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的爸爸媽媽感情雖然很好，從來不會像別人家的夫妻那樣大吵大鬧，是鎮上出名的恩愛夫妻。

但其實，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心結。

他們那個年代的婚姻基本都是靠着媒婆上門介紹，然後雙方就見見面，談一談，一般就成了。

爸爸和媽媽也基本是這個流程，不過中間不知道出了點什麽差錯，雖然爸爸的聘禮到位了，姥爺卻不同意了，因為這個爸爸心裏一直有個疙瘩，每次媽媽回娘家他都各種作給媽媽擺臉色，媽媽其實挺傷心的，再加上爸爸脾氣本來就不太好，平時就總亂發脾氣，爺爺奶奶偶爾還裹亂，媽媽心裏有氣，身體都差了許多。

我從小在家裏就是話痨，喜歡把在外面經歷的事情認識的人都告訴爸爸媽媽，後來離家住校之後，因為爸爸每次說不過幾句就破壞氣氛，所以我經常只和媽媽聊天，聊起同學朋友誰談戀愛或者在網上看到和婚姻戀愛有關的帖子也會和一起探讨。

有些話說過就過了，只媽媽那句靈魂拷問我一直記在心裏——愛情算個什麽東西？

她說過不止一次，用那種輕蔑的語氣。

剛開始我會反駁，後來我默默笑一下引開話題，不反駁更不附和。

每個人的看法不同，媽媽會這麽說是因為她的經歷告訴她這個結論，我沒經歷她經歷的，所以沒辦法評判她的感受。

只是對我來說，盡管我其實也說不出來愛情是什麽，但我相信她的存在，也相信我會是擁有她的那個幸運兒。

現在，我好像可以回答媽媽這個問題了。

不全面的，我的回答。

就我而言，愛情的名字叫“許熙晨”。

二月中旬重逢，到現在十二月末。

近十個月的時間，我看到了“愛情”的模樣。

盡管會有生氣，會有委屈，會有忐忑，會有難過，可更多的是開心，是幸福，是陪伴，是深層次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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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四個月我們一個在帝都，一個在蘇城，相隔千裏，靠着手機維系感情，一共只見了兩面。

第五個月，他來到我的城市。

然後，我帶他回家見了父母。

在我家的那幾天，說起來才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朝夕相伴的生活。

不是學校裏只有學習，上課，值日和零食的生活。

不是重逢時和老同學們一起吃飯回憶，一點一滴都能引出過往的生活。

是真實的、沒有任何濾鏡的生活。

我們見過彼此早上午後剛睡醒頭發亂糟糟的樣子，見過彼此招呼客人時臉上的禮貌笑意，見過彼此炒菜洗碗一派靜好的樣子，見過彼此窩在沙發裏犯懶的樣子。

短短三天，我們在對方心裏變得更有煙火氣，更踏實了。

後來的五個月，我們在一座城市裏各自忙碌，地圖上的距離不過兩公裏多一點。

我多接了新的班級教學和新的翻譯工作，熙晨的工作雜七雜八沒有閑暇，我們沒辦法每天見面，沒辦法一起起床一起進入夢鄉，可我們都熟悉了解對方的生活。

他能說出我教的班級名稱，知道哪幾個學生最調皮，哪幾個很努力，我知道他每天辦了多少案子，每個案子屬于哪種類別，程度是輕是重。

偶爾他會來學校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飯在操場閑逛，周末下班時間我會去警局找他，他有事我就在旁邊靜靜等着，沒事就帶他去吃好吃的。

和同事一起去逛街我會注意有沒有好看舒适的男裝，他會留意哪裏有我喜歡的點心和小玩意。

我們一起認真地過好每一天，不管是不是節日都不曾敷衍。

日子平常又不平常地過着，細水長流之餘我們把各自的小驚喜都付諸行動。

因為有他，我度過了記憶裏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他親手做了一個小小的芭比公主蛋糕給我，難得耐心用樂高拼了我最喜歡但是特別複雜的建築造型，在我們最喜歡去的那家餐廳裏，給我戴上王冠一樣的生日帽，認真地唱着生日快樂歌，用中英西三種語言。

