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蓮花笑

南慶的專場音樂會當天,江淮他們很早就來到了音樂廳,在正式開場以前便在特別安排的VIP專座入座。考慮到江淮的身體情況,他的座椅被提前拆除,可供輪椅直接停放。南慶率領着樂團成員從後臺出來,與江淮及随行的明藍、時薇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在他返回後臺準備前,明藍湊近一步挽了挽他的手,小聲地說:“回去後一切還好嗎?”

他停駐腳步,回身道:“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未必那麽快下定決心回去。我想,我一點也不後悔這個決定。”

明藍笑了笑,松開手:“不耽誤你準備了,回頭我們再聊。”

南慶還沒來得及接話,一旁的其他樂團成員已經開始嬉笑着起哄。明藍和南慶鬧了兩個大紅臉,低頭不語地各自散開了。

等南慶他們走進後臺,時薇道:“你和那個阮南慶很熟嗎?”

“時薇,”江淮低低地搶白道:“這是他們的事,不需要外人八卦。”

“也不算特別熟。只不過,因為我向他拜師學吉他,就稍許熟悉一些了。”明藍這時才想起辯解。剛才別人起哄時,她竟和南慶一樣只會發呆,也難怪時薇要疑惑。

時薇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說話了。倒是江淮露出一絲笑意:“雖然明藍你只和南慶上了一回吉他課,不過我聽你最近彈的,似乎已經找到一點竅門了。明藍,南慶是個好老師,也是個很不錯的青年,和他這樣的人多親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不需要不好意思。”

明藍坐回時薇旁邊的座椅,不安地絞着手道:“江淮,時薇,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好了,明藍,”時薇的聲音裏微有些不耐,“江淮說得對,這是你們的事,我并不想做八卦精,所以,你也不要有絲毫不自在。”

江淮阖了阖眼,又睜開:“噓,演出快開始了。”

叮叮鈴鈴的清脆金屬打擊樂響起,宛如有一陣清風吹過,拂動窗旁懸挂的風鈴,輕巧而靈動。

大提琴弓緩慢地拉開,仿佛有一卷簾子被緩緩拉開。透過一扇虛拟的窗戶,人們被音樂的意境帶動着探出頭去,看到窗外的景致。

古筝營造出波光粼粼的池塘,與細碎的風鈴聲配合在一起,營造出風吹池塘的感官。

而此時,坐在舞臺中央的獨弦琴響起,婉轉而出塵地用音符勾勒出一朵袅袅婷婷徐徐綻放的蓮花。

一朵、兩朵、三朵……在風中、在水中,接二連三的蓮花綻放。夏的氣息是那樣濃郁而又清新。南慶手中的獨弦琴與其他樂手的演奏交織在一起,讓人仿佛能嗅得到蓮花的清雅香氣。

這首曲子,就叫做《蓮花》。

作為開場曲目,輕易便把聽衆帶入到一個帶着夢幻色彩的音樂世界。

明藍想起,她第一次聽南慶彈琴,是在會安的雨夜。那一首《檐前雨》,讓她落淚;第二次是在岘港的酒店,那首《海上帆》,則讓她激動;而這一次他演奏的《蓮花》,帶給她的是真正的震撼。并不是那種地動山搖的撼動感,那種感覺很微妙,就好像從蓮葉間忽然滴落的一顆清露,露珠透明而微涼地流到了她的心底,同一剎那間一只蜻蜓振翅飛起。

一曲終。明藍忘了鼓掌,卻在偶一側過臉時看見,江淮的右手叩擊着自己微蜷的左手,眼眶中滿是淚水。

時薇似乎有些不放心他的反應,拿出紙巾探過身去要幫他擦拭淚水,卻被明藍拉住了。

她朝時薇輕輕搖了搖頭。“他是高興的。”她說。

整場音樂會,明藍都細心聆聽着。流淚、微笑、感動,這種種的情緒和反應,是她自己也沒有料到的洶湧澎湃。她不知道是自己太善感,還是南慶的音樂太具有感染力。她只知道自己不虛此行。

