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女朋友
梁夏最終還是去探了秦天天的班。
下車進片場的時候她一路低着頭,像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秦天天的笑就響在她耳畔,梁夏忍不住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反倒笑得更大聲。
他也的确說到做到,讓梁夏不要害怕,不要躲藏,連副墨鏡都沒讓她戴,只是梁夏心中仍然有點驅散不了的不安。所幸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傷愈歸來的秦天天身上,走在他旁邊的自己仿佛擁有了一層隐形屏障。
之後秦天天不知和工作人員說了些什麽,梁夏就被帶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既沒有人來打擾,又可以将他拍戲的樣子一覽無遺。
這是梁夏第一次看到在片場的秦天天,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心情,那就是膽戰心驚。
心驚到連秦天天俊逸的五官她都沒有辦法好好欣賞。
雖然身上系着威壓,但每一次秦天天或彈跳或飛跑甚至到後來發展成越來越激烈的翻滾與側踢,梁夏都會控制不住地在心中大喊:“他腿受傷了啊啊啊啊!”
“還有沒有人性啊啊啊啊!”
周圍所有人都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讓她非常不爽,導演倒是挺激動,只是激動的點與她截然不同。
“剛才那個鏡頭腿部的力量可以再大一點,再擡高!”
“高你妹!”梁夏在心裏迅速地接上一句,過了幾秒又搖搖頭,暗笑自己小孩子脾氣。
其實她明白,秦天天并不是一個亂逞強的人,決定回來拍戲也是因為對體力有足夠的信心。只是作為女朋友,護短的心情總在這種時刻尤為強烈。
她見過他躺在病床上疲倦蒼白的樣子,所以才會任性地希望全世界都像她一樣,将秦天天視為需要屏風和玻璃罩的玫瑰。
這個比喻有點肉麻,梁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又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以辛勤勞動為榮,以好逸惡勞為恥”,終于慢慢淡定下來,用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看眼前一幕幕打鬥場景。
換一種眼光,看到的畫面也會變得不同。
直到這時,梁夏才能體會導演一直以來激動的情緒,還有時不時流露出的贊賞微笑。秦天天雖然帶着傷,但幾乎每一個動作都完成得利落漂亮;汗水從額頭飛落到線條幹淨的下颚;注視對手的眼神不怒自威,同時又堅定明亮,如同黑暗中一簇永不熄滅的火焰。
時間在她缺席的三年裏,把秦天天鍛造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充滿魅力,值得所有人喜歡。
一誇起男朋友就無休無止的毛病到現在也沒改掉,梁夏無奈地嘆了口氣,導演正好在這時喊“卡”。秦天天從拍攝的臺階上小跑了兩步,朝自己走來。
走到半路卻被一個短頭發的女孩子攔住,原來是化妝師。秦天天乖乖地半蹲身體,閉上眼睛任由對方在臉上塗塗抹抹。女孩不知對秦天天說了句什麽,他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眉眼都跟着生動活潑起來。
又變成讓人想呼嚕毛的大型犬了,梁夏忍不住和他一起嘴角含笑。
那之後秦天天又邀請了幾次梁夏去探他的班,都被她一一拒絕。她已經對秦天天的工作狀态放了一百二十個心,更何況年關将近,舞蹈工作室的業務繁忙,容不得她抽身。
其實在梁夏心裏還有個微妙的理由,她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但那個促狹的念頭總像根野草,時不時便刺撓她一下。
她直覺秦天天的化妝師暗戀他。
那個女孩是陸如蘇公司的員工還是劇組另外請來的她不清楚,只是那天在片場,秦天天每次要走向她的時候,女孩總能及時地“殺”出來,邊補妝邊慢慢聊天,往往妝化好了,下一場戲也就開始了。
除了補妝,兩人并沒有什麽過于親密的接觸,但梁夏不安的情緒卻像藤蔓一樣瘋長,以至于那天陪秦天天收工以後她始終一言不發,秦天天看出了她的低落,低下頭耐心詢問,她只是含糊地回答了一句:“累了。”
這種沒有道理的揣測往往被稱為第六感,強烈到不容忽視,卻總令人難以啓齒。
如果沒有那通電話,也許梁夏可以把這份小心思永遠穩妥地隐藏,直至時光讓它變得不值一提。
電話是媽媽打來的。
自從三年前爆發了那次争吵,梁夏與家人間的聯系就少了很多,媽媽打電話來,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三兩句便扯着嗓子喊。可正是這種小心翼翼的收斂,才将彼此的界限劃得越來越分明。
但無論如何,在快要過年的時候聽到媽媽的聲音,梁夏的心裏還是泛起了一陣暖意。
母女二人聊了一些家長裏短的事,快要挂電話的時候媽媽突然說:“今年過年我們去上海看你吧。”
梁夏愣了幾秒,在這空當裏媽媽又插進來一句:“我們自己訂酒店,不會打擾你吧?”