我第一次感覺，那一天是屬于我的。

而我，把他喜歡的明星、球星、卡通人物之類的影像剪成了一個視頻，自己配了音，做成很溫馨有趣的小故事。

他很喜歡，開心得抱着我一直轉圈圈。

好像不管過程多麽繁瑣多麽複雜，只要能看到對方的笑容，一切就很超值。

當然生活總是伴着各種各樣意想不到或大或小的煩惱。

我們慢慢學會了和對方傾訴，一起想辦法，亦或只是默默的陪伴，附和的吐槽，溫暖的關心和別樣角度的開導。

我聽說過一些家長在學校無理取鬧的事例，可笑又不可理喻。

倒是沒想到我也會親身經歷。

因為臨時接手的上一屆高三生高考成績還不錯，那位老師大病初愈不宜過度勞累，學校這學期分了一個高三班給我。

這個班的底子相對而言有點差，好在沒有大影響，在了解大概情況之後我不斷調整教學節奏和教學方法，很快就和學生們配合得得心應手。

誰知道月考的時候幾個女生的成績會差出天際，明明平時表現得很不錯的。

然後，沒等我分析出原因就得知自己被投訴了。

有家長反映我的教學能力不行，說這樣下去會耽誤孩子。

事情鬧得不小，甚至傳出什麽我為人師表公然在學校和男朋友約會沒有做老師的樣子之類的話，一頭霧水的我差點被氣哭。

幸好教學主任和學校領導很明事理，并沒有草率做決斷讓我蒙受不白之冤。

可我仍舊被停了一天課。

停課就停課，我正好三天沒見熙晨了呢。

幹脆利落地背着包跑去找熙晨，在傳說中那位不好惹的帶頭鬧事的家長過來辦公室之前。

我才沒閑工夫看她撒潑。

一路上三分委屈七分氣憤地給熙晨發消息吐槽，趕去警局的時候他剛好下班。

所有堅強在看到他的瞬間土崩瓦解。

他帶我去附近公園的秋千上坐着，心疼地給我抹點眼淚。

靠在他懷裏的我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怒意。

奇異地，我很快平靜下來。

以前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我只能偷偷找個角落壓着聲音哭一頓再自己想辦法開解自己，和爸爸媽媽說他們只會講道理給我聽，情緒上頭的時候越聽越難受。

只有他，會同步我的情緒讓我發洩完負能量再給我分析情況，很溫柔很溫柔。

回到學校時我已經冷靜又淡定，不把不相幹的事放在心上，認真的做好自己該做的，幹嘛讓子虛烏有的事情影響我的生活。

我的學生緣一向好，很快學校就把事情的始末調查清楚了。

居然是因為那位帶頭家長的孩子李藍雨一向是班上衆星捧月的存在，而我卻有一次說她的作業不合格讓她重做，以致李藍雨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對我萌生了恨意，煽動同學想法設法不讓我好過。

她媽媽偏偏也是寶貝女兒寶貝到不分青紅皂白的那種，聽風就是雨。

明明是她的作業真的很不像話我才讓她重做的，而且我就只是在作業下給她标明要重做而已，說得好像是我怎麽侮辱她了一樣。

真是世界大了，什麽人都有。

我給熙晨打電話的時候無語到跺腳，他在聽筒那邊安撫我的情緒給我分析情況提出建議。

順毛之後我乖乖聽他的話，從始至終毫不慌亂，成熟得不像我自己。

最後她們母女專門給我道了歉，我作為老師在這件事上沒打算多計較，和李藍雨把話說開後就翻篇了。

“不過”，我滿足地咬一口冰激淩，想起來還是有些氣呼呼的，“要不是她是我學生，我一定再也不理她了。”

