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乖乖
“戀愛一時爽, 高考火葬場啊兄弟。”
唐小棉跟梁從星在後面說悄悄話的時候, 張君傑也拍着易桢的肩, 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易桢沒說話。
在張君傑眼裏,這就是默認了。
他湊上前笑:“不過班長,你眼光可以啊。我覺得阿星妹妹有種豔麗感, 比校花還有看頭。”
“哪個校花?”邊上有人插嘴問。
一中的校草是公認的,但校花名落誰家, 卻說法不一。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審美, 甚至有男生因為這個打過架。
“管他哪個, 統統吊打。”張君傑不屑一顧,仿佛很驕傲。
易桢關注的重點卻不一樣:“為什麽叫她妹妹。”
他聲線沒什麽起伏, 甚至不是疑問語氣。聽着就有點冷。
“喲喲喲,這就吃醋了。”張君傑品過味來,賤兮兮的,“你能把她當妹妹, 我就不行了?你是不是心虛?”
易桢懶得理他,兀自邁開腳步往前走。
張君傑追上去小聲又誇張地喊:“老徐要瘋了。”
有人沒明白:“關徐老師什麽事?”
張君傑轉頭解釋:“班長是誰?狀元預備役啊!萬一因為談戀愛,學業一團糟,你說她瘋不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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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腦補太多。”易桢淡淡地說。
“切, ”張君傑哼了一聲, “大爺我可是每周兩次,要跟阿星妹妹一起被拎到辦公室挨批的人。你不讨好我, 當心我在她面前講你壞話。”
他一臉得意,好像真的跟梁從星關系不錯。
易桢額角青筋跳了一下, 終于忍不住吐出兩個字:“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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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到家,剛好梁紹遠打來電話。
他在北城的航天院裏做研究,屬于技術骨幹,一年到頭休假很少,不太走得開。
電話那頭說一句,梁從星應一句。
态度無比乖巧,駕輕就熟,把親爹哄得團團轉。
挂了電話,梁從星脫掉校服沖了個澡,把頭發散下來。換上雪紡襯衣跟短裙。
今天是一個哥們的女朋友生日。
那哥們當初追女朋友花了不少力氣,梁從星算是一路看過來的。
現在追到手了,正是熱戀期,膩得不行。早早地給她打電話,要她過去捧場。
一中放得晚,等梁從星到家收拾完已經六點多鐘。她跟紀雪容說了聲,匆匆出門。
“這孩子,也不叫家裏司機送。”
紀雪容在窗戶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發愁跟無奈。
“現在小呢,以後長大就懂事了。”家裏的張阿姨笑眯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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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灣。
這是一家集吃飯跟娛樂為一體的會所,矗立在市中心,很顯眼。也是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李毅凡早就摟着女朋友在包廂門口等了。梁從星把一個小禮品袋遞過去,說了聲“生日快樂”。
袋子裏小小一支口紅。
李毅凡的女朋友很喜歡,挽着她的手,一口一個阿星叫得很親熱。
這時候,紀分野也從門口晃出來。他靠着門框,咬着煙,聲音有點含糊不清:“趕緊進去。”
梁從星詫異:“怎麽?”
“你唐哥在這。”紀分野言簡意赅。
這個“唐”字,有雙重的意思。
一來,梁景明的确是梁從星的堂哥。二來這個“唐”,也代表“唐僧”的“唐”。
這是紀分野取的外號,可以說是他語文上的巅峰之作。
梁從星一下子明白過來,警惕地左看右看。紀分野好笑,側身給她讓道,她一溜煙跑進去。
坐到紀分野邊上,她才問:“梁景明怎麽也在?”
“他有個朋友競賽拿獎,今天請客呢。”紀分野把煙按在煙灰缸裏,“剛才在門口碰到,聊了兩句。放心,沒說你也來。”
梁從星吐吐舌頭:“說我來了也沒事。他又不是我爸。”
她爸都管不了她。
“嘴硬,小時候起你就怕梁景明。”紀分野“切”了一聲戳穿。
他坐直,給她拿了一聽啤酒。
“你女朋友呢?”梁從星扯開話題。
看了一圈,包廂裏的男男女女,哪個都不像跟紀分野有關系的。
“分了。”他語氣很無所謂。
梁從星有點感慨,半晌,忽然冒出一句:“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紀分野一臉懵:“什麽、什麽玩意兒?”
