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賢妻孝女5

第二天新人來請安時,蘇溪才從腦海深處拾起一個詞,女裝大佬,果然名不虛傳。

新婦看起來除了個子較尋常女子高點,其餘一點都看不出是個男子的樣子,美豔無雙,比蘇溪還要有女人味。

秦朝華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蘇溪也就按班就步的送上見面禮,兩人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對其樂融融的婆媳,其實一切盡在不言中。

蘇溪有些恍惚,就在剛才秦朝華向她走來的時候,她突然就又想起了宋祁那個老頭,他的音容自己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記起,那一日,他也是端坐在這裏,等着自己上前行禮。

物猶在,人已非,一晃眼,那麽多年過去了。

對于這個名義上的‘兒媳’,蘇溪有時候也挺不明白有些人究竟在想什麽,難道愛情就真的那麽重要,要是讓她選,穿越不由她,性別也不由她定,否則她寧願選擇男兒身,哪怕再苦再累,也好過在這後宅磋磨一生。

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懂得歷史發展變遷規律,上能計算方程函數,下也知道硝化反應力學定律。天文地理,星體運轉也略知一二。

可這些有什麽用呢?在這個太平盛世,禮教盛行的年代裏,世人對女子的要求,就是生兒育女,侍奉公婆,打理後宅。

甚至,這也被看做她們最大的價值,女子如果不能繁衍子嗣,那麽要她們何用呢?

蘇溪看着有些漫不經心的新‘兒媳’,說實話,自己其實并不看好他們。

既然有了兒媳婦,那麽蘇溪也就慢慢把管家的權利漸漸移交過去,自己倒是清閑不少,第二年開春,宋茜出嫁。

六月,宋茜懷孕,派人傳來消息,同一月,蘇溪父親去世。

又一年過去,宋茜抱着孩子回娘家。

“這孩子長得可真壯實。”蘇溪抱着小手小腳不停在懷裏折騰的嬰兒,樂呵呵的對回來的宋茜說道。

宋茜也還不到二十歲,滿臉嬌羞,做婦人打扮,一進門就生下嫡子,她在夫家的地位已經穩固,此刻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孩子,身上充滿着母性的柔情。

她不像宋钰,蘇溪嫁過來的時候她還小,所以兩人的關系也處的不錯。

蘇溪開始過起老年生活,每日打理打理花草,看看書,寫寫字,日子倒也過得自得其樂。時間消去了她身上的輕浮和躁氣,讓她能夠從容的面對生活。蘇溪如今是老夫人,又不是宋钰的生母,再加上管家的權利已經移交到新夫人手裏,下人們都忙着讨好新人,所以對待蘇溪不免有些懈怠。

蘇溪到還沒什麽,秀蘭到看是鳴不平起來“真是豈有此理,在沒有見過這般勢利眼的下人了,連自家的老夫人也敢怠慢,夫人,奴婢就不明白了,您為什麽那麽痛快的就将管家的權利交出去啊,要是您還管着家,他們哪敢這樣怠慢咱們呢。”

“趨炎附勢,趨利避害,這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可苛責的,況且,這個家如今做主的還是宋钰,他要是真孝順,我管不管家又如何呢。”

秀蘭沒敢再接話,老夫人是老爺名義上的母親,說這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老爺畢竟是老爺,不是她一個下人可以說的。

“你不明白。”蘇溪正在翻閱着一本佛教,在此時,類似于佛經這種書籍是流傳最廣的,也是最容易獲得的“我已經完成社會所賦予我的作為一個女人的責任,現在,我有權想過屬于的的生活了。”

每一個人在屬性上都是自然的,可當他出生成為社會的一份子時,就已經被社會賦予了社會的屬性,他們必須要完成社會賦予的責任,才能真正能做自己的事情。

上學,讀書,男婚女嫁,工作掙錢,結婚生子,等孩子大了退休了還要照顧孫子,只有等這一切,或者說等這些在世俗眼中的責任都完成,一個人才算真正完成了自己的責任,有空去追求自己的愛好,過想過的生活,可悲的是,這時候他們大多數都已經垂垂老矣,甚至反過來還要被自己的兒女管束,到死也不得自由。

