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眉目如故花落成書

“你倒是細心,快去吧,”我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以後你再想找苗苗了,就來三叔的小屋,我讓沈念君把苗苗接來,可好?”

景寧笑的咧開了嘴:“謝謝三叔,謝謝三叔!”

我望着景寧跑回家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

我想,懵懂時期的感情或許就是這樣,有懵懂時期特有的魅力,即使不會結果,也曾經驚豔的落地生花。

如果我能在這個年紀遇見沈念君,又會有多美好呢?

練筆的這七七四十九天,其實過的很快。因為巧合的是,筆成的這天,剛好是沈念君要出發去皇城的前一天。因此,我一大早便偷溜着去找二哥拿筆了。

因為只有一次機會,所以我一直沒敢去問我二哥這事成了沒有。我不想讓自己失望,也不敢面對自己承諾給沈念君的東西萬一泡了湯的結果。

但所幸我終究還是個幸運兒,二哥說,一切順利。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這支筆,仔細看了良久:“這和普通的筆也沒什麽兩樣啊?筆仙呢?”

“筆仙只是依附在筆身裏的一只小妖罷了,”二哥嗤笑道,“也許修為連自己化形出來的水平都達不到呢。”

“那這麽廢柴的小東西,怎麽保佑別人高登榜首啊?”我不禁有些懷疑。

“去你的,你才是廢柴的小東西。”二哥一折扇敲在我腦門上道,“筆仙可是有靈的東西,你再胡言亂語,仔細他聽到了之後生氣,不保佑你們家沈公子了。”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不說就是。”我忙不疊的捂上了自己的嘴,悻悻地捧着這杆子小祖宗回了落梅坡。

最後一天了,沈念君沒有悶在屋裏看書,而是難得的出來走動了一番。

雖說這裏的氣候并沒有什麽分出四季的意義,都一樣的冷,但至少開春的風,不似凜冬時那麽淩厲了。

沈念君穿着一身素色的棉袍,站在梅花樹下,盯着樹冠上的幾枝梅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難得今天你沒悶在屋子裏,在想什麽呢?”我悄悄地繞到他身後,雙手環住他的腰,在他頸窩處蹭了蹭。

“在想,到了皇城,就見不到這麽美的梅花了。”沈念君偏過頭來,也在我額上蹭了蹭。

“你們皇城四季分明,春天百花繁盛,怎麽會沒有這一樹梅花好看?”我松開了他,從袖管裏掏出那支筆,遞到他面前道,“吶,給你的神來之筆,你應試的時候用這個,保管下筆如神,輕松奪魁。”

“這是?”沈念君微微一怔,緊接着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看着我道,“你那天說的用你二哥的靈寵的毛做的筆?”

我驕傲的點點頭:“嗯呗,答應了給你弄來的,怎麽着也得趕上讓你用。”

沈念君神色一凝,轉而笑道:“這麽多天了,我都快記不得了。不過,你怎麽确定這筆用了就一定能高中了?一只小靈寵會有這般神力嗎?”

“喲喲喲,看不起我們家的小白狼啊?”我朝沈念君丢去了一個不滿的眼神。

“啊……我沒有……我不是……既然是你送我的東西,一定是不會有錯的,就算它真的是一支普通的筆,但經了你的手,那也就了不起了。”沈念君無比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還差不多,”我滿意的笑了笑,“東西都收拾好了嘛?”

“都好了,”沈念君眯起眼睛,“剛剛你出去的時候老板娘帶着苗苗來了,送了些銀錢。”

我不禁唏噓道:“看來她還是沒死心啊。”

沈念君嘆了口氣:“這麽多年,她丈夫在她心裏已經成了一個執念了。有時候我會想,人是不是只有在杳無音信的時候,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什麽意思?”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就是,這麽說吧,”沈念君頓了頓道,“如果她與她丈夫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一起,或許她們也會變成最普通的夫妻。感情随時光流逝變得淺淡但穩定,最後可能就是親人了,甚至還有可能過到一半因為種種原因分崩離析。但他們現在這樣,一方是一去不複返的杳無音信,就會像顆種子一樣的在癡癡等待的另一方心裏紮了根,發了芽,長成了參天大樹。這個執念沒辦法根除,所以會一直都在。”

我從不知道沈念君對于感情還會有這樣的思考,但他分析的确實不無道理。

我能理解他說的這種心理,一個人如果在最美好的年紀驟然消失了,那他留在愛人心裏的形象,必然會永遠定格在最美好的時間裏。甚至随時間的流逝,會鍍上一層鎏金。這份看似埋葬在最美時光裏的感情,實際上永遠活在另一個人心裏,欲蓋彌彰。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回複他的言論,于是只好說我都懂。

沈念君轉過身來,背對着一樹的白梅,看着我道:“所以,我想問你的是,如果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我們的感情會不會也漸漸褪色?”

