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再逃避
畢竟是多吃了幾十年飯的人,就算面前站的是剛從電視節目裏走下來的明星,媽媽在驚訝了一分鐘以後,還是自來熟地沖秦天天招招手:“小秦是吧,快坐快坐。”
梁夏憋着笑往裏面挪了一個位置,側過臉來打量秦天天對于這個稱呼的反應。但大明星估計是有些緊張過頭,除了一直傻笑,找不出第二種表情。
同樣緊張的還有梁夏的姐姐,全程都不敢正視秦天天,嘴裏說着:“快吃菜”,手上卻把餐盤轉得飛快,可以直接拿到游樂園去頂替抽獎的大轉盤。
梁夏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今天這頓飯大概會進行得異常艱難。
所幸餐廳裏的每一道菜都實力過硬,讓人在沒話說的時候埋頭苦吃也不覺得尴尬。胃得到了滿足,氣氛也就漸漸熱絡起來。梁夏眼見媽媽給秦天天夾了七□□十筷子菜,在他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山。秦天天的眼睛從山頂上冒出來,可憐巴巴地與她對望。
梁夏沖他比了個口型——“好好享受這令人窒息的愛。”秦天天撇撇嘴,乖乖地埋在食物後面。
梁夏在這瞬間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想笑,連忙往嘴裏怼了一個花菜,已經冒到嗓子眼的笑意被壓了回去,但心頭如同陽光穿透烏雲般耀眼的明媚卻越發燦爛。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這樣的心情,是梁夏從未想過也不敢去想的。她一直以為帶着秦天天和家人見面,心裏會充滿緊張與不安。但所有猶疑的情緒都在秦天天推門的一刻煙消雲散。他就在她身邊,雖然笨拙得全然不似往日面對鏡頭,面對觀衆那樣雲淡風輕,她卻因為他每一處鮮活的莽撞而倍感篤定,像是翻到了童話故事的最後一頁,知道王子和公主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一樣篤定。
梁夏再一次望向秦天天,他仍然在認真品嘗碟子裏的菜色,鼻尖冒出細小汗珠,眼睛濕漉漉的,透着清澈的光。于是她不再隐藏,任由自己完成剛才的笑容,也不在乎會不會落進旁人眼中。
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梁夏媽媽幾乎把秦天天的衣食住行都問了一遍,卻偏偏回避了和戀愛有關的話題。直到現在她對兩人的關系仍然半信半疑,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秦天天就會立刻正色道:“伯母,您誤會了。”
秦天天不了解梁夏媽媽的內心活動,眼看桌上的果盤漸空,飯局已經接近尾聲,他着急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背脊:“阿姨,我,我有話要對您說。”
一句話仿佛按下了某個開關,三個女人同時将目光投在他身上。秦天天此刻反倒沒有了先前的緊張,男人的責任感像一把火在他的胸口跳動,熾熱的溫度帶領他将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我和梁夏在一起已經很長時間了,但因為我的工作特殊,也因為三年前我做了一些事情讓她傷心,所以我們的關系一直沒有公開。”說到這裏,秦天天愧疚地看了梁夏一眼,放在桌子下的手伸過去,牢牢握緊她的手,“這一次見面,是我向梁夏提出來的。我想要見您,想當面對您說,我真的非常非常愛梁夏,如果可以,我想要和她共度一生。
我知道,這次見面,還有我說的這些話都太突然了,您對我肯定也有不放心的地方。但我會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心意,只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照顧梁夏。”
從開始到結束,秦天天講話的語氣都平穩如常,好像已經把要說的話在心裏背得滾瓜爛熟。只有梁夏知道,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是怎樣顫抖着,蒸騰出汗水,但目光還是堅定地望向她母親,像一個英勇的騎士在捍衛心中最珍貴的信仰。
她曾經如此渴望這個畫面,渴望到心髒發痛,說出來就會被人嘲笑。後來,當她在病房裏看見傷痕累累的秦天天,那一刻她抛下了所有執念。她對自己說,我什麽也不要了,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
命運卻從此調轉方向,把從她手裏拿走的東西一件一件歸還回來,像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擠擠眼睛,吐吐舌頭,傷痛的過去就都得到撫平,一切不過是一場惡作劇。
而梁夏必須不斷瞪大眼睛,才能控制自己不在這場惡作劇中哭得太厲害。
令她稍稍寬慰的是,姐姐梁寧哭得更加投入,頗有點把秦天天的表白當□□情電影來看的架勢。媽媽的眼眶也微微泛紅,低下頭擦了擦眼角,過了很久才艱澀地開口:“你們...是三年前就在一起了嗎?”
