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蒙省在緯度比較高的北方，冬天平均氣溫零下二十幾度左右，且晝夜溫差很大，一旦下的雪稍微大些，便很難融化，尤其是市區之外的路上。
車來車往，大雪下得迅速，因為車輪與地面摩擦而産生的熱量還沒來得及把雪花融化就散盡了，一層一層，雪花被壓得瓷實，路面便開始打滑。
平坦的路還可以嘗試在下午兩三點氣溫相對高的時候慢行，那時表面的冰會融化，摩擦力大一些，可熙晨家到市區，要走很崎岖的山路。
這場雪來得毫無預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鋪了很厚一層。
山路早已封住，最少三天才會解封。
本來聽到以晨說下雪了我還挺開心的，想着又能和熙晨一起看雪了，正要小小歡呼一聲“好棒！”來着，就被後半句僵硬了表情。
所以……我要在熙晨家一直呆到山路解封？
終于反應過來這意味着什麽，我背靠着洗理臺發怔。
雖然我很喜歡熙晨家的氛圍，也和他的家人相處得不錯，可讓我住在他家總感覺怪怪的……
即便有熙晨在，還是莫名抗拒，沒什麽安全感。
第一次見面大家肯定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隐藏，努力把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可時間一長小毛病絕對會暴露出來的，萬一被讨厭了豈不是會很慘。
我怕自己承受不住叔叔阿姨和以晨的不滿态度。
然而我并沒有別的選擇。
苦惱地敲敲腦袋，好心累。
爸爸媽媽知道這個消息會怎麽樣呢，唉，真是越想越覺得生無可戀。
“算了算了不想了，先把碗洗了再說”，我自言自語安慰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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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繼續之前還沒開始就中斷的洗碗任務，心境慢慢平靜下來，坦然接受了這個“驚吓”。
凡事有利有弊嘛，這樣其實也有很多好處呀。
首先，我和熙晨難得能夠再次一起生活，這樣可以從早到晚一起在家裏的看得見摸得着地感覺很美好的；其次，我也可以借着這次機會多了解下熙晨的家人，絕對的有益無害嘛……
這樣想的話，還挺不錯哎……
心情漸漸輕快起來，洗碗的動作也利落了許多，等熙晨回來我都洗完兩遍要開始搶他的活了。
“我來”，他邊走邊挽袖子，洗過手後從我手裏拿過抹布，“小豬寶寶怎麽洗得這麽快。”
“是你出去得久”，幫他把松落下來的衣袖重新挽起，“怎麽樣，你和叔叔阿姨商量的結果？”
“路封了沒辦法的，我們只能等解封”，擦碗的動作慢下來，他的神色有些許不自在，“我還給你爸打了電話。”
“……他怎麽說？”離開不久的忐忑迅速回歸，我下意識離他近了些。
“叔叔說青市也下雪了，讓我多照顧着你點。”
“沒了？”
“沒了。”
“我爸居然都沒讓我說句話？”怎麽可以這樣？！我還想着爸爸會說要親自來接我呢，果然是我想多了。
“……沒。”
“不行，我要給他打電話，哼，不關心我！”
“……”
“熙晨，你怎麽不說話呀？”
“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呀？”
“我家小豬寶寶的腦回路不是一般……清奇。”
“那請問腦回路不清奇的許先生，就這麽一個已經有結論的商量過程和如此簡單的一個電話，您為什麽去了這麽久？”
想也知道肯定是一直在糾結該怎麽和我爸說，我一看他剛剛的異樣神情就明白了。
果然他避開了我的眼神，無視我的問題。
我得意地叉腰，下巴微揚。
熟悉的溫熱氣息倏地靠近，眼睫毛都要打架的距離，後腦勺被大手扣住，躲不開。
欺負人的的大壞蛋絲毫不顧我的掙紮，肆意又嚣張。
那麽用力，嘴唇麻麻的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就是還擊了一下嘛，哼，過分！
忍不住按住肩膀用力推他一下：“讨厭你！”
他順着力晃一下，臉上分明都是愉悅，反應極快地把我拉進懷裏商量：“不讨厭好不好？”
“不！好！”我推拒着，“就讨厭。”
他無奈一笑：“那我只好再親一次了。”
憤憤踢他一腳，中途腿不受控制地拐了個彎，最終落在他腿側的，是我的小腿。
我腳上還穿着拖鞋呢，萬一失了準踢一下肯定會疼的，我才舍不得呢。
他失笑，揉揉我的頭發，動作親昵：“好啦，不逗我家可愛的小豬寶寶了，我們出去吧。”
“……嗯。”
＊＊＊
熙晨一向不是高冷型男生，他的房間十足的少男心。
