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慶生禮

南慶聞聲微微轉過臉,蹙眉道:“被風嗆到了?”

明藍紅着臉,憋完一口氣後說道:“可能是吧。”她回答的語氣很不肯定。

南慶說:“把手給我。”

她乖乖伸出手去。

南慶托起她的食指,用他在她的指腹處用力捏了幾下。

明藍感覺一股胸腔內的氣息有一瞬的憋滞,随後又通暢起來,打嗝的情形卻很神奇地止住了。

“好了吧?”他放下她的手。

“嗯。”她的食指還停留着他手上薄繭按壓過後的觸感,“你哪裏學來的這一招?”

“是我媽媽。”他的笑裏有無奈和留戀,“我的親生母親。小時候,我打嗝時她這樣給我按過。”

明藍躊躇了一下後,問:“你有沒有問過她,關于你的親生父親……”

“沒有。”他說,表情很平靜。

“你從不好奇?”

他的樣子讓人讀不出真實的情緒來。只看得出似乎是他有認真在考慮她的問題。良久,他才回答她:“我不好奇。十五歲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十五歲的時候,我突然瞎了,那樣可怕的事将我幾乎擊垮!随後,又得知我不是養育我十五年的父親的親生子!我沒有力氣再去追問什麽,更談不上滿足好奇心。後來,連我的母親也去世了,我就更沒有多餘的精力去了解我的身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謎。我已經有兩個父親了,呵,”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聲,“我想我并不在乎再多一個從來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的所謂生父。也許……在我潛意識中我在抗拒什麽,抗拒更多可能的潛在的悲劇,怕自己的身世會有更加不堪的一面……”

他的眼睛真漂亮,她所認識的人中,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的眼睛像他長得那樣好看,即便總是帶着虛無和空洞感,卻依然掩不住這是一雙美目的風采。

他的瞳仁好黑,深邃得像兩個小小的幽潭。此時,他那雙泛着細碎淚光的眸子呈現一種奇異的明亮,美得使人心痛。未經任何思量,她本能地便用手輕輕掩住了他顫動的雙唇。

南慶怔忪了一秒,眉間有了些許的笑意。

終于到了江淮生日的當天。,

江淮是不愛過生日的。印象中,除了三十歲的那次江伯母請了些至親好友來做客之外,其餘的小生日不過是家人朋友送一些禮物給他道賀而已。可什麽樣的禮物能讓江淮開心呢?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任何物質的東西對他都是缺乏意義的。他所想要的東西,恰恰無法用金錢買到,例如健康。

每年的這一天,明藍總能看到江淮強顏歡笑地收下母親所送的禮物。而她也會流于俗氣地準備一份小小的禮物,她不指望能博他一笑,只是想盡自己的一點心。他倒也不推辭,可同樣看不出任何歡喜,總是淡淡說聲謝謝之後便束之高閣。

可是,總有什麽是和往年不同的,明藍覺得,江淮的這個生日,會是別有一番意義的光景。

她提前就詢問了江淮,他生日那天能否邀請南慶來家裏玩。江淮很肯定地回答他:當然,随時都可以。只是他也說,不要搞什麽鄭重其事的派對,只當是找個契機朋友之間吃個飯便好。明藍不想給他造成壓力,連連答應。

所以,江淮生日那天,家裏并沒有進行特殊的布置,也沒有其他的客人。除了仆人之外,便只有江淮、明藍、南慶和時薇四個人而已。

菜式方面,明藍倒是提前讓蓮姐多準備了幾個菜。蓮姐雖是江淮從國內帶來的,卻是京族人,語言上、習慣上很容易便融入了越南當地的生活。烹饪方面,更是中餐和越南菜都做得很不錯。豐盛的菜肴一上桌,明藍給江淮和南慶各自分好菜,一桌人吃飯,倒也熱鬧。很久了,明藍都沒有感受過那麽愉快的餐桌氣氛,她看得出來,盡管江淮的眉間仍然常常緊鎖,可他有在努力改變自己,而這種改變總會令她産生新的期待。

“對了,江淮,聽說時薇小姐是你的未婚妻,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請我喝喜酒?就算是回中國辦酒,我也一定出席。”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南慶忽然說。

這個話題顯然讓江淮猝不及防,他有些吃力地放下手中的勺子,愣了三秒鐘後道:“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是說……我們還沒有考慮好。”

明藍感覺到時薇面上有些尴尬,而江淮的情緒也不太好,她雖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卻知道這些細微的變化是從南慶剛才那個問題抛出後發生的。她忙說:“南慶,江淮和時薇都是大忙人,要操心的事太多,所以才暫時顧不上操辦婚宴的。他們結婚是遲早的事,你還怕不請你喝這頓喜酒嗎?”說完,她甚至朝南慶使了個眼色,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看不見!