最後的曲目,是《檐前雨》。

雖是熟悉的曲調,和她在會安南慶家中聽的又大不相同。重新編曲過的這首曲子,不止增加了多種器樂伴奏,甚至融入了爵士樂的元素。那樂曲中的雨水,不再是孤寂的冷雨,更像是午後的天空和人間開的一場玩笑。而最後,終究是雨過天青的明朗。

演奏完畢後,南慶用越南語說了一長串話。掌聲雷動,南慶向着臺下江淮他們位置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有工作人員扶着他走下臺來,停在江淮的輪椅前道:“江淮,沒和你事先商量是我的不是,可是,我很想讓大家知道,《檐前雨》這首曲子的原作者——是你。所以,我請你上臺,好嗎?”

江淮的嘴唇輕顫了幾下:“我?我這個樣子……”

“一小時四十分鐘——”南慶淡然地說,“我在這臺上已經表演了一小時四十分鐘了。你覺得一個瞎子站在舞臺上很丢人嗎?何況,我站上舞臺的第一天,我就已經是個殘疾人了。江淮,在這個舞臺上,大家認可的是你的音樂。”

“去吧,江淮。”“南慶說得對。”明藍和時薇也同時勸他。

江淮終于點頭。

他也曾經是舞臺的中心,可多少年了,他沒有走進任何音樂廳。不要說是表演者,就是觀衆這個角色他都生疏已久。

底下那些潮水般的掌聲、鮮花般的笑顏都是獻給他的嗎?

有觀衆獻花。除了給南慶和樂團其他成員的,他也收獲了一大束。

五顏六色的花覆蓋在他那雙死寂麻木的腿上,依然是明麗動人的。

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用雙手掌夾緊花束,堪堪舉起一點,微微搖動手臂,向着觀衆席微笑致意。

音樂會散場後,南慶沒有直接去後臺換裝,而是同明藍一起,護送江淮的輪椅由斜坡下到觀衆席。

“南慶,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機會,”江淮說,“讓我記起,自己還曾經是一個不錯的音樂人。”

南慶說:“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你舍不得那只是‘曾經’。”

江淮沒有應聲。明藍怕他傷心,故意打岔道:“诶,南慶,這次演出這麽成功,有沒有慶功宴什麽的等着你?”

南慶一愣,眼皮微微耷拉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苦惱着什麽,最後,眉頭一松,似乎豁然開朗地微微一笑道:“慶功宴這種事,不該是自己安排的吧?”

明藍不解其意。

“你覺得我今天的演出值得一場慶功宴麽?”他又問,嘴邊的笑意帶着點壞壞的感覺。

“值得呀。”明藍睜着大眼睛很認真地回複道。

“預先的安排倒是沒有……你給我辦一個怎麽樣?”

“……”

明藍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傻眼了。

“我的要求讓你為難了嗎?”南慶閉着眼睛道,“那就算了。”

不知道為什麽,明藍總覺得他的語氣裏不像是在表達失望,倒是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可是他那句“算了”卻讓明藍起了一種相反的感覺:她并沒有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氣,反而是……說不出的失望。一咬牙,她應承道:“行,我給你辦!”

她沒有看見江淮和時薇互相對視了一眼。随後,江淮說:“南慶,明藍,我的身子不方便,出來已經大半天了,就先和時薇回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明藍後悔自己的粗心,竟然沒顧慮到江淮的身體情況,就一拍腦袋答應了南慶玩笑一般的提議。可看着南慶聽到自己願意給他辦慶功宴後的開心表情,變卦的話便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明藍。”南慶朝她站立的方向伸出手,摸索了一下後觸到了她的手腕,很自然地握住了她,随後樂呵呵地對江淮道:“今天先借走明藍小姐一下,人一定安全送回。”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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