蘇溪曾經就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退休老頭,平時沒什麽愛好,就愛喝兩口小酒,然後被自己的兒女阻攔,他的老妻也站在兒女那邊,說是為了他好,死活就是不讓他沾酒,後來老頭一氣之下就喝藥死了,旁人驚訝,老都老了,哪來那麽大氣性。

然而也不是沒有好處的,一個文明,越野蠻就越看不起老人,甚至到了一定年齡反而還會被殺死以節約糧食,可是一個逐漸走向成熟的文明,卻會恰恰相反的相信長者的智慧,有百歲的老人,甚至被稱為人瑞,可以見天子而不跪。随着年齡和輩分的增加,這個社會長輩的權威和孝道的光環開始被蘇溪擁有,社會對她的限制也在漸漸放松,男女之大防,夫妻地位之尊卑都可以漸漸淡去,女子這個角色開始被長輩和老人所代替。

秦朝華嫁過來已經兩年了,哪怕蘇溪從來沒有說過他什麽。秦朝華卻可以敏銳地感覺到下人對他的指指點點“聽說,夫人是個不能生的。”

“是啊,據說夫人善妒,自己不能生還非要霸着老爺,不準別人生。”

“說什麽呢!”冷哼一聲,秦朝華走了過來,那兩個小丫頭登時被吓一跳。秦朝華的身邊都是他的心腹,立馬上前将兩人帶了下去。

跟所愛的人在一起的日子,雖然讓他覺得欣喜,可是這樣的指指點點也讓他厭煩,他自問已經做的夠好了。為了宋钰,自己犧牲了那麽多,嫁入他家,只為了能和他在一起。他在心裏為自己感到委屈。

今天宋钰下朝回來。秦朝華向他提起此事,大訴苦水。

其實宋钰也不怎麽好過。眼見着身邊的人都一個個娶妻生子,有那勤奮的兒女都已經可以湊成十指之數。自己卻膝下空虛,旁人不免問起,也都是勸他不妨納幾房小妾,夫妻伉俪情深固然好,可也不要忘了香火傳承。

如今兩人是越來越聊不到一塊兒去了,身處的環境不同,自然決定了格局和眼光的不同,以往和秦朝華在一起,暢聊時事,評古論今,如今在談起話來,卻絮絮叨叨,瑣碎雜事抱怨不聽,真如後宅婦人一般無二,讓宋钰心生厭倦。

宋钰着眼于朝堂鬥争,秦朝華卻拿這些在他看來,不過雞毛蒜皮的瑣事煩他。宋钰心中厭煩,索性甩袖子出去走走。

轉到祠堂,看着那供奉的一列祖宗牌位。年輕的時候不覺什麽,現在卻感覺到一種傳承的延續。

對于子嗣的問題,兩人曾商量過要過繼宋家的旁支血脈,而今宋钰心裏裏卻有點不甘心,對于擁有屬于自己的血脈相連的孩子的願望也就更強烈。

他自己将來掙下的這些家業,難道都要傳給外人不成?

但到底心中對秦朝華委身嫁于他還事懷有愧疚,宋钰索性申請外放,一來遠離這些個閑言碎語,二來為自己履歷上積攥些政績。

五年後,宋钰歸來,官場得意,已經跻身從三品之列,入閣拜相也只是時間。跟着他回來的除了秦朝華外還有幾個孩子,以及帶着孩子的女人。

宋家

蘇溪如今是越發清閑,她已經升級為老夫人,也不管事,整天不是去哪個寺廟道觀打着禮佛敬神的幌子游玩,就是去自己的名下的莊子住住,慈眉善目,萬事不管。

對于秦朝華來找她哭訴,她其實是有些驚訝的。

“這是怎麽了?快起來地說話。”蘇溪命人扶起秦朝華,安慰道。

秦超華看着周圍站着的下人,欲言又止。

蘇溪了然,揮手命這些人下去。

“母親,兒媳心裏苦啊。”