她問的是秦天天,眼睛卻牢牢盯着梁夏。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後,梁夏看見媽媽一貫強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脆弱的神情,柔軟又充滿愧疚。
這是一個遲來的道歉。
梁夏再也控制不住酸澀的情緒,眼淚成串地掉落,秦天天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以為她回想起三年前的事感到委屈(雖然這樣理解也沒錯),連忙慌手慌腳地掏出面紙給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保證,以前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難過。”
梁夏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推開秦天天的手,自己把眼淚擦幹。媽媽坐在對面,将兩人的動作全都納入眼底,終于露出一個長輩式寬厚的微笑:“我沒有意見,只要你們在一起開心,我就開心。”
臨出門的時候秦天天想起什麽,把梁夏的媽媽拉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包裝精致的小禮盒,漲紅着臉說:“阿姨,這是我給您和姐姐挑的禮物,一點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梁夏媽媽看着他泛紅的臉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不由自主就覺得歡喜,接過他手裏的盒子,又拍拍他的手背:“阿姨收下你的心意,但阿姨也有東西要給你。”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厚實的紅包,“第一次見面,這是禮數,你也一定要收下。”
秦天天“嗯”了一聲,把眼睛笑成兩輪彎月牙。
母女三人打車回到酒店,梁夏幫着她們一起收拾好行李,正準備離開,媽媽突然叫住要去洗澡的姐姐:“梁寧,你去外面待一會兒,我有話和你妹妹說。”
姐姐有些愣愣地轉身:“外面?外面就是走廊啊。”
“你就到走廊上待一會兒。”
姐姐沖梁夏做了個鬼臉,但還是乖乖地走出去,關上房門。媽媽拉着梁夏的手坐在床上,沒有說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打量她,她的眼睛,鼻子,嘴唇,笑起來會有小巧的單邊酒窩,現在看不到,但媽媽知道它的位置。
她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但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她,更不要說去了解她,了解一個日趨成熟的孩子,她的喜怒哀樂,她的秘密花園。
梁夏覺得自己沉浸在媽媽的目光中,像一葉小舟飄蕩在無邊的海水裏。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她才聽見媽媽微微顫抖的聲音,她說:“梁夏,對不起。”
“ 媽媽沒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我應該無條件地相信你,保護你,但我沒有做到。讓你一個人承擔了那麽多痛苦,對不起。”
也許是在餐廳裏流了太多眼淚,現在梁夏并沒有要哭的沖動,但鼻子仍像在檸檬水裏泡過一樣酸澀。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沒事的媽媽,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幸福,你只要為我開心就好。”
“我當然為你開心。”媽媽也笑了起來,眼角暈開溫柔的漣漪。“我今天看見你們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你們是真心喜歡對方的。但是梁夏,秦天天畢竟是個明星,你們的感情如果公開,難保不會像三年前一樣出現那麽多謾罵和造謠的聲音,這會是一條很艱難的路。”
媽媽的手指慢慢理過她的發絲,語氣裏有隐藏不了的擔憂,但更多的還是一個母親殷切的祝福:“我只希望能把自己的福氣都送給你。希望我的女兒可以一切順利,平安。”
梁夏把臉埋在媽媽的肩上,這樣她就看不見自己兔子似的紅眼眶。但就算看見了也沒關系,這個散發着淡淡肥皂清香的溫暖身體,是她永遠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八點,梁夏打車送媽媽和姐姐去機場。前一晚秦天天曾熱情地想要包攬這份工作,但梁夏想了想機場洶湧的人潮,還是給他發了個“無奈”的表情,“咱們還是要低調行事。”
但秦天天這樣的人似乎注定和低調無緣。辦理行李托運的時候,姐姐偷偷把梁夏拽到一邊,将手機遞到她眼前。花花綠綠的娛樂版面,最顯眼的位置就是——“秦天天夜會女友,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這标題,其實還挺恰當的。
再往下看,配圖是一張非常模糊的照片,應該是昨晚他們從飯店出來時被偷拍的,四個人的身影交錯站着,但每個人的臉都看不清楚。
就這個畫面,他們能認出秦天天也是令人佩服。
梁夏任由自己的思維發散了一會兒,從看見新聞到現在,她的心裏并沒有一絲慌亂。也許是因為秦天天最近總在她耳邊說:“被拍到就公開”,給她成功洗腦;但更大的原因還是這張照片與三年前的那張相比,殺傷力太小。就算她現在拿着照片主動爆料說這是自己,估計都沒幾個人會相信。
于是她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叮囑了姐姐一句:“先別把這種新聞給媽媽看,別讓她擔心。”
“這還用你說?我等着你們正式公開,上頭版頭條的那天再拿給媽看。”姐姐打趣了她兩句,又漸漸換上認真的表情:“小夏,我知道有些話媽已經和你說過了,但我還想再對你講一句抱歉。三年前你說自己在和秦天天戀愛,我沒有相信你,還說了一些傷害你的話,請你原諒。但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
“知道啦,這麽啰嗦。”梁夏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又附在她耳邊笑了一聲:“不過姐姐,你也是時候該談戀愛了啊。我覺得你那個同事小路挺不錯的,你也別總拒絕人家嘛。”
姐姐立刻毫不留情地在她腰上擰了一下,佯裝生氣的臉卻透着隐隐笑意:“臭丫頭!”
剛從機場大門出來,梁夏的手機就響了一聲。她從包裏拿出來看,是秦天天發的兩條信息,一條是梁夏已經看過的娛樂新聞,另一條她飛快地瞄了一眼,酒窩便浮現在嘴角。
“紙裏包不住火,想想什麽時候來見我的父母吧(壞笑)”
梁夏伸手攔停一輛出租車,悠哉悠哉地靠在座椅上打字——
“随時都行(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