牆上貼着庫裏的海報，桌上放着哆來A夢的擺件，書桌貼着漫威的桌膜。
這是我第一次進弟弟之外的其他男生的房間，感覺很是特別。
熙晨早早就表示過他沒有不能被我發現的秘密，由着我東翻翻西看看，閑适地坐在椅子上偶爾給我講講一些物件背後的故事。
直到我從書架角落裏抽出一個隐約熟悉的文件夾。
那種封面是藍色的硬殼，裏面有好多像相冊一樣的透明夾層內頁的，上學的時候買來整理卷子和老師發的零散資料的文件夾。
他高三時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封面被我貼了一個買酸奶時送的米奇貼紙，他每次都會嫌棄好久。
可嫌棄歸嫌棄，貼紙始終留着，甚至現在還用寬膠帶固定着。
心緒翻湧，打開前我看向突然沉默的他。
他點點頭，眼神再次移開。
頓了頓，我打開文件夾，一頁一頁看着。
前面仍舊放着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各種考試的卷子，保持着陷入僵局之前我給他整理的樣子，按照時間，每次考試的幾科卷子放在一起，最前面的卷子透出來的那一面最上面會标明日期。
直到5月18日。
後面的幾個夾層內頁裏塞了很亂，沒有整理，也沒有日期注明。
那時大概是混亂已經到了一定程度，我再沒有主動給他整理過，他居然，真的就一股腦塞到了一起。
我抿抿嘴，繼續往後翻。
好幾頁都夾着一些A4紙的複印題目，不管古詩文默寫還是英語單詞，紅色的修改标注筆跡，都是……我的。
我居然給他改過這麽多題，有些驚訝地扯扯頭發，被自己感動到哎。
久違的小時光闖進腦海，心緒難言，說不出什麽感覺。
慢騰騰翻過最後空白的幾頁，意外發現其中一頁夾着幾張小卡片——有我們說課偷偷聊天寫的，有我給他代筆寫的備忘錄，還有我生病請假回宿舍之前給正在跑操的他寫的留言。
全部完好地保留着。
旋轉椅的小輪子劃過地板，細小的聲音打破靜谧，熙晨過來拉住我的手。
我歪頭靠在他肩上，兩只胳膊自動纏上他的手臂。
想哭又想笑。
上次在我家，他同樣看到過我放在小抽屜裏的舊物。
多年前和他一起吃完木糖醇的空瓶子，他買給我吃的冰激淩包裝，“姓名”一欄被他寫着“小豬”、畫着豬頭的練習本封面。
真是兩個大傻瓜。
幸好。
幸好最後的最後，我們沒有錯過。
＊＊＊
青市的風俗，男朋友帶女朋友第一次去男方家的話女方不用帶任何禮物。
所以我這次過來除了自己只帶了手機，誰能知道會被迫留宿呀。
原本熙晨家是有備用的一次性洗漱用品的，可熙晨壓根沒打算讓我用，整個下午都帶着我到處采購必需的生活用品和換洗衣服，順便帶我參觀了他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家鄉。
縣城果然比我們小鎮大很多，商店多一些，設施之類的也要更完善，我挺喜歡的。
因為有他。
熙晨的心情應該和我當初一樣，類似宣示主權的感覺。
一路上牽着我的手塞進他口袋裏，碰到熟人就無意識拿出來晃一晃，收獲一片祝福。
再回到家已是華燈初上，和客廳的叔叔以晨打過招呼後，我提着裝食材的購物袋進廚房給阿姨打下手，熙晨提着其餘的袋子去收拾自己的房間給我住。
晚飯上桌的時候，他莫名亢奮地遛進廚房，趁阿姨出去放菜的間隙突然出現親了我一下，也不說話，臉上挂着很是開懷的笑容，徑直拿過我手裏的盤子端了出去。
我只以為他是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結果以晨這樣問他的時候他笑而不言，神神秘秘的。
謎底在晚飯結束之後才揭曉。
我剛放下筷子，比我提前幾分鐘的他打了個招呼就徑直把我帶到了……他的房間門口。
莫非這房間裏藏了什麽大驚喜？
我好奇地順着他的意思開門。
沒什麽不一樣呀。
物品的擺放都和之前一樣，也沒多出來的東西。
我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歪頭求助。
他傲嬌地伸手把我拽到衣櫃前，示意我打開。
只一眼，我就隐約明白了他的喜悅從何而來。
他把我的幾件新衣服挂到了他的衣服中間，原本男人氣十足的衣櫃瞬間變得溫馨，是“家”的感覺。
很實際的，家的感覺。
只不過，多了兩套換洗衣服而已。
房間獨立的衛生間也變得很不一樣。
原本簡潔的洗手池邊多了幾瓶水乳霜，嶄新的粉色漱口杯緊緊挨着之前就在的藍色同款，牙刷依偎在一起。
兩個人的洗漱間。
光看着就很幸福。
“把東西都放好之後，我有一瞬間覺得好像到了以後”，他把我圈在懷裏，“我們兩個人的家，我們的生活。”
“嗯嗯，我們兩個人一起的未來。”我回抱住他，臉上的笑意和暖意和他一樣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