“這周剛學的古詩,”梁從星說,“就是說,如果你愛過一個人,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眼了。”
其實整首詩,她也只記住了這一句。
當時,她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聽見語文老師捧着課本,在講這句詩的意思。
後來扯遠了出去,說人世間的情。愛也是這個道理,見過好的,其他都黯然失色。
梁從星起初興趣缺缺,後來卻越聽越覺得有道理。
古人可真太會寫了。
她對易桢的感覺,可不就是這樣。
喜歡上他之後,所有的帥哥,都不夠好看了。
紀分野沉默了一下,品出了她話裏的意思,把啤酒拉環往桌上一丢:“你故意紮我心吧?”
“沒有沒有。”梁從星擺手。
紀分野冷笑:“那你呢,一個月了,追到你們那學霸了麽?”
梁從星:“……”
姓紀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于是,兄妹兩個成功地反目成仇。一時間誰也沒搭理誰。
今天的主角是李毅凡跟他女朋友,被起哄喝了很多酒。又是交杯又是吹瓶。
人多熱鬧,大家又放得開,有聊不完的話題,氣氛鬧哄哄的。
梁從星喝了幾聽啤酒。
她酒量好,但是容易上臉。這會兒白皙的臉頰上透着淡淡的粉,眼裏漾着水光,烏發綢緞似的披散,唇紅齒白。看着比平時豔了許多。
立刻有男生過來問聯系方式。
紀分野一一擋掉。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跟梁景明是同一個心态。覺得這些毛頭小子都配不上自家妹妹一個手指頭。平時把她保護得很好。
有人喝得醉醺醺,上來調侃:“紀哥,新女友啊,這麽護着。”
立刻有人捶了他一拳:“傻。逼,那是星姐!腦袋裏裝的什麽玩意!?”
“……”
桌上已經開始混亂。有人喝醉了,碰杯的時候,酒水灑進菜裏,大家一陣笑。笑完鬧完,又坐着聊天扯皮。
梁從星話少,不愛摻合,早早地打開游戲低頭玩。
她掃了眼好友列表,看見梁景明的名字亮着,很驚訝。連忙給他發消息:【你在打游戲?】梁景明很快回複:【你怎麽知道的?】梁從星:【看好友列表啊大哥】
梁景明:【哦,怎麽樣,要不要來一局?】梁從星本來想拒絕的,結果紀分野腦袋湊過來一看,磨刀霍霍地拿起手機:“來,跟他來。我教他做人。”
“他很菜的。”梁從星說。
紀分野跟梁景明年紀差不多,性格相反,從小一路杠到大。梁從星的意思是,真沒必要在游戲上跟他比。
紀分野眼裏放光:“菜就更好玩了!”
梁從星:“……”
梁景明又拉了個人進來,剛好四個人。
新來的人ID叫“懶得取名”,大概真的挺懶,從頭到尾,連話也不說。
飛機上,梁景明跟紀分野已經開始互嗆,梁從星無所事事,找他搭讪:“朋友,你技術怎麽樣?”
