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梁青舟望着她。
她捧着書本，長發順着肩膀滑落, 隐隐可見細長白皙的頸, 螓首蛾眉，笑意彎彎, 透着一股柔順和安寧。
顧佳一開始時還分心想着自己的聲音好不好聽, 語句流不流暢，他喜不喜歡。等她漸漸沉浸在故事裏, 就慢慢忘了這些。
作者讀自己的小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會遇到覺得自己再寫一次能寫得更好的片段, 也會為當初的靈光一現而喝彩。
這個故事，已經在她腦海中走了成千上萬遍, 落筆時字斟句酌, 一段一段推敲。
如今再看, 覺得每一句都令人喜歡。
顧佳讀了大半頁, 覺得口幹舌燥, 想倒杯水喝, 一擡頭就看到梁青舟已經閉上眼睛, 靠着枕頭沉沉睡去。
他睡相很好, 不說話也不磨牙，安安靜靜的，十分乖巧。
顧佳放下書本，上前悄悄地替他掩好背角，起身準備出去，一轉頭就看到病房門口站着一名中年婦女。
她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穿着鴉青色旗袍，頸間圍着一團白色絨毛，外面裹着一件深色大衣，五官精致秀麗，保養得宜，能窺見年輕時的美貌，時光仿佛格外優待她，賦予了她歲月的閱歷，沉澱了年輕的輕浮，宛如一尊青花瓷，內秀而華貴。
她站在門口，朝她靜靜地笑，溫聲說：“你好，我是梁青舟的媽媽。”
顧佳腳步一個踉跄，差點撲倒，幸好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床邊的扶手，避免了尴尬地結局。
下意識瞥了眼梁青舟，見他沒有被吵醒，悄悄松了口氣。
她局促地站起來：“您、您好。”
梁媽媽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眼梁青舟，又轉回到她臉上。到她這個年紀，有什麽看不透的，她收回視線，示意顧佳過來：“咱們出去聊。”
顧佳滿腦子都被一個“聊”字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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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男神媽媽要和我聊天，婆媳應該聊什麽好#
#怎麽保持我在婆婆面前良好的形象，成功收獲助攻一枚#
彈幕滿天飛，顧佳面上表情沉着又冷靜：“好。”
顧佳小心翼翼帶上房門，回頭撞上梁媽媽的眼睛，只覺得自己那點心思無處遁藏。她下意識地将發絲縷到耳後，掩蓋剎那的惶然。
兩人去了休息室，此時裏面空無一人，是個說話的好去處。
顧佳落後一步，進來的時候順便關上房門。
梁媽媽等她關上門後，開口詢問：“請問小姐貴姓？”
“顧。”
梁媽媽露出恍然的表情：“知秋常和我們提起你，叫顧佳是嗎？”
“是。”
梁媽媽唇角微翹，她的聲音柔軟又棉和，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我先生很喜歡你的《山河》。”
顧佳舔了舔嘴唇，緊張的心情已經在這一問一答中慢慢平靜下來：“……謝謝。”
“知秋也很喜歡你。”
想到那個灑脫驕傲的姑娘，顧佳心裏暖洋洋的，忍不住笑：“我也很喜歡她。”
眼前的女生年紀不大，模樣清秀乖巧，她在說我也很喜歡她時，眼裏帶着笑，坦坦蕩蕩，一片真心。
梁媽媽還不至于分不清真心假意，她道：“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女兒為了逃避相親，躲藏到了顧佳家裏。簡爸爸轉頭訓了簡知秋一頓，回頭把要給顧佳的紅包添了一成。
顧佳剛要說“不麻煩”，就聽梁媽媽又說了一句：“也謝謝你今天來探望青舟。”
她心頓時提了起來，又強迫着自己鎮定：“因為知秋今天來不了，所以就由我替她過來，我今天也正好有空，呃，認真說起來，我也是梁影帝的影迷……”
她胡亂解釋了一通，回頭想想剛才毫無邏輯的話，又絕望的閉上眼睛，放棄掙紮。
梁媽媽也是從她這個年紀過來的，哪裏不知道少女懷/春？她會心一笑，話題卻是一轉：“你應該也聽說過他和簡正霖的關系。”
簡正霖，華宇影視總裁，簡知秋的父親，梁影帝目前名義上的爸爸。
顧佳的臉上有點尴尬。
這時候說知道好像不太好，說不知道就等同撒謊，顧佳也說不出口。
梁媽媽卻像是沒看到她的窘迫，緩緩說道：“說起來，他當初說要拍戲時我很反對，但是那個時候我生病已經欠了一大筆債，他爸爸又去世，家裏一貧如洗，什麽也拿不出來，他就站起來，挑起一個家庭的重擔。”
這些，顧佳都曾在采訪裏看過，但聽梁媽媽說起，仍忍不住替他心疼。
