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乖乖

梁景明在教室外看到什麽、想了什麽,梁從星壓根不知道。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化學卷子上。

今天早上剛出成績,她就被徐婉梅叫到辦公室談心。挨了足足半個小時出來,迎面就碰上了易桢。

一口氣剛松下去,又被迫吊起來,繼續維持着斯文乖巧的模樣。

化學分數是當堂念的。只有她的,徐婉梅沒讀出來,而是給了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梁從星不覺得丢人,她擔心的是易桢對自己有什麽看法。

比如覺得她笨、記性差,乃至爛泥扶不上牆一類的……

那印象分豈不是扣完了。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跑了一遭,沒料到最後,對方只是偏着頭問了一句:“徐老師說你了?”

他聲線天生溫和平靜,一聽就是脾氣好的優質男生。

聽見這句話,加上剛才挨了一頓嚴肅批評,梁從星居然有種淡淡的委屈感泛上來。

她乘着這種情緒,聲音不用刻意,也自然比平時軟了個調:“嗯…”

“徐老師說的只是氣話,不要往心裏去。”易桢說,“她抓學習抓慣了,遇到不順的地方,就容易心急。”

這些話,要是換做別人,梁從星多半覺得是班主任派來的狗腿說客,早就不屑一聽了。

但易桢講,她就特別聽的進去。

而且,他這種講話方式令人很舒服,好像把鍋都推到了徐老師的身上。梁從星下意識地附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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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聽見易桢說:“給我看看你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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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梁景明也喜歡說這句話。

所以聽易桢說出來,梁從星有一瞬間渾身起了遍雞皮疙瘩,下一秒心裏天人交戰。

給他看吧,對于普通人來說,這考分的确太難看。

不給吧,好像又白白錯過了一個跟他獨處的好機會。

而且,這麽幾天下來,她學習上是個什麽水平,易桢肯定有數,瞞也瞞不過去。

于是,就有了梁景明過來看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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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數攤開的那一刻,盡管有心理準備,易桢還是無言了下子。

他做事一貫認真,既然答應了梁景明,這段時間自然也是全心全意在教她。

而且,他是少有的那種自己學的好,也擅長給別人講解的人——競賽班之前讓他帶學弟,他就把人家帶到了省二等獎。

卻沒想到,直接在梁從星這裏遭遇了滑鐵盧。

這套卷子并不難,基礎題占大半。梁從星的基礎再不好,經過他的梳理跟講解,保守估計五十沒問題。

結果她直接給他打了個對折。

不得不說……讓人有點挫敗感。

易桢展開試卷看了眼。

先前梁景明經常念叨,不知道她為什麽轉學到這裏來。

易桢一開始不以為意,結果架不住聽到的次數太多,也無端有點感興趣起來。

現在,這點興趣差不多達到了峰值。

要說只是想來玩玩吧,她卻天天拿題來問他,還聽得挺像那麽回事的。

要說她是來好好讀書的,似乎又少了那麽點專注度,連他講過的內容都沒記下來。

……

易桢不說話,梁從星卻在心裏悄悄地打起了鼓。

這些天,她雖然纏着他問問題,但基本都是表面功夫,私下裏依然拿來混——不然也不至于才考這麽幾分。

試卷上好幾處錯漏都是易桢先前講過的內容。梁從星在考場上沒想起來,這會兒看着卻覺得熟悉。

她抿了抿唇,半晌,小心翼翼地問:“我還有救嗎?”

女孩子聲音很輕,杏仁眼裏寫滿了楚楚可憐——不過易桢看出來了,她并不是真的在為分數難過,而是怕他發火或者不耐煩,在先發制人。

止住思緒,他眼皮微垂,把試卷移到她那邊:“我們一道道來看。”

梁從星明顯松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怕易桢說,算了吧,你扶不上牆,我不教了……

這口氣松完,也不敢再開小差。像個犯了錯的學生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把易桢的講解聽進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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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梁從星起了個大早,去火車站接人。

桐城去年新造了一座高鐵站,在市郊,臨着萬達廣場。

梁從星下車的時候,舒再再還沒到站。她索性在萬達裏逛了一圈,買了兩杯星冰樂。

晃晃悠悠到九點鐘,舒再再的消息終于進來:【寶貝星,我到啦~】梁從星剛好買完喝的,單手打字不方便,幹脆給她挂了通電話過去:“我在出站口等你。”

“站高點啊,最好再舉個‘歡迎再再小仙女’的牌子。我臉盲。”

舒再再那邊有嘈雜的呼嘯聲,看來列車還沒進站。

梁從星單手撩開出口厚重的門簾,一蓬熱風迎面撲來。她說:“你看準那個最好看的就行了。”

舒再再咯咯地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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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再再背着包,還沒出站,就看到了梁從星。

沒吹牛,的确是人群裏最好看的。

她這會兒正站在長廊下的陰涼處,單手拎着個星巴克牛皮紙袋。

黑色的針織短袖,随随意意地紮進牛仔短褲裏。一雙腿筆直修長,白得幾乎耀眼。

腳上穿了雙緞面球鞋,銀白色的綢緞在光下微閃。

遠遠地站着,就很招人眼。

兩個人很快彙合上,梁從星把杯子放進她手裏:“冰的。”

舒再再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爽!”