那人不說話,過了會兒,地圖顯示他标記了機場。
梁從星挑了挑眉。
“嚯,跳機場?深藏不露啊兄弟,”紀分野吹了聲口哨,暫時抛下梁景明,跟他說話,“看來要二拖二了我們這是。”
梁從星翻了個白眼,“滾。蛋,三拖一好吧。”
梁景明默然:“……”
隊友沒說話的意思,梁從星也不找沒趣。一落地就進了倉庫,搜出一把m4。
那邊“懶得取名”已經跟人對上了槍。
紀分野打游戲已經屬于比較剛的類型了,沒想到“懶得取名”比他更剛,拎着一把狙,一路過去碰到人就殺,開局七八分鐘,幹掉三個人了。
“兄弟可以啊。”紀分野說。
那人依舊是打字,回了個“謝謝”。
梁從星“噗”得笑出聲。
這個人,ID看起來有點懶散,操作卻敏捷得不行。一路大殺特殺,好像高冷不好惹,結果被人誇了句,還會禮貌又簡單地回個“謝謝”。
就挺有意思的。
在機場剛完一波,幾個人去堵橋。
“懶得取名”很耐得住性子,選好位置一動也不動,多餘的聲音也沒有。過了會兒,來了個人,他擡手就是一槍。
幹掉了。
梁景明想出去舔包,他低低說了句:“等下。”
那聲音不輕不重,卻意外撩人心弦。
梁從星出神了剎那,再仔細回想那個聲音,卻有點不真切了。
她不再糾結這一茬,轉而想到,梁景明的朋友,應該是個學霸吧。
啧啧,學霸玩游戲還玩得這麽好,可怕了。
這時候,對方有個隊友悄悄來扶,不出所料,“懶得取名”又是一槍。
“靠,”對方隊友開麥就罵,“這。逼!”
“自己垃圾,傻。逼罵誰呢?“梁從星翻了個白眼。
紀分野他們繞到車後拿裝備。
對方隊友顯然是個脾氣爆的,聽出是女孩子也沒收斂,罵了很多難聽的髒話。
梁從星架起二郎腿晃着,輕悠悠吐出兩個字:“反彈。”
對方:“……我。操!”
紀分野“哈哈哈哈”地笑起來:“你小學生嗎?”
“他才小學生,作業沒寫完就跑出來打游戲,哎,”梁從星揚聲,點他的名,“你要謝謝我們大佬把你幹掉啊,快別玩了,小孩子早睡早起才長得高喲。”
說完,她幹脆利落地調了語音模式。
對方再罵什麽也跟放。屁一樣了。
幹掉兩個人,又劫到輛車。梁從星剛跳上去,“懶得取名”擡手就給她扔了把98k。
在車上又給她塞了很多藥品、飲料、防。彈。衣。
“這是謝我幫你說話?”梁從星笑吟吟的。她直覺這個人不難打交道,不知道為什麽話這麽少。
對方又是一條文字消息:【拿着】
梁從星明白了,這個人大概不喜歡語音,也不喜歡閑聊。剛才那下他會開口說話,應該是情況緊急。
再細細琢磨,“拿着”兩個字,居然有種冷淡又霸道的魅力。怪不得微博上好多人說打游戲會被撩。
梁從星把跑遠了的思緒扯回來。
四個人裏,“懶得取名”跟紀分野都非常剛,技術過硬carry全場的那種。梁從星沒他們厲害,但也不至于拖後腿。
結果,真像開局說的那樣,三個人帶着梁景明吃了把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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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結束,梁從星擡起頭。
頭頂的燈很大,冷不丁對上,光線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
包廂裏,吃吃喝喝進行到尾聲,一群人勾肩搭背站起來,準備轉場去ktv唱歌。
紀分野拍拍她的椅背:“走了。”
梁從星直接關掉手機屏幕。
等電梯的間隙裏,紀分野雙手環臂,靠在一邊:“哎,哥問你,你對那小子,還沒看厭呢?”
提到易桢,梁從星眼裏溢出笑意:“沒有。”
越看越喜歡。
“真有這麽帥?有我帥?”紀分野挑眉。
他知道梁從星這人膚淺,純粹奔着人家的顏值去的。但喜歡了這麽久,也實屬罕見。
不知道是長成什麽樣的一帥哥。
梁從星認真看了他一會兒:“我勸你不要自取其辱。”
紀分野:“……”
媽。的,送去重點高中讀了一個月,回來罵人都會用成語了。
他氣笑了:“其實我剛在這也看到一帥哥,就你喜歡的那種,文靜氣質款。你要不換個目标。”
梁從星懶懶答:“沒興趣。”
“……”
她低下頭解鎖手機,頁面還停留在隊伍裏。
不知道“懶得取名”還有沒有在看,她順口問了句:“哥們挺給力啊,你叫什麽名字啊?”
