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趙秀芝大步進了屋,臉色不是很好, 她走到茶幾邊, 啪嗒将鑰匙扔在茶幾上。
聲音有些大, 跟在身後的何小葉愣了一下, 她怯怯地握着衣角, 不敢再上前。
趙秀芝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突然轉過身,皺着眉怒視着何小葉。她狠盯着她,卻不說話, 盯的人發毛。
何小葉悄悄往後挪了半步,低低道:“媽。”
趙秀芝冷哼了一聲, 道:“何小葉,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沒有。”何小葉擡起頭,睜大眼看她。
“你撒那麽大的謊,就是為了掩飾你跟姜恒偷偷聯系對嗎?”
“我沒有撒謊。”
“沒撒謊?”趙秀芝氣急,胡亂地從包裏拽出一大堆紙片,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數據, 她将那疊紙啪一下砸在了何小葉身上, 紙片雪花般灑了滿地, 趙秀芝手指微顫地指着地上的紙片,吼道,“心電圖、心髒彩超、腦電圖、心肺功能……低血糖甚至甲亢都查了,全部都正常無病變,唯一一點就是輕微胃炎。你為什麽裝病?”
趙秀芝擔憂了半夜, 現在診斷結果出來了,又怒不可當,一時情緒有些失控,她抓起地上的紙片,撕得稀巴爛,一把抛向空中,厲聲質問何小葉:“我辛辛苦苦培養你,就讓你學會了裝神弄鬼?”她冷笑了一些,“以前我碰到過一些蠻橫的婦女,她們一有不順心,就哭鬧不止,甚至躺在地上裝瘋賣傻開始抽搐。我辛辛苦苦培養你,就把你培養成了這樣?我真是心寒啊!”
“媽,我沒有。”何小葉雙手緊捏着衣擺,擡頭望着趙秀芝,眼眶裏噙着淚。她确确實實難受的厲害,頭暈腦脹,惡心想吐,喘不上氣,渾身冰冷發麻,有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但是沒多久,這種感覺就消失了,在醫院檢查也沒查出任何問題。
“那你告訴我,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秀芝逼視着她,目光咄咄。
何小葉望着滿地的碎紙片,有些絕望,她一眨眼,淚珠滾了下來。
趙秀芝态度軟了一下,聲音溫和了不少,“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過是跟着姜恒學壞了。剛開學的時候,我就告誡過你,不要跟那些壞學生來往。算了,你安心待着吧,過段時間出國了就好了。”
“媽,姜恒不是壞孩子,我沒學壞,我也沒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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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芝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你這孩子怎麽還較上勁了呢?你今晚演的這出戲我就當沒發生,你還不依不饒了?”
“可是我真的沒騙你。”
“行行行,你沒騙我,”趙秀芝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沒好氣地踢了踢地上的紙屑,“是現代科學,是醫學儀器騙了我。”
“媽……”何小葉有些無力,這種不被體諒不被信任的感覺讓她特別絕望。
趙秀芝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你先回房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今天太累了。”
何小葉沒再多說什麽,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了房間。
已經是淩晨三點多,屋裏漆黑一片,何小葉在黑暗中站了片刻,想起救護車呼嘯而去時,她迷迷糊糊中從窗戶看見的那道追着救護車奔跑的身影,身影越變越小,似乎要退出她的世界。
何小葉心中一激靈,立刻跑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果然,她的少年還在原地等着她,那一瞬,眼淚不受控制,洶湧而出。
無論如何,他始終在等她。
站在樹下的少年也看見了她,慌亂地跑了出來,絆在綠化帶處,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他跑到燈下,站在顯眼的位置處,跳起來揮舞着雙手。
何小葉手忙腳亂地打開抽屜,翻出紙筆,刷刷寫下一行字:我沒事,我很好,只是這幾天沒怎麽吃飯,有點低血糖才會暈倒。你早點回去休息。
何小葉用紙條包住一塊橡皮,然後扔了出去。
她趴在窗臺,靜靜看着姜恒撿起紙團,打開紙團。
他站在原地,陰影籠在腳下,頭頂是光明。
他忽然擡起頭,她的視線很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能見他拿出紙筆不知在寫什麽。
片刻後,一個紙團扔進了窗內。
何小葉将紙團展開,皺巴巴的紙面上一行遒勁的字:寶寶,你為什麽哭?我不想回去,我想陪陪你。
何小葉哭得更加洶湧,她低下頭,努力不讓姜恒看見自己在哭。她将紙條撫平,夾在了一本筆記本裏。裏面已經有不少皺巴巴的紙條了。
突然,又一個紙團掉在了桌上,何小葉打開看,上面寫着:傻丫頭,你躲什麽?不讓我看見你哭?紙條都被眼淚浸濕了。偷偷跟你說,我嘗了一下,挺鹹。
何小葉噗嗤一下笑了,姜恒這人永遠沒正經,總能輕易把她逗笑。
她寫了一張紙條:真貧,你還不回去休息?
