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個人呆着的時候,就會覺得這房子有些大了。

書櫃裏,江渝的終生成就獎杯後面,擺着一堆俞若雲的獎杯。終生成就獎一個人只能拿一次,還沒有輪到俞若雲,也許有一天俞若雲也會拿到的。但還有一個一輩子只能拿一次的獎,對他們倆來說,都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

最佳新人獎。

俞若雲沒有得到,是因為那一年他直接就拿了最佳男主角。後來聽組委會的參與者透露出來的口風,原本最佳新人也是想給他的,評委為這個事情吵了很久,最後還是覺得給兩個獎太過隆重,有影帝就足夠了,這個獎便給了另一位新人。

江渝沒拿到獎的原因就有些好笑了,那部電影當時評價還不錯,他在裏面演一個配角,成功入圍了,那是他第一次演電影,二十出頭,但已經在很多電視劇裏混了眼熟,甚至演過小成本電視劇的男主。如果能拿到最佳新人,對他無疑是極佳的助力。還沒等到頒獎禮,江渝就知道沒戲了。有人舉報了江渝,說他在學校的時候,早就演過一部電影。江渝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當時那個毫不正規的電影劇組缺人,導演是他在導演系認識的師兄,非要把他拉去湊數。他一共也就拍了四天,後來不知道還怎麽找到關系上映了,票房有三千塊錢。其實就是給那個師兄刷簡歷用的,江渝早就忘了有這回事,結果舊賬被翻出來,他就被自動取消了資格,而且沒有下一次機會。

但他那時候,并沒有多麽難受,他覺得不重要,還年輕,以後還有那麽多的機會。

不知道現在如果去演電影的話,能不能混到一個最佳新人獎,前些日子那位導演還在誇他有天賦呢。他不太認同,總覺得自己像是用了作弊工具,但又還是有一些高興。

“俞若雲,”江渝叫着房屋主人的名字,“你是猜到了嗎?”

他并不是毫無察覺,俞若雲也許早就覺得哪裏不對了,在等他說出答案。不一定猜得到他重生,但是肯定和江渝這個人有關系。

只是到現在,江渝依然做不到坦誠。以前每一次他入圍的時候,都是熱門人選,他也會收到來自各方面的暗示,讓他覺得這次說不定有戲。于是興致勃勃去了,又空手而歸,但現在想想,居然不算什麽折磨了。不過是獎而已,現在不也有一個了嗎?

江渝以前看大人們逗小孩的時候,把小孩往高處抛,小孩從來不會怕的,都是咧開嘴在笑,當做是好玩的游戲,反正總會被接住。但大人,坐個過山車,往下俯沖的時候,卻個個都在尖叫。

因為成年人嘗到過跌落的滋味,知道會有多痛,所以學會了恐懼害怕。就像一次次期待得獎然後落空,費盡心思拍的電影得不到好評。

江渝就很怕,怕掉下來,然後什麽都沒有了。

死了以後的江渝,變成了德藝雙馨的表演藝術家,拿到了重量級的獎項,得到了俞若雲。

他願意繼續當一個死人,或者一個在俞若雲眼裏很像江渝的贗品。因為活着就要面對許多難題和選擇,活着的江渝在俞若雲那裏就沒有那麽重要了。過山車正在飛速抛向高空,而他不想墜下。

“我也很想你。”俞若雲沒在這裏,所以江渝放心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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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空空蕩蕩,有着若隐若現的回聲。

他躺在俞若雲的床上睡覺,穿着俞若雲的睡衣,霸占着俞若雲的空間,只有俞若雲本人不在,而現在的江渝居然會有些不敢去找俞若雲。

俞若雲現在跟發了癫一樣,只會跟他講江渝,測試着他的反應。他現在希望找根棒球棍,再把俞若雲敲失憶一次。

“你這個人根本不按劇本來,”江渝看着手機裏的俞若雲頭像說,“哪有你這樣失憶的,這就是你沒演過電視劇的壞處,完全不知道套路。能不能聽話一點,我說我是你男朋友的時候,你就該馬上相信,說原來是這樣。然後我就說是啊,你欠了我一大筆錢,現在還不起了只能給我當牛做馬……”

他原本只是自言自語,按着語音鍵也可以上劃取消,可是俞若雲的床實在是不好睡,一不小心他就松開了手,語音發了出去。

怎麽老是對着俞若雲犯這種錯,他有些懊惱,想要撤回,但俞若雲反應得太快,已經回複了過來。

只是一段幾秒的語音,俞若雲說:“原來是這樣。”

外面不僅在刮風,似乎還下起了雨。是時候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江渝翻了個身,準備陷入未知的夢境之中。

他突然停住,像被凍結了一般動彈不得,停住那裏,目光所向是,床邊櫃子上的花瓶。

瓶子裏沒有水,甚至沒有真正的植物,只是有一支沾了水漬的,并不怎麽美麗的紙玫瑰插在那裏。他記得自己已經扔進了垃圾桶裏。

活了三十幾年,拍了十餘年的戲,死了一年多,重生過一次,時間不停地轉,什麽都在變。但玫瑰依然是玫瑰,玫瑰只有一種意思。

他得到了俞若雲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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