過了一秒鐘,那人開口。聲音經由手機傳來,顯得有些不真切,卻意外得很低沉好聽:“易桢。”
“……”
梁從星先是愣了兩秒,以為耳朵聽到的都不真實了。
等大腦把信息翻譯完畢,她終于反應過來,瞬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這這個人……怎麽會是易桢?!
同名同姓嗎??
好像不太可能…
這麽說,那個清淨秀氣的優等生,和游戲裏跟人剛槍的大佬…居然是同一個人?他居然會用這種搞笑的ID?
不對,重點還不是這個…
梁從星用腦袋撞了撞大理石牆。
她剛才在游戲裏說了不知道多少髒話,還跟人對噴了那麽久…
真的,欲哭無淚了。
“阿星你幹嘛?”紀分野拉她的袖子。好端端地怎麽把頭磕到牆上去了。
梁從星不動,懶得理他,什麽想法也沒有了。
“……”
就在這時候,電梯到達,發出“叮”的一聲提示音。
電梯門打開,裏頭總共五六個男的。身上穿着校服,氣質都比較淡,一看就是優質好學生的類型。
而外面這群人,站都站不直,吊兒郎當的樣子,不怎麽費力就能聞到彌漫的酒味。從頭到腳都很社會。
電梯裏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易桢的視線落在左側,看見梁從星靠在一邊,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
漆黑的發柔軟垂落,到肩上,露出白皙一段脖頸。
她穿了件櫻花色的襯衣,微透,不至于走光,但對于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來說,也屬于大膽的打扮。
紅色的百褶裙,襯得雙腿修長筆直,白得晃眼。
她邊上還站了個高個子的男生,穿着白色的襯衣,樣貌很出挑。他單手插着口袋,正跟她說着什麽。
易桢默不作聲地看着,直勾勾地移不開視線。慢慢地,摁滅了手機的屏幕。
很用力。手指骨節都微凸。
終于,梁從星擡起頭來,似乎要往裏走。腳下邁了一步,怔住。
兩人對視,時間在剎那靜止。
易桢的拳頭下意識慢慢握緊,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成克制。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陷入了混沌,他眼裏只剩下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看到她嘴唇輕動了一下,嫣紅的顏色。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驚訝還是別的什麽,有一瞬間的眼神躲閃。
身旁的人陸陸續續走空,只有易桢站在原地。有人叫了他一聲,他終于回神邁開步伐。
同時,外面的人走進電梯。
兩方人平時就不屬于一個世界,擦肩而過的時候,表情都漠然,很有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走到他身邊,梁從星忍不住擡眼看去。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易桢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深。
僅僅半秒,她就敗下陣來。一下子心虛地,快速跑進電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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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灣樓下,路燈亮了一排。其中一個燈下,有人微倚着路燈杆。
梁景明小跑過去,“其他人呢?”
他剛才在走廊碰見初中的老師,多聊了幾句,剛好電梯到,便叫其他人先下去了。
“先走了。”易桢從路燈杆上起身。
今天是競賽班一個學弟請客,把一中上下三屆的人都叫來了。大家平時偶爾一起上課,都比較熟悉。
當中梁景明跟易桢走得最近。
兩個人走在一起,話題三句離不開梁從星。
梁景明活動了一下肩膀,“你聽沒聽出來,他倆其實在同一個地方?”
易桢問:“什麽。”
他情緒很少有鮮明的時候,提問的語氣也是淡淡的。但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阿星啊,和她表哥,游戲背景音都一樣。肯定也在南塘灣吃飯,紀分野這狗賊還騙我阿星不來,”梁景明哼了聲,“我是傻的嗎?”
聽到梁從星的名字,易桢有一瞬間的怔忡。
他從小,感情方面就比別人麻木一些,很少因為外物擾亂內心。
以前帶他競賽的老師都說,沒見過心理素質這麽好的學生,有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風範。
然而,恐怕那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來心真的會跟着某個人的一舉一動,嘗到甜蜜、嫉妒或是酸澀的滋味。
并且那個人,已經成為他不冷靜的源泉。
向來邏輯分明、極擅思考的優等生,這一回用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語:“那是她表哥?”
