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Do you......? (5)

想讓頌頌去美國就醫, 并不是亦辰心血來潮的想法。最早亦萱提出來, 後來因他腦袋一熱的那一晚,只好被擱置。現在他重新提出來向亦萱咨詢, 亦萱震驚:“Shane Y. Chen,你腦子又抽壞了?嫌幸福生活過得太長?你确信你要這樣做?”

他沉默,然後說:“現在我有什麽選擇?我不能不為将來考慮。”

亦萱很久不說話, 最後說:“也是, 這事恐怕瞞不了一輩子,拖得越久将來對彼此的傷害越大。還不如你主動點,她現在就想起來, 興許還有原諒你的機會。如果她不能接受,你們也好說好散,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和感情。”

頌頌聽了卻說什麽也不同意,她說:“不過偶爾頭暈一下, 又沒什麽大事,記憶嘛,我的心理醫生也說了, 準備好了自然會記起來,這事兒急不得。興師動衆去美國幹嘛?醫藥費很貴的。”

他勸她:“醫藥費我借給你, 只是先檢查一下,花不了多少錢。”

她說:“不要, 我可不想欠人錢。”

相持了幾個星期,頌頌沒有松口。最後一次提到這事是周五的傍晚,他們吃完了飯去外面散步, 她說起她的童年:“記得小時候吃一種預防腦膜炎的糖丸,奶油味兒,特別好吃,我吃了自己的還不夠,偷了幼兒園其他小朋友的,一個人連吃了三顆,吃完了躲在桌子底下舔手指頭,才被老師發現。”

他笑,竟然調侃她:“怪不得現在腦子不好使。”

她挽着他的胳膊,氣得擰他,又回憶說:“确實,急得我老爸從課堂上跑出來,趕到幼兒園,揪着我去了急診室。”

夏夜的微風倏忽而至,吹亂他的頭發。他低頭沉默,沒有搭話。她說:“其實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的事故沒敢告訴我老爸,怕他着急放棄項目從四川趕回來。現在他的項目快結束了,過幾個月就要回來,到時候總要跟他解釋。如果有機會徹底檢查一下,保證沒什麽事,也好免得他擔心。”

原以為Shane會高興,沒想到他似乎只是怔怔地一愣。她又說:“至于醫藥費,我已經攢了一陣的錢,本來是想買個單反鏡頭的,如果拿出來買機票,應該也夠了。剩餘不夠的部分,就只好先跟你借。”

其實她還頗向往美國之旅,美其名曰去看病,真正想的是旅游,和愛的人一起走遍天涯,應該是件美妙的事。所以她問:“亦萱推薦的醫生在哪個州?”

他說:“應該在麻省。”

她興高采烈地憧憬:“那離紐約不遠吧?看完了病你帶我去紐約,我們可以去第五大道的蒂芬妮,奧黛麗·赫本吃早餐的櫥窗,還有帝國大廈的頂樓,加裏·格蘭特等黛博拉·蔻兒的地方。”想到那些經典好萊塢愛情片的場景,也會和愛人一起同游,令她心馳神往。

這一天的亦辰頗為沉默,散步回家後,他拿着電腦去了書房:“還有一點工作要完成。”他常常要忙到深夜,所以她并沒有留意,自己在卧室看了一會兒書,不知是什麽時間,顯然他還沒忙完,她看着看着就打盹兒睡着了。半夢半醒間,Shane走進來替她關了燈,從後面摟住她。她還以為他又要騷擾她,擋開他的手,喃喃地抱怨:“不要,好熱。”

空調的風扇聲在黑夜最深處回響,她輾轉反側,睡得并不踏實。再次睜眼時大概是淩晨,窗簾外面的天空剛剛露出點魚肚白,她略一側身,正好看見Shane在晨曦的微光裏大睜着眼,出神地看着她。她還沒全醒,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辨認,似乎看見他雙眼的血絲,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怎麽了,不會是一夜沒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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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伸手一把把她拽過來,還沒等她驚呼出聲,就用嘴唇堵住她的嘴。她被他吻得迷迷糊糊,感到他的手伸過來,手上有燙人的溫度,一把扯開她的睡衣,迫不及待地把她拉進懷裏。

事後他摟着她總算沉沉睡去,她卻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暈頭轉向,況且今天的Shane和往常十分不一樣。以前就算是迫切,他定然還是溫柔的,今天他的動作卻如狂風暴雨,幾乎有點……粗暴。

他睡得很沉,她卻再也睡不着,呆呆地看窗外天邊的亮色一點點擴大。他摟得她太緊,令她有點喘不過氣來,窗外的天空完全亮了個徹底他還是一動不動。她只好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把他的胳膊挪開,自己獨自起床。

往常他睡得總是很淺,稍有動靜就會醒過來,今天不知為什麽,只翻了個身就沒了動靜。她起床去準備完早餐,回去一看,Shane 還在睡,只好一個人吃早餐。吃完了飯她在客廳裏繼續看書,等到快中午才聽到他起床的聲音。

她去卧室裏一看,他已經不在那裏,她轉身去書房,發現他已經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不知在忙什麽。她在他背後問:“要不要來吃早餐?還是直接吃午餐?”

