着，他能這麽傻笑一晚。

“姜恒，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妹子了？”

姜恒沒看他，狠狠抽一口煙，眯着眼，隔着煙霧望着遠處的星空，看着恍如架在半空的高速上亮着的燈跟遼遠的星空融在一起，沉默了好半晌，不知在想什麽。

他想了很久，終于把煙摁滅，有些不确定道：“應該是的。”

“那你說說什麽感覺。”

“說不清，比如有人欺負她，我就會莫名煩躁，想揍人。”

“姜老哥，說實話，你看起來随時都想揍人……別動手，行行行，說認真的！是不是感覺想保護她？”

姜恒舔舔槽牙，很正經地思考了一下，“對。”他側過頭，猶豫一會兒，征詢道，“要不……我認她當妹妹？”

沈非噗嗤一下噴了出來，咬在嘴上的煙随即飛出去，流星般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

“你他媽逗我玩兒呢？還活在八十年代？認他媽什麽妹妹！”

沈非笑得不能自已，倒在車頂上，捂着肚子一個勁笑，差點翻下車。

姜恒狠狠呸一聲，罵道：“摔死活該。”

“別那麽多廢話，你就說想不想上她。”

姜恒一巴掌呼過去，被沈非躲開了，沒打中臉，打中了腦袋，“你他媽怎麽這麽□□呢？滾！”

“少他媽跟我裝純情，當年老子第一次看AV還是承蒙您老人家帶路。”沈非一邊吐槽一邊整理自己的發型，同時單手撐着車頂，跳了下去，躲開姜恒的再一次攻擊。

姜恒罵了句髒話，點了支煙，自己坐在車頂上，邊吹冷風邊抽了起來。

沈非深覺自己受到了姜恒無情的摧殘，躲進車裏，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掏出手機打游戲。一局游戲還沒完，那個無情摧殘他的人就在外面哐哐哐拍窗戶。

沈非不想理他，但扛不住姜恒一個勁的造，大有砸窗戶的趨勢，他只好背上豬隊友的罵名，退出游戲，将窗戶搖了下來。

姜恒俯下身，若有所思地盯着沈非。沈非撇撇嘴，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姜大爺眼下這副造型，頗有八十年代港片裏男星撩妹時強裝深沉的架勢：苦大仇深的表情，憂郁的小眼神。幸好他叼着一支煙，要是叼着支玫瑰，沈非都怕他要告白了。

“大哥，你想幹什麽？”

姜恒沒回答他，仍然用憂郁的小眼神看着他，莫名其妙說了一句：“特別想。”

“想什麽？”沈非有點摸不着頭緒。

姜恒收起了那副強裝憂郁的神情，不耐煩地皺起了眉，罵道：“關你屁事。”

沈非更加莫名其妙，怕不是更年期到了吧。

姜恒手從窗戶伸進去，利落地打開門，直接往裏面鑽。沈非吓一跳，躲瘟神似地蹦起來，坐一邊去了。

姜恒坐進車裏，反手把門關上，然後一言不發地盯着沈非，很有一股要犯罪的架勢。

沈非被他盯着發毛，弱弱道：“姜老哥，目前我國法律還不完善，強、奸男人判不了刑，但我們是兄弟，你對得起……”

“你他媽閉嘴！”姜恒不耐煩吼他一聲。

沈非欲哭無淚，“那你老人家到底想幹什麽？”

“我……”剛才還氣勢萬千的姜恒，現在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他啧了一聲，終于下定決心，“我想問問你，怎麽追妹子？”

“啊？”沈非一瞬間沒反應過來，接着差點笑抽了過去，他捂着肚子一邊笑一邊說，“姜老哥，我以為你是個情場老手，原來是個愛情苦手？”

姜恒啧一聲，作勢要打他，“你他媽能不能不貧？”

“別打了，別打了！好好說！”沈非擋了姜恒幾下，坐直身體，一副正兒八經地模樣，拍了拍姜恒的膝蓋，“小老弟，你得先琢磨一下，妹子是什麽類型的。如果是許安安那樣的，你就厚着臉皮沖吧，大不了挨一頓揍，沒事兒，咱爺們擦擦血，繼續……”

姜恒沒心情聽他瞎扯淡，直接打斷他，“何小葉那種的呢？”

“何小葉那樣的呀？”沈非開始一本正經瞎扯淡，“跟許安安那樣的不同，許安安脾氣火爆，當場揍你一頓，扭臉還能跟你說話。但是何小葉這種小白兔似的妹子，你別看她不吵不鬧，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你要真給她整急眼了，她能躲你一輩子。所以你千萬不能吓着她，你要給她如沐春風般的溫暖，要像春風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她。你還要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悄咪咪在她心頭埋下好感的種子。等她對你有了好感，你再……”

沈非越說越來勁，姜恒不耐煩地推他一把，鄙視道：“滾一邊兒去，你個單身狗，裝J8的愛情導師。”

沈非啧了一聲，“這我就不愛聽了，我單身狗我膨脹了嗎？我驕傲了嗎？誰還不是個單身狗啊！”沈非耍嘴皮子，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他一拍椅子，然後指着姜恒問，“你他媽是看上何小葉了吧？”

姜恒未置可否，白他一眼，道：“關你個屁事。”

“卧槽，人何小葉不是跟陶川在一塊兒嗎？”沈非湊過去一點，“姜恒呀，你這個思想相當危險啊，你這是撬牆角，當小三啊，十分不道德，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他媽能不能少說一句？！”

姜恒是真的火了，刷一下推開車門，下了車，碰一聲将車門摔上。

車道上幾輛車呼嘯而過，一夥人喧嚣吶喊，熱鬧非凡，姜恒靠在車尾，看着狂歡的人群，心裏煩得不行。

※

從醫院回來到現在，何小葉的一顆心都沒有平靜下來，她大概是被人下了蠱，才腦抽地跑過去在姜恒胸口吹了一下。

一想到醫院裏的那一幕，何小葉就覺得自己的臉沒地方放了，以後再見面，想想都尴尬。她裹在被子裏，将頭蓋住，哀嚎了一聲。

白姨在外面敲門喊開飯了，何小葉煩躁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我一會兒就到。”

何小葉一邊打發走白姨，一邊從枕頭底下翻出手機，打開手機點開了姜恒的頭像。她想了很久，卻不知道說什麽合适，光着腳跳下了床，跑到衣櫃邊，将鎖在抽屜裏的銀色打火機拿了出來。

她握着打火機，猶豫了半晌，慢慢打下一行字。

何小葉：上次你的打火機落在這裏了。

她手指懸在半空，猶猶豫豫要不要按發送，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吓得她立馬一溜煙删掉了所有字。緩過神來，發現是陶川的微信，她深吸口氣，點開了界面。

陶川：明天有時間來看我嗎？可不可以帶早餐給我？:-P

何小葉突然覺得心裏亂糟糟的，回了個嗯字，便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