聲音裏壓抑着如釋重負,好像陰沉的天空烏雲退卻。
“嗯,叫紀分野。”梁景明應了句。
他以為易桢在說游戲。
說起打游戲,他就很氣。
剛才在微信上,紀分野送了他一個“送頭童子”的綽號,說他打游戲專門給人送人頭,還是個童子。
嘴這麽毒,怪不得梁從星被越帶越壞。
易桢沒說話,在回憶電梯口的場景。
那個穿白色襯衫的男生,跟梁從星長得還真有幾分像,有點英氣的五官,都很招人眼。
原來是她表哥。
梁景明嘆聲,“我今天本來想叫阿星過來說幾句的。就是她這個人吧,你管的嚴了緊了,她反而越叛逆。”
就跟手中抓一把沙的道理一樣。
“從小就這樣?”易桢輕聲問。
他心裏藏着隐秘,小心翼翼地窺。探、汲取更多關于她的所有。
梁景明:“對。小時候更氣人,現在看起來倒是乖了,其實壓根沒變。光會嘴上哄人,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我有時候真想把她送去變形計。”
易桢:“……”
“她不壞。”他說。
簡簡單單的一個“她”字,說出口來,心髒的某個地方就好像軟了一塊。
梁景明希望梁從星乖巧聽話,他卻想要看她最真實自然的模樣。
所以在游戲裏,他說了自己的真名,甚至有點期待她接下去會有的反應。
“真壞的話我也就不管她了。”梁景明說的也是氣話,頓了頓,“其實吧,還是我們家教育方式的問題。別的小孩想要什麽玩具,得求半天。她呢?要什麽有什麽,所以她沒珍惜的概念,對什麽都無所謂。”
對什麽都無所謂。
易桢手插在袋子裏往前走,微微垂了下眼睫。
梁景明說起勁了,還舉了例子:“她初一那年,想要那個限量版的高達模型,結果期末考考了倒數第一,她爸就吓唬說不給買。她又是委屈又是耍賴的…對着電話嗚嗚撒嬌。最後還是給買了。”
“結果買了沒看幾天,就厭了。”
梁景明越說越可氣,又無可奈何。
顯然自己也吃過這種心軟的虧。
易桢想象着梁從星撒嬌耍賴的模樣,嘴角漫出一絲笑意。
幸好夜色深,梁景明也沒往他那邊看。
“哎,你沒妹妹,可能不能理解。”見他不說話,梁景明望着夜空,又嘆氣。
易桢想,怎麽不能理解。
就如同現在,即便她不對他撒嬌耍賴,僅僅看他一眼,他就想把最好的東西全部給她了。
“對了,她最近還問你題吧?”梁景明忽然想起一茬。
易桢“嗯”了聲。
“你還是盯緊她,保不齊哪天她就厭了。小姑娘沒長性,三分鐘熱度的。”梁景明還是不放心。
說的是學習,易桢的思緒卻飄遠。
說起來有些遺憾,他喜歡她,卻還沒完全了解到她。
只是感覺得出來,現在跟他相處的那個乖巧女生,并不是她原本的模樣。
所以,偶爾也會想撩開她表面的僞裝,去看一看她自然又真實的樣子。而且一天比一天,願望越來越強烈。
梁景明說,她貪玩,懶散,有許許多多小花招,新鮮感一過,就再不回頭。
跟易桢的推測大致上是類似的。
所以,她即便喜歡他,也只是一時的吸引跟新鮮感罷了。就像那個高達模型。
但他要的卻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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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晚上,梁從星過得渾渾噩噩。
有人在玩骰子,碰撞在一起,嘩啦嘩啦的雜響,吵得人腦仁疼。
喝下去的酒也在這個時候作怪,腦袋昏沉沉的。
她斜靠在漆黑的皮質沙發,把腦袋埋到靠背上。
“阿星,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紀分野打電話回來,看她還是悶悶的,在她邊上坐下,“要麽我送你回去好了。”
梁從星沒說話,拿出手機,點進易桢的頭像。
他們的聊天記錄永遠是問題目。除此之外,沒別的內容。一問一答,規規矩矩。
她上下滑動着,自己的語氣跟表情都很乖,完全是個好學上進的乖乖女人設。
誰能想到,老天作惡,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碰上。
她穿着短裙,化了淡妝,很不雅觀地靠着電梯,身上肯定有酒氣。對了,先前打游戲還爆了粗口。
現在他會怎麽想她?
