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渝度過了人生中最煎熬的幾個小時。
果然軟飯不是這麽好吃的,他想,就這麽淪為了俞若雲包養的小明星,俞若雲還肆無忌憚地當着他的面,說只是把他當替身而已。
聽起來俞若雲真是個人渣。
但俞啓文居然不肯留下來,說帶的這屆學生畢業了,要趕回去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本來就是順便來看看俞若雲而已,機票都已經買好了。俞若雲積極了起來:“那我送送你。”
他換了衣服,拿了車鑰匙和俞啓文下樓去,俞啓文果然脾氣還是急,站在電梯口看俞若雲還沒過來,又催起俞若雲來。說如果錯過飛機就找俞若雲算賬。
俞若雲卻一點也不急,衣服換好了,還走到江渝面前來,低頭看着他:“我還在睡覺,你就出去了。”
“嗯,”江渝說,“去了公司,我們上午有個老師過來。”
“現在沒事了吧?”俞若雲又問。
“沒事了。”
“那不許亂跑。”俞若雲抵着他的額頭說。
“我自己去打車了。”俞啓文站在門口說。
俞若雲直起身來,走出門去。
“昨天晚上,我去看了你那部新電影。”俞啓文在車上,突然說起來,“還不錯。”
俞若雲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昨天剛上映的《暗火》,幾經波折終于上映的電影,幾年前拍的了,實在算不上新。他前些天在趕戲,自己都沒有去看到底剪成了什麽樣。
按照預定的行程,他本來是該今天飛回來,明天開始他就該去跑路演,在各個城市的電影院裏面當推銷員了。
“但票房可能很一般。”俞若雲說。這電影最大的宣傳點也就是他了,不過聽俞啓文這麽說,興許能有個好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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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啓文在後座看着俞若雲,過了一會兒嘆氣:“反正你是永遠有自己主意的,勸你罵你都沒用。但我希望你自己過得自在一點。”
“我知道。”俞若雲說,“我不會有事的。”
航站樓到了,俞啓文下了車,俞若雲卻沒有馬上走,他把車窗搖下來:“大教授,你又是什麽長江學者又是百人計劃的,那你這個法學教授,總該有那麽一點人脈,也許能認識幾個公安的吧?”
俞啓文已經走了幾步,聽見俞若雲對他說話,停了下來。結果聽到他的這番言論,盯着俞若雲,像是在鑽研俞若雲在想些什麽。
俞啓文說:“是千人計劃,我怎麽會有你這種文盲兒子。”
江渝沒多久就等到俞若雲回來,俞若雲問他:“今天做了什麽?”
江渝老實說:“我去問老師我的練舞方式是不是不對,腰好像更痛了。”
他想起昨晚,又有些此地無銀地補充:“前幾天就開始痛了。”
俞若雲的手滑到江渝的後腰:“這裏嗎?”
“嗯,”江渝說,“其實挺好的,比我以前毛病少多了。”
“你再這麽消耗下去就不一定了。”俞若雲說,“或者還有別的出路。”
江渝疑惑地看着俞若雲,等他繼續說下去。
“回去讀書。”答案的确出乎意料,俞若雲說,“讀書這個理由,公司也沒法說什麽,可以推掉很多沒必要的活動。”
“什麽?”江渝皺着眉,“你開玩笑吧。”
“那你還想繼續演戲嗎?”俞若雲卻問他。
廢話,當然想。
“我讓人查過,龍星餘的學籍保留了,”俞若雲說下去,“是他家裏人去辦理的,他沒有被開除,還有繼續回去讀書的機會,還可以考學。還有就是,他的父母在乎他,哪怕他為了追求夢想,離家出走,沒有再聯系過。”
江渝一時語塞。
他沒有收到過來自龍星餘父母的電話,也沒有主動去聯系。他不知道怎麽去僞裝,又看過龍星餘的日記,似乎已經和父母斷了往來。只有俞若雲,居然想得起來這回事。
“而且,”俞若雲看他發呆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笑,伸手去捏他的臉,“龍星餘也算有一點名氣了,但是沒有過他家庭這方面的爆料,說明他家裏人并不想破壞他的名聲。可是一直這樣下去,行不通的。”
江渝當然聽得懂。
娛樂圈是一個巨大的樣本庫,人人都拿着放大鏡在觀測,想要在其間存活下去,什麽都要暴露出來,哪怕展現的是假的。如果走神秘路線倒可能還好一點,但他又不是,他不能這麽一直逃避下去,要是哪天真的出了名,被挖出來才更難堪。
“我試試吧。”江渝總算說。
真是吊詭的巧合,他曾經也這麽做過,很多年的經驗了,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奏效。
“你以前怎麽做的?”俞若雲也明顯想起來了這回事。
“示弱就行了。”江渝說,“開始覺得她不講理,根本不管我,只想着她自己。有一天在出租屋裏,看一個導演的訪談,他說那種把不會原諒父母挂在嘴邊的人,根本就還沒有長大。什麽時候長大了呢,是有一天突然意識到‘其實她也很可憐’的時候。想通了以後,就不會非要在她面前強硬了,有了夢想之後,就知道為什麽她會因為沒有實現夢想變成這樣。”
江渝的母親,後來還是和他父親離了婚,一個人帶着他,在每個休息日裏奔波,害怕着江渝脫離她的控制。于是江渝選擇回去,安撫她的恐懼,再像流沙一般從她的指間溜走。
“她現在很好,”俞若雲說,“有時候會給我發消息。之前還去參加了老年合唱團。還跟我說,前些天做夢夢見江渝了。”
“那你夢到過我嗎?”江渝問他。
“沒有。”俞若雲說,“一次也沒有。”
夢不到也好,他一點也不想在夢裏見到江渝。因為醒來以後,會面對更多的空虛,再接受一次,江渝已經死了的現實。
江渝不再說話,沒有再問俞若雲。他說要試試,便真的去試了,打電話的時候走到一邊去,低聲說着什麽。
“怎麽樣了?”俞若雲看江渝挂了電話走回來,問他。
江渝也有些茫然:“不知道……開始先是罵,後面又一直在哭。我也不敢多說什麽,總覺得自己像個小偷。”
“也不能說像吧,”俞若雲說,“本來就是啊。”
“……”江渝發現的确有哪裏不一樣了,“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
這麽欠。剛剛俞若雲跟他爸說話的時候就意識到了。
“都跟你說過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我爸以前總擔心我會學壞,”俞若雲說,“尤其是在我成年之前。我拍第一部 戲的時候,僞造了通知,他以為我是要去外地參加集中培訓,為了競賽做準備,還給了我一筆錢當生活費,反正得獎證書不是假的,我抽了幾天去比賽,也拿到了獎。劇組需要家裏人同意,我也找到人去僞裝家長簽字了。本來挺天衣無縫的,他不會發現哪裏不對。結果天有不測風雲,居然拿了獎。”
“他就說,現在為了演戲都會這麽騙人了,以後進了娛樂圈還不知道能為了出名做什麽呢。讓我過夠瘾就回學校去讀書,別再想了。我就打電話給吳導演,說一句以後不能見他了,他一聽馬上急了,跑到我家天天追着我爸說情。”
“我很自私的,偷來的也好,搶來的也好,反正是你在承擔責任,接收全部的人際關系。”俞若雲說,“這都是你的事。我唯一要管的事,就是你別想再走了。你敢再來一次的話,我可能真的會違法犯罪,把你從地獄裏刨出來。”
他說得很認真。
作者有話說:俞的性格側面也會展開一些,但別擔心他真的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