“他當時也不過十八十九歲，沒有學歷能做什麽？搬磚、木工，他都做過，幸好後來遇到駱轶航，簽進了華宇。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能接到什麽戲？只能從跑龍套開始，演技、形體硬着頭皮一樣樣學。所有教過他的老師都誇他有天賦，但娛樂圈最不缺有天賦的人。”那段最艱難的時光已經過去，每每說起，梁母依舊紅了眼眶，“幸好他足夠努力也足夠幸運，那段時間李導要拍攝《國共宣言》，一眼相中了他，為了演好這個角色，他每天只睡4個小時，其餘時間除了背臺詞就是不斷揣測人物心理。”
而最後的結果不曾辜負他的努力，《國共宣言》刷新了當年度票房記錄，他初出茅廬，就獲得最佳新人獎，從此星光坦蕩。
但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幸運，顧佳想，有的不過是努力再努力、堅持再堅持之後的進步。
梁媽媽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她柔聲道：“後來我認識了正霖，領證結婚，他也不用再像以前那麽拼命了，只是他性子倔，又喜歡拍戲，我們就随他了。”
她的視線落到顧佳上，後者眼神閃爍隐有淚光，但又夾雜着一絲迷茫，顯然很困惑自己對她說這些做這麽。
梁媽媽道：“他這幾年太辛苦，身體也落下了不少毛病，我一直希望能有個人陪在他身邊，懂得他的堅持和努力，也為他取得的成績驕傲自豪。”
最後，她望着她說：“希望你是這個人。”
對面的女生大概是受到驚吓，瞳孔猛地收縮，表情僵硬在臉上。
梁媽媽想到自己當初和婆婆第一次談心的場面，也是這般忐忑不安，緊張難耐，擔心自己做的不好，怕對方不喜歡自己，又想努力表現，希望對方能發現自己的好。
回憶往事，她眼神更加柔和：“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青舟就麻煩你照顧了。”
說罷，她朝顧佳點了點頭，繞過她走了出去。
留下顧佳一個人滿臉懵圈。
等等，不是，阿姨，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這節奏好像不對啊？！
她都已經腦補了一百集《婆媳大戰》了，結果女主角辭演了。
顧佳迷迷糊糊地走出休息室，正要去梁青舟的房間，突然被人叫住。
“顧佳？”
她轉頭，看到青年站在樓梯口，朝自己爽朗地笑，笑裏是不掩的驚喜。
她記憶一向不錯，更何況這人前幾天才見過。
“陳朗。”
“是我。”聽到顧佳叫出自己的名字，陳朗臉上的笑容愈盛，露出一對笑渦。他三步并作兩步跨到顧佳面前，“你怎麽在這？”
“我來探望朋友。”
陳朗試探性地問：“是誰呀？”
顧佳不欲多言：“只是朋友的哥哥，她今天有事不能來，就托我過來給她哥哥帶點東西。你呢？”
“我也是來探望朋友。”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顧佳，青年心神一動，提議道，“你看過朋友了嗎？我看時間快中午了，不如我們一起吃頓午飯。”
顧佳望了眼挂在牆上的鐘表，還真到午時了，想到還在睡覺的梁青舟，顧佳打算拿了錢包先給他打幾盤熱菜，便婉拒了陳朗的提議：“我今天暫時沒空。”
“那明天呢？”青年被拒絕後也不氣餒，笑眯眯地再接再厲。
顧佳知道對方這姿态顯然是想追求自己，但在梁媽媽說了那段話，又兼之自己現在在梁青舟的病房門口，總覺得各種不對勁。
“不好意思，明天我……”
她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青年委屈地問：“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顧佳愣了下：“沒有。”
她雖然沒有想和他交往的打算，但想必也沒有人會讨厭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
“那就出來聚一聚吧，正好陳峻的女朋友也在。”說着，他打趣道，“說起來她還是你的粉絲，為此陳峻吃了不少幹醋。”
“周五見”他們這一期還未播出，顯然他是從陳峻那裏得知她的筆名。
聽到這裏，顧佳的抗拒倒是少了很多，不過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不好生意，最近這幾天是真的沒有空。”
雖然能見到自己的讀者是件很開心的事，但她對陳朗确實沒有意向，也做不來欲拒欲還的舉動，為了不讓對方産生希望，只能盡力避免和他接觸。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陳朗眼神黯淡了許多。
有些話不必多說，他也能知道。
“那我先走了？”
說這句話時，他的語氣還戀戀不舍，看來的目光像是被抛棄的小犬一般可憐兮兮。
顧佳錯開他的視線：“嗯，拜拜。”
發現顧佳沒有半點挽留的意思，陳朗失落地和她道別。
顧佳等他下樓後，打算回去房裏拿錢包。
一轉頭，就看到梁青舟倚靠在門口，沖着自己悠悠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