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春光消逝

寒山三位弟子聽對面說“河裏有鬼”, 不由心情複雜, 想到自己最近做的事, 忍不住偷瞟孟雪裏。

他們演技上去了,臉皮還不夠厚,所以“尴尬”二字寫在臉上。

孟雪裏無辜地眨眨圓眼。

他只打劫儲物袋和玉符, 不曾害人性命。按照規則,失去玉符的修士,等于失去大比資格, 明天就可以走傳送陣離開秘境。何來“飛劍峽有進無出”的說法?想來是對面故意誇張, 想吓唬自己。

荊荻見狀,誤以為寒山四人果然遇到難處, 需要更多人保護孟雪裏。

“既然以後要同行,咱們得彼此熟悉啊。先從這位開始, 這是我們隊的陣符師。”

他語氣熟絡,很自然地将“你我”變成“咱們”, 一邊示意他的隊友自我介紹。

自家隊長心懷鬼胎,隊友自然配合他,對孟雪裏熱情友好。

陣符師:“我叫劉敬, 霧隐觀觀主門下三弟子, 主修布陣,輔修推演術。”

他氣質儒雅,像個讀書人。

荊荻補充道:“劉師弟最近癡迷研究‘招魂陣’,鬼神之事挂在嘴邊,還請不要見怪。”

孟雪裏心中微動:“這世間真有‘招魂陣’?能招來逝者魂魄?”

劉敬答道:“會有的。”

荊荻轉向下一位青年:“這位是我們隊的煉丹師, 名叫鄭沐,南靈寺俗家弟子,拜在方丈大師門下。主修煉丹,輔修金剛伏虎拳。”

鄭沐笑容和氣:“不敢當,只有歷經紅塵洗練,風雨磋磨,方能受戒出家,正式成為方丈弟子。”

孟雪裏笑道:“南靈寺的規矩确實如此,我也有所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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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兩人之後,氣氛越來越融洽,不待荊荻再開口,一位柳葉細眉,杏眼桃腮的女修上前兩步:“我叫宋淺意,師從松風谷清河道尊。孟長老和寒山三位師兄如果有傷未愈,可以讓我看看。”

孟雪裏:“多謝好意。”

最後一位粗犷的馭獸師道:“我叫徐三山,師從北冥山馭獸宗宗主,這白虎是我的本命靈獸!”

他身旁猛虎足有一人高,雪白皮毛,灰色花紋,燦金眼瞳,看上去威風凜凜。

孟雪裏:“它好漂亮。”

白虎側頭嗅嗅孟雪裏。

徐三山忍不住得意:“孟長老別怕,這虎極通人性,我讓它載長老一程!”

孟雪裏伸手去摸,白虎嗚嗚咽咽地低頭,竟猛然後退兩步,躲開他的觸碰。

徐三山覺得很沒面子,湊在猛虎耳邊:“乖乖,你怎麽回事?”

孟雪裏善解人意地笑笑:“它不願意就算了,不要緊。”

伸手不打笑臉人,寒山三位弟子雖然仍對荊荻十分戒備,心想姓荊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對其他四人略有好感,陣符師儒雅,煉丹師和善,馭獸師直率。

尤其是松風谷的宋師妹,看起來溫柔文靜,怎麽跟荊荻這種人混在一起。

不怪他們态度變化快,大多數劍修的人生理想,除了證道,就是找一位溫柔醫修同行。

荊荻知道寒山三人不信任他,為表同行誠心,帶頭忙碌起來。五人小隊深入叢林,砍下粗壯翠竹,綁作一張巨大竹筏。

衆人登上竹筏,席地而坐。荊荻一道劍氣,将竹筏送入滔滔河水中。

飛劍峽幽深曲折,水勢湍急,但竹筏有陣法護持,一路乘風破浪,平穩順暢。筏上衆人滴水不沾。

“有我等保護,孟長老不必擔心安全。我們坐竹筏順流而下,走水路去中央城,好讓孟長老欣賞兩岸奇景風光。飛劍峽沒什麽意思,等到了風景最美的雲煙峽,我再帶孟長老渡河。”荊荻說得輕松極了,一邊取出随身攜帶的酒壇,“良辰美景,好酒相伴,孟長老就當來瀚海秘境春游一趟。豈不樂哉?”

孟雪裏笑笑:“多謝好意。我酒品不好,無福消受。”

荊荻也不強求:“那大家聊聊天吧。從前三位道友對我多有誤解,正好借這個機會,咱們冰釋前嫌,重新認識一下。”

荊荻的隊友們心裏直翻白眼,他們知道隊長絕非真心想與寒山三人解釋,只是怕孟雪裏對他印象不好罷了。如果直說找個地方坐下,咱們喝酒看風景,談點風花雪月的事,肯定不現實,才搞出這竹筏的把戲。

宋淺意同情地看了眼孟雪裏。

寒山三人也同情地看着荊荻。

張溯源傳音道:“孟長老,有你出手,荊荻肯定跑不了。但他的隊友怎麽辦?”