梁從星不敢揣測。反正結果肯定很糟。
回家之後,梁從星洗了個澡,把身上的酒氣去掉。心情沒變好,反而越來越虛。
啊啊啊啊…
這樣明天回校,還怎麽面對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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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一些的時候,她從梁景明那裏得到真相。“懶得取名”這個賬號其實不是易桢的,而是一起吃飯的一個學弟的。
不過,今天跟她打的,是如假包換的本人。
梁從星趴在空調被裏不想動彈,直接發語音過去:【你怎麽不早說你們認識啊…】梁景明特別委屈:【我說了啊。我說我有一個朋友在你們班,我還讓他輔導你做作業。】有這回事嗎?
梁從星愣了一下,從被子裏坐起來。
印象中,梁景明是說過有個朋友也在十七班。
但她當時因為什麽原因呢…想不起來了,反正沒仔細聽,随口敷衍着就趕快回班了。
原來他說的那個人,就是易桢嗎……
後悔了後悔了。
早知道有這層關系,她說什麽也要好好利用起來才對。
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
梁從星又頭痛地倒回去。
感覺今晚的事情一過,世界颠覆,整個人都混亂了。
正懊悔着,忽然一下,有個想法冒出腦袋,渾身的力氣就像被抽空了一樣——
易桢對她好。
只是因為梁景明要他照顧她吧。
月考結束的那天,她暗暗覺得何語珊自作多情,唐小棉在旁邊說“班長對你好特別”,她不太敢确定,卻也是很期待的。
沒想到,其實自己也一樣。
被易桢迷得暈乎乎的,到頭來發現他還是沒有感情。
對她好,只是在完成朋友交托的一項任務。
這種感覺……
既酸又澀,丢臉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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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從星想要快速忘掉這段記憶。
她也有女孩子的小自尊,并且比一般人更驕傲。就比如現在,沒人知道她曾經的自作多情,但她卻已經尴尬到不想去學校了。
對易桢還是喜歡。
但是,現在更想躲着,悶着,不想見他了。
按照規定,周日就要返校。
結果也不知道怎麽的,大概是昨晚喝酒加洗澡,梁從星下午發起燒來,卧床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請了假。
不用去學校了。她反而如釋重負。
喝完熱水,窩在被子裏。
心裏亂糟糟的,話也不想說,反而難得得文靜起來。因為剛退燒,小臉更加白,顯得有幾分憔悴。
她從小體質就不太好,小感冒也要養上好幾天。紀雪容打電話多續了一天的假,回來愛憐地摸着她的腦袋:“我看着下巴都尖了。”
梁從星把頭埋在她的懷裏。
慢慢睡着。
到第二天傍晚,門鈴被人摁響。
梁從星剛上完洗手間,趿拉着拖鞋回房,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響。
估計是紀雪容的哪個朋友來玩,她沒管,打着哈欠回房間,打算繼續補眠。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紀雪容上來叫她:“阿星,快下來看看,你同學來了。”
同學?