他連頭也沒有回,只說:“不用了,沒時間,這份文件要在美西時間十二點之前趕完。”

美西時間十二點,就是這裏的下午三點。她忍不住提醒他:“咱們下午兩點要去看電影,你還記得吧?”

沒想到他語調冷冷地說:“恐怕趕不及了。”

她不禁有點火冒三丈。以前就算他提不出什麽浪漫的點子,對她可以算得上千依百順,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何曾給過她一點臉色?從昨晚到現在,他不知哪裏來的負面情緒,伺候他吃喝竟然還要受他的冷遇,況且回想早上的事,她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她的語氣自然也不善:“票都買好了,你現在告訴我不去?是,你忙,那就該早點起,為什麽早上還要……”

沒等她說完,他已經霍然站起來,“啪”地一聲蓋上電腦,幾乎沒有看她一眼,把自己的東西扔進包裏:“你這樣我不能集中精神,我看我還是先回自己那裏。”

她的震驚可想而知,氣得渾身發抖,咬着牙說:“行,Shane Y. Chen,有種你就別回來,咱們以後不用見面了。”

他低着頭,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只在路過她身邊時停了一停。她以為他要說些什麽,不料他也沒有,徑直與她擦肩而過。她只聽到身後大門砰然關上的聲音。

兩點鐘她按時出門去看電影。票都買好了,沒道理不去。電影是新上映的大片,周六下午,全部滿座,只有她旁邊一個空座位。為了不打擾大家看電影,她習慣性把電話調到靜音。轟轟烈烈的外星戰船在熒幕上飛來飛去,環繞立體聲充斥耳際。

電影結束,她随着人流走出電影院,把手機重新調回正常聲音。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

她信步沿着人流湧動的街道走了一陣,發現自己走到了人民廣場。被下午熱鬧的陽光一曬,她才想起來沒吃午飯,簡直饑腸辘辘,幹脆去買了一份炸雞,在音樂噴泉邊上找了個座位,專心致志地吃炸雞。

想想她有哪裏做錯了嗎?她想不出來。昨天和任何一天沒什麽兩樣,他們和往常一樣見面,吃飯,散步,親吻,彼此想念。除了昨天她說同意去美國,沒任何不一樣。可是去美國的事原來就是他提的,還勸了她好幾次,如今為什麽變卦?昨天還是熱情似火的情人,今天忽然完全變了一副面孔。相處三個多月,難道熱戀期就是這樣戛然而止的嗎?

誠然,也許他确實很忙,她也說了重話,她說以後不用再見,可誰都聽得出來那只是氣話。

她擡手看看手機,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

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是不是到了點,廣場上音樂驟起,音樂噴泉呼啦一聲噴出一根水柱,四周的游人紛紛退散,只有她還留在原地。身上濺了一片水霧,潮潮的一片,臉上也是,一片潮濕。她抹了把臉,狠狠咬一口炸雞,對自己說,不見就不見,Shane Y. Chen,你也沒什麽了不起。他們在一起不過是幾個月,以前三年她都是一個人,照樣過得多姿多彩。

天都黑了,她才一個人回家。仲夏的夜晚悶熱黏稠,她路過挖了大坑的工地,工地上亮如白晝的探照燈,樓下樹影婆娑的大樹,忽然發現身後有一個人影。那人雙手插兜,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有一刻她有些緊張,盡管教工宿舍一向治安不錯,不過随着附近工地的施工頻繁進行,也有一些閑雜人等在小區附近出沒。

她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身後那個影子始終不緊不慢地跟着。她在自家單元的大鐵門前停下,後面的影子也停下來,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她站在漆黑的門口,伸手在包裏找鑰匙,猶豫要不要找到,後面的人終于踏上一步,伸開雙臂,緊緊抱住她。

她還餘怒未消,厲聲說:“陳亦辰,你放手!”

可他收緊了胳膊不肯放,她一力掙脫,兩個人就一起“哐當”一聲撞在大鐵門上。樓裏的聲控自動路燈頓時大亮,樓下張浩然家的狗開始狂吠。她只好說:“你先放開,上樓再說。”

他沉默地跟着他上樓,一進門又死死攥住她,把頭埋在她肩窩裏。熾熱的氣息直接灌進她領子,她這才覺察出他的不對:“你在發燒。”他這才擡起眼,眼神黯淡。她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手裏拎的電腦包,頭發亂糟糟的樣子,猜測:“你沒回過家?”