好在南慶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事實上,他也沒有機會再繼續。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起,蓮姐跑去開門,随後被迎進大廳內的人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先是江淮叫了一聲:“媽”緊接着,明藍和時薇從椅子上站起來,紛紛轉向來人的方向,恭敬地叫了一聲:“伯母。”

南慶表現得有些不自在,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該不該起身,最後,還是站了起來,辨認腳步的方向後,微微欠了欠身。

江伯母走向餐桌的主位,在江淮的輪椅前停下,彎身,抱了抱自己的兒子。“阿淮,生日快樂!”

明藍把自己的餐具移開,讓出靠近江淮的位子給他的母親。她自己則坐到了南慶的左手邊。

“媽,你怎麽會突然過來?”

“原本中午就要到了,可飛機誤了點。還好,總算能趕在今天過去以前跟你說聲‘生日快樂’。”江伯母頓了頓,眼神在南慶身上停留了兩秒,就越了過去,直接落在了明藍的身上,帶着些冷酷的挑釁。“幫我倒杯水過來,要溫的。”

“蓮姐,倒杯溫水過來,再拿一套餐具。”江淮在明藍剛擡身的時候,迅速對一旁侍立的蓮姐吩咐道。

明藍坐回椅子,無意中瞥見南慶的眉頭好像皺了一下。

江伯母也沒再對明藍說什麽,倒是朝南慶開口問道:“這位先生您是?”

南慶遲疑了一瞬,确定對方是在問自己後,回答:“你好,伯母。我叫南慶,是江淮請來的朋友。”

“原來是阿淮的朋友。”江伯母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表情變得溫和了許多,“招呼不周,請多包涵。阿淮那麽快就在這裏交上了朋友,這可真是令人高興啊。阿淮願意交往的人,一定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明藍朝南慶看了一眼,他似乎半點與江伯母客套的意思都沒有,雖然保持着禮貌的微笑,可疏離中甚至帶着點抵觸。明藍清晰地覺得,他不太喜歡江伯母,盡管,他和她才剛剛認識不到幾分鐘。

“其實,我不止是江淮的朋友,也是明藍的朋友。”南慶說。

“哦?”江伯母有點吃驚,冷冷一笑道,“南慶,你還年輕,交朋友可得擦亮眼睛,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深交的。”

南慶笑得比她大聲:“抱歉,伯母,你沒看出來,我是一個全盲的瞎子嗎?”

江伯母噤了聲,好像一下子被什麽噎住了喉頭。

“伯母,你吃過飯沒有?”時薇機敏地看出氣氛不大對頭,站起身打圓場。她帶着讨好的姿态拿起公筷為江伯母一邊布菜,一邊道,“就算飛機上吃過了,也總不及家裏的飯菜香。何況還是江淮的生日,你更要多吃一些。”

江伯母沒有拒絕時薇的好意,似乎也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在她吃飯其間,偶與江淮和時薇閑聊幾句,沒有再搭理明藍和南慶。

晚飯過後,明藍說要去幫忙收拾碗碟。過了一會,黎叔用小推車推出了生日蛋糕。餐廳的燈被關掉,燭光影影綽綽。江淮在衆人鼓勵下閉目許願。而當他吹滅蠟燭,餐廳燈光亮起之際,一陣吉他的彈撥之聲響起。

明藍抱着吉他坐在窗臺上,雙瞳剪水,眉峰微聚望着江淮所在的方向。從她指尖流淌而出的正是《檐前雨》這首曲子的前奏,雖然經過了變奏,可依然不脫原曲的基本調子。

江淮的眼睛濕了,仿佛被這充滿潮潤詩意的音符沾染上了細小的雨滴。

而南慶的琴聲适時地想起,彈奏出《檐前雨》的主旋律,與明藍吉他的和弦組合在一起,清愁中帶着灑脫和飛揚之意。

收起最後一個音符,明藍放下吉他,走到江淮的跟前,輕輕說道:“江淮,這是我和南慶合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嗎?”

“你這段日子,每天去會安就是為了和南慶練習這首曲子嗎?”江淮伸出右手,觸了觸她的手掌。

她輕握住他的手,點頭:“是的。”

南慶的臉上浮現出悵然的情緒,卻是一縱即逝。他輕笑了一下,道:“也虧她還有些音樂細胞,又肯苦練,雖是臨時抱佛腳,好歹總算把這臨時學的曲子給彈下來了。”

“我很喜歡,謝謝你們。”江淮的聲音因動容而哽咽。

南慶道:“其實我還有另外一份禮物送給你。進門時我交給蓮姐了,你不妨現在就拿來拆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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