見周圍已經沒有了下人,秦朝華這才放開聲哭訴到。

“他明明知道我…我的身份,怎麽可能會生孩子。當初他答應我的,要對我一心一意,白首不離,今生僅我一人,可現在呢,不過幾年時間,他就已經納了好幾房妾侍。”

秦朝華越說越覺得委屈,忍不住失聲痛哭。這些年,他着實過的不怎麽如意。

宋钰違背當年的誓言也就罷了。對他也已變心,小妾是一個個往府裏納,孩子也是一個個往外生。

人一多,事就亂。內宅鬥争,手段不如人,他被誣陷過好些回,偏偏宋钰還不相信他。

蘇溪說道:“你要我能怎麽幫你呢,從你作為女子嫁到宋家的那一刻起,在世人眼中,包括你自己在內其實已經放棄了你男子的身份。”

“既然你選擇成為女人,那麽生兒育女就是你的職責。你生不出來,宋钰自然要找別人生。”

秦朝華愣住。

“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塗脂抹粉,争風吃醋。哪怕叫你換上男子的衣服,你覺得自己還能回到當初嗎?”

蘇溪不想在跟他多說,端茶趕人。

誓言就如大壩,一旦開了一個口,那麽洪水就會洶湧着湧出,口子只會越來越大,最終沖毀所有。

宋钰的官越做越大,後院也越來越多,其中也有不少娈童男妾之流,一開始秦朝華還能找借口,後來他卻在也騙不了自己。

大楚建國已經兩百多年,重文輕武,文風鼎盛,武備松弛,人們對文人的追捧達到了一個畸形的高度,武夫被視為是一個低賤詞語。

士大夫把持下的社會裏,他們一方面講究倫理綱常,提倡女子從一而終,一方面卻又狎妓嫖娼,甚至玩弄娈童被視為是跟的上潮流的風流雅事,整個社會都彌漫着一股紙醉金迷的糜爛之風。

蘇溪雖然說是老夫人,可她不是宋钰的生母,宋钰對她也不是特別親近,連帶着她名義上的孫輩,宋钰的那些子女也不怎嗎過來。

蘇溪身邊的那些丫鬟大部分都已嫁了人,後來蘇溪也沒補上多少,整個宅院頓顯冷冷清清。

随着宋钰官職的高升,皇帝要加恩家裏,給秦朝華和蘇溪都封了诰命夫人,然而,宋钰卻專門上書,言明還有個早逝的生母,請求加封。

他生母早逝,然而又不像妹妹那樣對生母毫無印象,所以童年記憶裏隐隐綽綽生母的身影,就成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執念。哪怕後來蘇溪也對他不錯,但有些東西,是永遠也替代不了。

宋钰的生母是嫡妻,而蘇溪只是填房,所以遵照法理,皇帝對宋钰生母的加封必然要高過蘇溪一頭。

秀菊都快氣壞了,她是蘇溪的大丫鬟,與蘇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存在,所以是真心替蘇溪惱怒“大老爺怎能這樣,就算他心念生母,也不該這樣公然打老夫人您的臉啊。”

蘇溪的養氣功夫到是做的很好,她正在練字,這麽些年的時光消磨,練字、下棋成了她不錯的打發時間的工具。

居移氣,養移體,現在的她比初來到這個世界時要穩重許多倍。

“老夫人”另一個大丫頭秀雲匆匆來報,在蘇溪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蘇溪雖然已經不再管家,但是她經營多年,這個家有些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

“老夫人,我們要不……”秀雲示意。

“且不去管它,無憑無據的,莫要多生事端。”

蘇溪正好寫好一幅字,她将毛筆擱淺,看着秀雲淡淡到“你最好也不去記它,明白嗎。”

秀雲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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