梁從星有點奇怪。
印象中,大家都是酒肉朋友的交情,應該沒哪個同學會來她家吧。
她扶着樓梯,探身往下看。
目光穿過樓梯的間隙,可以看到沙發的邊角。黑色茶幾,邊上站着的那個是……
梁從星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在這時候,那個人若有所覺,視線往上偏轉過來。梁從星吓了一跳,立即縮回去,一溜煙跑回房間,“砰”得一聲關上門。
這聲音傳到樓下,紀雪容不好意思地說:“這孩子,有點莽莽撞撞的。”
對面的男生淡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個子很高,穿着校服,皮膚很白,一眼看去清清靜靜的,很博人好感。
這多好啊,重點高中的好孩子,跟外面那些流裏流氣的到底不一樣。一看就充滿良好教養,模樣又俊。
紀雪容越看越喜歡。
她邀對方在沙發上坐下,聊了會兒天。大多都是她問一句,對方答一句,态度很有禮貌,一點都不敷衍。
“你是她們班班長啊,那成績一定很好。”紀雪容眼裏止不住的欣賞。
易桢禮貌地笑了一下:“是,還可以。”
“阿星可要好好向你學習才是……”
梁從星左挑右選,換好一套衣服,站在樓梯角落,能聽到紀雪容和易桢的說話聲。卻遲遲不敢往下邁一步。
易桢來她家裏,換作前幾天,她肯定高興得能蹦上天。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她反而有些退縮。
總覺得,見到他了,就尴尬、心虛、渾身不适……
正好這時候,張姨把切好的水果送出來,梁從星小聲叫住了她:“阿姨,我去吧。”
手上端着果盤,到沙發那邊,行動就會自然一些了。
梁從星把果盤放在茶幾上,借機掩飾心虛:“易桢,吃水果。”
“熱情點呀。人家給你送試卷跟筆記來的呢。”紀雪容在一旁補充,又轉向易桢,“你要謝謝班長。”
梁從星的視線移向易桢,張了張嘴巴,卻忘掉要說什麽。
那天在電梯間,兩撥人相遇,對比太明顯。
梁從星看到有人露出有點不屑的表情,好像很傲氣,看不起他們這些不讀書混日子的人。
她就是這種人。而易桢卻是另一種。
中間隔了好寬好寬的距離。
如果不是她轉學,根本不會有交集。
她慢慢地走神,直到對方輕輕往邊上挪了個位置,聲線清淡平靜地開口:“什麽時候可以回來上課?”
梁從星費了點力氣,才聽完整這句話。
之後輕輕蜷了下手指。
她還是頭一次這麽手足無措,抿了抿唇說:“我…我也不知道。”
紀雪容:“……”
這孩子是燒傻了嗎。
“嗯,沒關系,”易桢應了聲,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舒服的話,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每天過來給你補課。”
“啊,補、補課?”梁從星看着他的眼睛。
以前她很喜歡易桢的眼睛,像一池靜水,平和溫柔。但現在,卻發現這也不是很好,因為他的所有情緒,從眼睛裏都看不出來。
所以,她也沒法判斷,易桢到她家裏來,是徐老師的委托,還是出于關心…
打住打住,可千萬別自作多情了。
腦袋裏警。鈴大作,但架不住對他的喜歡。梁從星這會兒嘴角已經有點彎彎的,好不容易才壓住。
她還是比較矜持地說:“那太麻煩你了呀。”
易桢笑了一下,仍舊是脾氣很好的樣子:“不麻煩。”
紀雪容叫梁從星過來坐下,自己随手翻了兩頁試卷。
她是典型的溫柔美人,穿着一條碎花的連衣裙,十分有氣質。和易桢坐在一起,倒更像親生的。
簡單地說了下學習上的事,她又拉着易桢聊了些家常話題,比如他媽媽是幹什麽的,爸爸是幹什麽的一類。
反正,就是同學來家裏做客,一般家長都會問的問題。
易桢的手指慢慢縮緊,微垂下視線:“媽媽是做電影這塊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啊……”紀雪容一下子捂住嘴,“抱歉抱歉…”
“沒關系的,阿姨。”
連梁從星也很驚訝。
她以為像易桢這樣模樣好,教養也好的孩子,怎麽說家庭也應該是比較幸福、完整的。
這會兒知道了,心髒好像被揉了一下,酸酸澀澀的感覺泛上來,心疼得不行。
她哪裏還顧得上矜持,只想快速打破眼前不好受的氣氛,一下子站起來:“易桢,我有道題目不會,你跟我去房間吧。”
易桢擡眼看她。
大概是生病的緣故,女孩子稍微有些憔悴,眼睛卻很亮,又有一點小小的霸道。
他輕輕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