邊喝東西,邊往外面走。

舒再再上下打量着她,斜眼說:“說好的一中把你折磨成狗了呢?”

現在看來,依舊是水靈靈一個美女。

梁從星喝了口星冰樂:“我心态好啊。”

舒再再笑。

她跟梁從星是幼兒園同學,穿一條小裙子長大的那種交情。後來高中沒考上一中,便轉去了外地讀,兩三周回來一次。

兩個人平時就只靠手機聯系。

梁從星撐開防曬傘,兩人挨在一起,一邊說着話。

今年桐城的盛夏似乎格外漫長,到九月中旬,也絲毫沒降溫的意思。溫度一直維持在三十七八度。

到載客點,兩人打了輛出租。

“去哪兒?”舒再再問。

“随便。”

梁從星拂了下頭發,望着窗外,看見空氣在烈日下有幾分扭曲。

她說随便,就是真的不會東挑西揀。舒再再想了想,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打開門,先來迎接的是一只貓。

毛是雪白的,只有臉和尾巴是橘色,小小一只,纏在舒再再腳邊一直喵喵叫。

舒再再抱它起來:“舒魚魚,看看誰來啦。”

她摸着貓頭,轉向梁從星。

下一秒,那貓謹慎地縮了一下脖子,繼而飛速蹿到地上跑了個沒影。

舒再再十分尴尬,梁從星倒是無所謂:“它記仇。”

跟舒爸爸舒媽媽問過好,兩個人窩進小房間。

舒再再開了空調,等氣溫降下來的間隙裏,坐在地板上,一本本把作業攤開給梁從星看。

梁從星:“我也有這麽多。”

舒再再眼裏躍出一點亮:“真的嗎?”

“嗯。不過我找代寫。”

“……你走。”

兩人觀念不一樣,卻壓根不起沖突。梁從星看完她的作業,又聽她講了會兒學校裏的事。

末了,舒再再興致勃勃地說:“別光我講啊,給我看看帥哥照片。”

梁從星摸出手機:“你不是見過本人嘛。”

舒再再理直氣壯:“我是臉盲。”

“……”

梁從星調出照片給她看。

大多數都是偷拍。

一中管得嚴,不讓帶手機。她偷偷帶去了,也不好明目張膽。

所以,十幾張照片,幾乎張張高糊。好不容易有張輪廓不錯的側臉,還是逆光。

壓根看不清五官。

舒再再翻了兩張,很失望:“就這些?沒別的了?”

“嗯。”梁從星也不是很滿意,拿過手機,又扣開手機殼扔在一邊。

手機背面夾了一張一寸照。

她兩指夾起照片,彎唇笑了笑,眼裏得意的光閃過:“不過這裏有。”

舒再再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哪來的啊?”

“教務處,三好學。生。資。料。表上面撕的。”

“……”

怪不得邊緣有點翹起,還有細小的紙邊。

都說證件照是顏值的照妖鏡,這話沒錯。

一寸照上,藍色的背景,男孩子穿着白色的襯衣,領口規規整整。再往上,唇紅膚白,眉目清秀幹淨。

“哎,他好像那個……明星啊。”舒再再一時想不起名字,索性上微博搜了張照片,“就這個。”

“像嗎?”梁從星叼着塊蜜瓜,偏頭看了眼,作出判斷,“這人沒他好看。”

看一眼就知道,圖片上那人的少年感,是化過妝還調過光的。

而易桢,純天然無修圖,不需要打光,每個角度都好看得要命。

“行行行,”舒再再無語,揿滅屏幕,“所以你追到他了嗎?”

梁從星不吃瓜了,搖頭。

“看你表情,好像有點不順利啊?”

梁從星嘆了口氣。

她最近,是有那麽點郁悶。

雖然知道不能心急,但天生脾氣就這樣——她從小習慣了要什麽有什麽,相比之下,追人這件事,耗時就有點長了。

而且還沒進展。

一番努力到現在,兩個人也只是停留在“友好同學”的階段。

易桢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她能在牆外纏他再多的時間,卻沒法滲透進去一點點。

這種感覺,跟她當初的預設相差太大。

難道不是應該像小說裏寫的,相處兩三天,偶然間對視,就摩擦出點火花麽?

類似于“他心裏輕輕一動,發現了她的可愛之處”一類的。

怎麽易桢就不動心呢。

舒再再多懂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別心急呀。你自己當初說了,追他一年時間都不算浪費的。”

梁從星被她拍回了神,有點茫然:“我有嗎?什麽時候?”

“醫院裏啊,第一次看到他的那天。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梁·小金魚·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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