姜恒回她:讓我再陪陪你好不好?
兩人又扔紙團聊了半天,直到天色微微泛白,姜恒才在何小葉的一再催促下離開。
一晚沒睡,何小葉現在有些頭昏腦脹,惡心反胃的感覺又開始出現。她緊緊抓住桌沿,壓制着嘔吐的沖動,後背慢慢沁出了一片冷汗。心跳又重又快,眩暈和惡心襲來,手腳開始發麻,她大口喘息着,像瀕死前的求生,用盡了全力去呼吸,胸口一陣陣發疼。
她彎下腰,哐當一聲癱坐在地上,倚靠着書桌,閉上眼大口呼吸,感覺黑暗中,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幾分鐘後,這種無法呼吸的感覺漸漸消失,還有輕微的眩暈和惡心感,但比剛才好了太多,手腳和臉頰麻痹的症狀沒有消失。何小葉整個人像被抽幹力氣一樣,癱坐在書桌邊,呆呆地望着昏暗中的天花板。屋外清冷的路燈光射進來,照在天花板上,形成一塊灰白慘淡的光斑。
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光斑漸漸融入天光之中。
一道更明亮的光闖了進來,将天花板上所有的光都驅散了。
何小葉回過神,低下頭,看向門口。
“媽?”
趙秀芝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麽,徑直走到了窗邊,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看着坐在地上的何小葉。
何小葉微微縮了一下,心裏升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趙秀芝說道:“小葉,你換個房間吧。”
“為什麽?”何小葉立刻站了起來,由于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她死死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
趙秀芝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想扶,卻又收了回來,淡淡道:“這些小伎倆都是他教你的吧?”她說着話,往窗戶處掃了一眼,“就在這裏?”
“沒有人教我什麽,我也沒有裝病。媽,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趙秀芝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她看起來狀态不太好,她不想再跟她僵持,趙秀芝有些敷衍地點頭說道:“我信,你身體一直都弱。這樣吧,你先去客房住,在一樓,有事比較方便。等過幾天,我們去了美國,我給你找好的醫生再做一次全面的檢查。你看行嗎?”
“可不可以不出國?”何小葉垂下了頭,聲音也低了起來。
“怎麽了?不是說好了嗎?那天你跟何建斌不是也說清楚了嗎?媽媽把所有手續都辦好了,你現在說不想去了?”
何小葉輕輕咬咬嘴唇,退了一步,“那可不可以不要去客房。”
趙秀芝若有似無地掃了窗戶一眼,“為什麽?”
“我……”
何小葉還沒來得及說話,趙秀芝就打斷了她,“為了能跟姜恒見面?”
“媽,你能不能不要逼我?”
“我逼你?好吧,算是我逼你,你可以恨我,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高中生談戀愛,你覺得這是正确的嗎?校園戀情,有幾段能善終?我是為你好,不說影響學業,早斷了,才免得你以後更難過。而且一直以來,媽媽對你期望有多高,你難道不知道?我多辛苦才給你換來現在的一切,你倒好,輕輕松松就要毀了這一切是嗎?”
何小葉站在原地,張了張嘴,想要争辯,卻說不出話,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趙秀芝的強勢,她已經習慣了聽從。
趙秀芝看着她,長嘆了口氣,說道:“行了,我們現在心情都不太好,說多了只會吵起來。先搬去客房,好好收拾心情,我們再好好聊一次。”她輕輕撫了撫何小葉的肩膀,“自從知道你跟姜恒的事後,媽媽的心也很亂,你也要多體諒體諒媽媽。”
何小葉咬着唇,輕輕點了一下頭,心裏卻在問:可是誰來體諒我呢?
趙秀芝又拍了拍她的背,說道:“你先下樓去客房,一會兒再叫白姨來幫你收拾點東西般下去。”
何小葉不再說話,默默走出了房間。
下到一樓,從樓梯口剛好可以看見大門沒有關上,看着暗淡晨光從門內灑進來,何小葉內心生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她站在原地愣了幾秒,突然拔腿跑了過去。
風在耳邊呼嘯,似乎能穿透她的身體,讓她感覺無比輕快。她迎着光亮往前跑,出了大門,出了院門,一直向着東方,向着太陽漸升處跑去。
※
姜恒睡得并不踏實,這幾天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能說服趙秀芝的說辭。他眼見着何小葉一點點消瘦,眼見着她臉上的悲傷越來越濃重,他卻無能為力。
姜恒在床上翻來覆去,天大亮了,才迷迷糊糊有了困意,他剛眯了一會兒,手機卻驟然響起。
他閉着眼摸出手機,眯眼看了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他聲音懶懶的,透着瞌睡被吵醒的不耐煩。
“姜恒,小葉是不是去找你了?”
女人的聲音一傳過來,姜恒腦子裏就像有道電光閃過,立刻清醒了。他豁然睜大了眼,聲音急切道:“小葉沒跟我在一起,阿姨,她怎麽了?”
“小葉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