她忙結結巴巴地回答:“不會,不打擾。”
挂了電話,梁夏看着對面穿衣鏡裏映出自己的模樣,她伸手輕輕揉了揉漲紅發燙的臉頰,漾出一個傻乎乎的微笑。
她在一個月前就把重新回到上海的事告訴了家裏,當時媽媽沒有說什麽,現在卻提出要過來看她。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有點茫然,但內心更多的還是喜悅。
之後她又和秦天天打了個電話,順口把這事講給他聽。秦天天在電話那頭笑得爽朗:“正好讓我也見見你的父母。”
梁夏聽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與她逗趣,本來打個哈哈就過去的事,她卻偏偏生出幾分慌亂,下意識就把這個提議給否決了:“還是不要吧。”
“為什麽?”秦天天的語氣明顯加重了,這下氣氛真的有些凝結。梁夏想了半天,還是拽出老一套的說辭:“被記者拍到多不好。”
“拍到就拍到,拍到我們就公開啊。”秦天天還是如此坦然地回答。
“話是這麽說,但你...”
但你從來沒有把我介紹給任何人。
尤其是那個給你化妝的小姐姐。
拍到才公開,感覺好像是被迫的一樣。
梁夏猛地意識到即将脫口而出的指責有多荒唐,立刻咬住舌頭,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地斷在空氣裏,拉扯出一段尴尬的空白。
你在幹什麽啊?
他去片場是工作,又不是秀恩愛,幹嘛要把你介紹給每一個人啊?
拜托把你那幼稚的自尊心和疑心病收收好吧!
她正在心裏狂扇自己耳光的時候,秦天天已經恢複了一貫溫和的語調,反倒轉過來安慰她:“是我考慮不周,你父母來上海肯定是和你團聚的,我去了反而打擾你們。等以後有時間我親自上門拜訪,這樣比較有誠意。 ”
梁夏輕輕“嗯”了一聲,心情被內疚與感動來回沖刷着,慢慢皺成一團。
又過了兩天,梁夏在傍晚時分接到秦天天的電話。
他的聲音軟軟的,帶着點倦怠,周圍還有些嘈雜,應該是在片場打的電話。
“梁夏,你今天下班以後到我拍戲的地方來吧,這附近有家好吃的餐館,一會兒帶你嘗嘗。”
“好啊。”梁夏點點頭,腦海裏卻突然閃過那個化妝師的影子,心情向下滑了一點。不想再讓秦天天被自己的矯情困擾,她維持着平穩的語氣:“那我在路口等你行嗎?”
“幹嘛在路口?為什麽不過來?探我的班很丢人嗎?”秦天天連珠炮似的丢給她三個問題,聽起來氣勢洶洶,但每一句話的尾音裏都有着上揚的笑意。
“好啦好啦,我會過去的。”梁夏立刻乖巧地妥協,秦天天滿意地哼了一聲,像只尾巴翹上天的貓咪。
梁夏到片場的時間剛好,秦天天正在脫厚重的防彈背心,看見她來了,用手指指一旁的椅子:“坐那兒等我一會兒。”
梁夏看了看周圍來回走動的工作人員,有點不好意思。“讓你坐就坐,怕什麽?”秦天天比了個口型給她,威嚴得如同還沉浸在警匪片裏沒有出戲。
虛張聲勢,梁夏吐了吐舌頭,在椅子上坐下來。剛剛坐穩沒幾秒鐘,化妝師便來到秦天天的面前。
這時心頭反倒沒有了不安,梁夏靠在椅子上,從這個位置不僅能清楚地看到兩個人的表情,還能依稀聽見他們的對話。正好也給了她一個驗證猜想的機會。
化妝師把卸妝棉按在秦天天的眼睛上,他閉着眼睛,微微顫動的睫毛看得人心發癢。兩人聊了幾句拍戲的事情,化妝師突然話鋒一轉:“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嗎?”
“有。”秦天天把這個字回答得特別乖,“約了人一起吃飯。”
“哦。”化妝師點點頭,頓了幾秒又問:“是和女朋友嗎?”
明明是說笑的語氣,梁夏卻聽出了她聲音裏的緊繃,也許是因為自己也被帶動得有些慌亂。只是很不巧,化妝師邊問邊在卸秦天天的唇妝,他并沒有辦法開口回答這個扣人心弦的問題。
“你這麽優秀,始終單身的話也很可惜啊。”
直到化妝師的手指從臉上移開,秦天天才露出一個舒展的笑容,“謝謝你。”他輕聲說。随即轉身對梁夏招招手。
“過來。”
秦天天的表情就像一個興奮地與人分享寶貝的小朋友,梁夏架不住他期待的目光,乖乖地走過去。
他伸手攬住她的肩,炙熱的體溫順着皮膚蔓延到每一條血管,梁夏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變成了一只透熟的番茄。秦天天似乎對她害羞的樣子非常滿意,彎着眼睛笑了好幾秒才回頭,對看着他們倆有點錯愕的化妝師指了指——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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