孟雪裏也有點拿不準:“前些日子被咱們打劫的,都是看見我腰間儲物袋,起了歹意的人。可是這次,這幾人沒有看我儲物袋一眼,只看我的臉。如果他們真心想保護我們,我們卻恩将仇報,那就壞了……”

何銘:“其實我覺得宋師妹不像壞人,可能被荊荻騙了。”

李唯急道:“可是荊荻不能不整啊!”

孟雪裏:“我來試探一下。如果他們真有歹心,肯定會露出馬腳。”

“好,我們聽長老的!”

竹筏上兩邊心思各異,卻詭異地和諧融洽。

荊荻以為孟雪裏十六歲就與劍尊合籍,三年未出長春峰,肯定對外界知之甚少,又充滿好奇,便從秘境講起,結合自身經歷,大談三界各種奇景、奇聞。

他游歷各處,見多識廣,言談風趣幽默,衆人漸漸聽得入迷。

孟雪裏也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不時點頭微笑,見氣氛正好,便有意引話:

“我之前聽說你當劍買酒的事,想來十分有趣,能否借劍一看?”

荊荻一怔:“你想看我的劍?”

“莫非看不得?”

荊荻大笑,原來孟雪裏并不明白,要看一個劍修的劍,意味着什麽。他毫不猶豫捧出長劍:“這玩意鋒利,小心別傷到你。”

“铮!”

孟雪裏拔劍出鞘,一道雪亮劍光照在他眉間:“這便是‘冰鏡玉輪’?果然是不凡神兵!”

不知為何,荊荻見他持劍在手,心中突然泛起寒意。

這種違和、危險的感覺很快消失了,孟雪裏将長劍還給他。

馭獸師忽問:“說起神兵,境主說的‘厭雨、倦風’到底是什麽,我實在好奇!”

煉丹師道:“或者它們不是神兵,是功法?”

孟雪裏暗罵胡肆,面上平靜道:“是境主誤會了,‘厭雨、倦風’,我真的沒見過,甚至進入秘境之前,我根本沒聽說過。”

衆人露出失望神色。卻聽孟雪裏話鋒一轉:“不過,我道侶确實有神兵傳世,這柄奇門兵器,名作‘光陰百代’,是他專門為我打造的。”

陣符師劉敬道:“‘光陰百代’配‘初空無涯’,時光與空間,确實相配。不知現在何處?”

孟雪裏笑笑,召出長槍,雙手翻飛間銀光閃爍。他耐心地展示‘光陰百代’諸多變化,末了遞給荊荻。

寒山三人對視一番,心照不宣。對面五人的命運如何,全看這一次了。

荊荻等人将奇兵捧在手中端詳,依次傳閱,啧啧稱奇,又覺得孟雪裏天真不知事,毫無防人之心,暗中互相傳音。

馭獸師徐三山道:“劍尊留下的奇兵,舉世無雙啊,這算大寶貝了吧?荊荻,你有點良心,就別騙人感情了,只要将這寶貝騙來,咱們這趟就算回本了!”

荊荻無所謂地笑笑:“你不是武修,不懂這些。兵器并非越多變化越好,武修之道,在于精專。一種劍訣苦練千萬遍,才算勉強入門。你們見過一個人,能同時練好長棍、長槍、雙劍、暗器飛镖?就算真的都練過,實際戰鬥中,用得出來嗎?”

其餘四人聽罷,深覺有理。

荊荻:“所以這柄奇兵雖然靈活多變,但華而不實,只能吓唬外行。應該是劍尊随手做來,哄道侶開心的小玩意兒。算不上什麽寶貝。”

“有道是‘無用最難得’,肯花心思做沒用的東西,恰好證明孟雪裏與劍尊情誼甚篤。”宋淺意幸災樂禍道,“你的機會不大吧?”

“我就是喜歡迎難而上!”荊荻暢想道,“誘拐劍尊遺孀,啧,特別滿足征服欲,有成就感。劍尊仙逝之後,長春峰中‘春光消逝’,漫漫長夜,他孤身輾轉,不覺得寂寞嗎?”

徐三山搖頭:“說真的,我靈獸的道德底線都比你高。”

五人小隊結束傳音,荊荻将‘光陰百代’還給孟雪裏,笑容真誠:“這麽貴重的東西,快些收好!”

孟雪裏微微皺眉。

……

寒山。

長春峰,月光如水,夜色靜谧。

虞绮疏白日裏連打二十場擂臺,毫無勝利喜悅,回到溪畔竹樓,便倒在床上昏睡,抱着金錢鼠睡得萬事不知。

他知道肖停雲今夜就要閉關了,未來三個月見不到面。但他實在太累,一根手指也擡不動,沒力氣去祝對方閉關順利。

孟雪裏離開後的長春峰,萬事如舊。暖風依舊香甜,桃花依舊燦爛,池塘裏的錦鯉又長大一寸。

孟雪裏在時,經常躺在池塘邊軟榻,對着錦鯉聊天。錦鯉搖頭擺尾,濺起晶瑩水光,好像真能聽懂。

然而此刻,肖停雲站在池邊。錦鯉們向池底潛游,水面一絲波瀾也無,完整地映出一彎月影。

他說:“我要出一趟遠門。好好看家。”

風靜水深,萬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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