“小豬就是個善良的小傻子。”他揚眉，一下咬掉一大截冰激淩，“除了我，你誰都可以不理。”

“我、現、在、最、不、想、理、的、就、是、你！”

……

後來回想起這件事，很多細節都模糊了，唯三清晰如昨日的就是秋千上他溫暖的懷抱，意識到我們心意相通的喜悅和成功賴着他重新買了一支冰激淩給我的成就感。

他說的對，有他在，我就有了全世界。

而熙晨，自從上次在醫院鬧了一場之後，真的再也沒有和我冷戰過，無論他遇到多麽難受的事，都會提前告訴我他要平複下心情。

我最擅長的就是等他平複怒氣之後哄他開心，陪他解決困難，哪怕只是陪吃陪玩陪解悶。

九月份的時候，他有一位同事在出任務的時候意外身亡。

并不是什麽形勢嚴峻的任務，不過是在下班回家途中勸阻一起打架鬥毆事件，卻在混亂中被擊中要害，搶救無效。

那天，是中秋節，剛剛新婚的妻子還在他爸媽家裏等他回去吃團圓飯。

這是第一次，我們離死亡這麽近。

熙晨不是武警，平常的任務不會直面死亡，他認識的人就算有受重傷，也都活得好好的。

盡管只是普通同事，熙晨還是難過了許久。

他其實，同樣善良而感性。

我們去參加葬禮的時候，那位形色憔悴的妻子悲恸大哭良久，他也紅了眼眶。

離開的時候陽光溫暖和煦，他語氣低沉地開口：“小豬，生命好脆弱。”

“對，意外随時可能發生”，我認真地看向他，“不過我會努力保護自己陪你久一點的，熙晨小王子不要怕。”

他沒說話，只把我攬在懷裏，很緊。

我環在他背上像哄小孩子那樣有節奏地拍了拍，安心地靠在他的頸窩。

無聲勝有聲。

我們的羁絆，時限是永遠。

生活的前進過程中總會有波瀾出現，如同挫折會鍛煉人的心智一樣，這些波瀾讓我們的感情越來越深。

而我之前擔心的那些關于價值觀、愛好興趣不同的問題，根本沒有什麽影響。

學會坦誠和溝通之後，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我很篤定，就算我們将來走進了婚姻這座城，柴米油鹽醬醋茶也只會是生活的樂趣，并不會磨損我們的情感半分。

新年倒計時的鐘聲響起。

漫天絢爛的煙花映照着每個人的臉龐。

我的眼裏，只有身旁的他。

他的眸裏，亦全是我。

好像回到了初雪那天。

周六的黃昏，不算大的雪，在南方已是罕見。

我們手牽手走了很久。

圍着我織的圍巾和手套，獨一無二的情侶款。

不遠處有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小心翼翼地牽着同樣頭發花白的老奶奶，走得很慢。

晶瑩的雪花從他們身旁落下，像是舞動的精靈。

不知不覺步伐慢下來，跟在他們身後很久。

年輕戀人的牽手相擁只會讓人覺得甜蜜，中老年夫妻的牽手卻會讓人感動。

經受歲月的洗禮仍舊記得當初的心動感覺，難得又罕見，我承認。

“熙晨，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我特意壓低聲音，踮起腳湊到他的耳畔。

“嗯。”他出乎意料地點頭。

“你知道？”我兩只手拉着他的圍巾仰頭，眼睛彎彎。

“一起看過初雪的戀人會白頭偕老，對不對？”他理理我的圍巾，不給雪花飄到我脖子上的機會。

“嗯吶，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莫名興奮，聲音膩膩的，“我們以後一定會想老爺爺老奶奶那樣的，你要一直牽着我哦，從二十三歲，到八十三歲九十三歲……唔”

“會的，小豬寶寶要一直陪着我。”

“好呀。”

相依的唇齒間，帶着溫度的話藏在雪花的棱角裏，悄悄飄落大地，埋進亘古不變的土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