他苦笑說:“我在樓下的花壇邊上坐了一會兒。”

她驚異:“坐了一整天?沒吃中飯也沒吃晚飯?”

他說:“看見你出門,我想等一會兒,等你回來。”

“那為什麽不打電話也不發短信?”

他又沉默,半天才說:“……你說以後不用再見面,我的心裏有點亂。”

見他燒得兩眼通紅,眼神渙散的樣子,她心裏先軟了一半,後悔自己早上為什麽沒看出來,畢竟他從來不會睡到中午才醒。難道她難過了一下午,他們的第一次争吵,竟然是因為這種無厘頭的原因?

他低眉順眼地道歉:“頌頌,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

語氣誠懇得像教徒在作忏悔。他畢竟還是沖她發脾氣了,她又不想那麽快放過他,冷笑說:“道歉這麽沒誠意?連束鮮花也沒有?”

他一怔,馬上說:“那我現在去買。”

她恨恨地咬牙:“我說了才去買,還有什麽意義?”

他拖着她的手,神色凄然地問:“那我該怎麽辦?頌頌,你要我怎麽辦?”

她只想拿根棍子敲他的頭,心裏說陳總監,三字箴言不會說嗎?這時候該是說甜言蜜語的時候。想到他一整天沒吃過東西,既不忍,也想為難他,所以只冷冷說:“我伺候你吃飯也要看你的臉色,等你病好了,輪到你做飯。”

他立刻擡眼:“不用,我沒事,今天我來做飯。”

所以他吃了退燒藥,執意套上她花花草草的圍裙進了廚房。其實他一個常年吃外賣的人,哪會做什麽飯。冰箱裏還有一袋冷凍馄饨,就成了他們的晚餐。蔥花被他切得歪歪扭扭,大的大小的小,馄饨湯也太鹹,他們還是頭碰頭吃了個精光。

吃完了飯他說陪她看電影,她問:“你那份美西時間十二點必須完成的文件呢?做完了?”他笑了笑:“明天再說,老貝又不能因為這就炒了我。”

“那好啊。”她仍然在為難他,“我要看愛情片,你來挑。”

他上網查什麽世界最著名的100部愛情片,都是些《卡薩布蘭卡》之類。她說:“這些都看過了,不如看《分手信》。”他神情一頓,說:“我知道一部你一定沒看過。”

結果他從網上找了一部老片子,叫《西雅圖不眠夜》,講帶着兒子的西雅圖鳏夫和巴爾的摩美女電臺結緣的故事,片子是九十年代的經典片,女主角還留着恨天高的發型,男主湯姆·漢克斯還是個小夥子。最後男主帶着娃,終于在帝國大廈的頂樓見到女主,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曾在西雅圖住過幾年,所以知道這部片子。電影一看看到深夜,她停了空調,打開窗戶,任由午夜微涼的風吹進來,躺在他的懷裏,跟他講下午的心理路程:“我當時氣壞了,坐在音樂噴泉前面吃炸雞,心裏罵你,Shane Y. Chen,你個混蛋,你有什麽了不起,也不是非得和你在一起,過去三年我一個人,照樣過得多姿多彩。”

他聽了不說話,她想他一定還在忏悔,心裏隐隐有些得意,又充滿失而複得的喜悅,湊過去親他。他讓了讓:“我在感冒。”她挑眉說:“怕什麽?我們還吃了一碗馄饨,該傳染的早傳染了。”

她親在他嘴唇上,他拉住她又吻回來,溫柔似水。

記得那天的窗外有一輪皎潔的明月,月光如水銀般撒在床前,明亮而耀眼。他的呼吸還很燙,手指也燙,烙在她胳膊上象火一樣熱烈。

折騰了一整天,她着實有些累了,眼皮漸漸沉下來。倒是Shane,即使吃了藥還雙目炯炯地盯着天花板。她都快睡着了,還聽到他在講話。他說:“頌頌,結婚的事,我是認真的,你能不能好好考慮一下?”

她“嗯”了一聲,心裏迷迷糊糊想到些事。他三十歲了,聽A.J.說他家裏極傳統,應該也是着急的。但她剛畢業,還有那麽多想做還沒有做的事,怎麽可能考慮結婚。半夢半醒間,她在心裏找着回答的說辭,還沒找到,他又說:“先別回答,至少……至少要等到美國檢查完了再回答。只要你記得,我這樣問過。”

她當時心裏想,幸好幸好,他只是問問,并沒有單膝跪地舉着戒指來求婚。睡着之前,她記得他最後的話。他語調悲涼地說:“頌頌,我不能沒有你。”她記得她在睡夢中嘿嘿嘿地笑,真是好不容易,終于聽到他講了一句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梨米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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