哦,合着兜了這麽大個圈子,最後在這兒等着我呢。

我剛想罵他一句傻子,卻被他擡手一點堵了回去。

“不要回答我,你什麽都別說。”沈念君放下手,看着我的眼睛道,“就算你會,就算我們也逃不過感情疏淡的結局,我也要你永遠愛我如初。哪怕你騙我,我也要你把謊言說完。”

“神經病?!”我真是被他氣的要當場去世,“沈大少爺,你是不是腦子裏哪根弦出了什麽問題?你是對自己太沒自信了還是覺得我待你不好?我剛剛回家取支筆的功夫你又在心裏排練了多少場後院起火的狗血大戲?算我求你了,能不能正常點?你這樣疑神疑鬼,對我來說很不公平!”

沈念君被我罵的有點兒懵,看着我愣了一會兒,小聲道:“我……我都說了……是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不好了?”我簡直要被氣笑了,“我求你動動你那個看書看生鏽了的腦子想想,你要是不好,能配得上我?我實話告訴你,我家大業大,家族裏随便拎一個出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要是不優秀,我第一天碰見你的時候,你就死在那了!”

沈念君悻悻地看着我,就像一個做錯了事乖乖挨訓的小孩子那樣乖覺。看着這樣的沈念君,我心裏猛地一疼,随即便後悔了方才一時沖動說出來的那些屁話。

沈念君從小也是被當做明珠的少爺,家道中落淪落至此,我可以說是他在無邊黑暗裏摸索到的唯一一點光源。他珍惜我,也希望我能永遠的照亮他漫長的路途。可他又很紳士的并不以此綁架我,明明他是最不想放開我的人,他卻表現的比誰都尊重我的自由。

而我作為那盞光源,從來沒承諾過他永遠的陪伴。

我又是怎麽說出“我家大業大”這樣的話的呢

我愛他,卻又這麽毫不留情的捅他刀子。其實他不過是想要我哄哄他的吧?可憐沈念君在會撒嬌會鬧人的年紀,恰好失去了此生最能無憂無慮撒嬌的機會。

而他剛剛放下心理障礙,嘗試着和他的愛人讨一點甜頭的時候,卻只得到了一頓不耐煩的訓斥。

我忍不住紅了眼眶,低下頭揉了揉眉心,鼻頭更像是打翻了幾大壇陳醋,酸的我差點兒涕泗橫流。

沈念君安靜的看着我,有些遲疑的從懷裏摸出了兩枚玉佩,把其中的一枚遞到了我手裏。

我沒敢耽擱,認認真真地接過玉佩攥在了手心裏。

見我鄭重其事的收了,沈念君才自嘲般笑道:“你是不是明天就見不到我了,所以今天要和我鬧鬧脾氣?你放心,我就是去了春花繁盛的皇城,心裏也永遠只有你一個。這對兒玉佩,雖不值什麽錢,卻也是我們沈家一輩輩傳下來的東西。按理說……該是媳婦過了門才給的,但我們都那個……了,所以,你應該會收的吧?”

“收收收,這怎麽能不收。”我抹了把眼淚,點頭如搗蒜的答應着。

沈念君莞爾一笑,把玉佩系在了自己腰間,又微微俯身為我佩好我的那枚,然後雙手攥住我的雙手,平視着我道:“那,你現在就是我的媳婦了。”

“早就是了!”我搶着答應。

沈念君笑道:“所以,我們是不是不可以不互相信任?”

“是!”我嘟起嘴,心裏一酸。

“所以你相信我,不會丢下你不管;我也相信你,會一直愛我。好不好?”沈念君柔聲細語,一如平時誘哄般的語氣,聽的我心裏酥酥的。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我輕吟了一句他當初教我的詩詞道,“我們是天造地設的良人。”

“我的心曲只為你而亂。”沈念君接了我的話茬。

“那,夫君?”沈念君方才給了我這麽大一個臺階,我當然不好不識好歹,麻利的順着臺階往下溜,還讨好性的喚了句他最想聽到的稱呼,繼續道,“明天就走了,今天要不要再聽我吹一曲?”

沈念君莞爾:“自然洗耳恭聽。”

然後就是這幅不管過多少年都會烙印在我心裏的畫面了,我吹着悠揚的玉簫,沈念君在我身旁閉目聆聽。

我們靠坐在一起,梅花瓣紛紛揚揚灑了滿身。

眉目如故,花落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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