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談判中

夜色中,車子駛過美溪海灘,*點多鐘,海鮮排擋正是熱鬧的時候。而靠沙灘那邊的餐廳也不時有客人進出。

當車子靠近“4 YOU”餐廳的時候,明藍不自覺地把視線從遠處的墨色山廓拉近了回來,下意識地扭過頭,望了望對自己的注視渾然不知的南慶,莞爾一笑。

她以為她笑得很隐秘,根本沒發出多大聲響,卻不想南慶的耳朵好尖,握了握她的手問道:“你笑什麽?”

“我在想,某個人做完壞事還理直氣壯發飙的樣子。”她忍不住又抿起嘴唇,“好好笑。”

“是在說我嗎?”

明藍覺得他摸不着頭腦的樣子十分單純可愛,撓了撓他的掌心:“還記不記得‘4 U’發生的事?”

他似乎明白過來,嘿嘿一笑,把頭往她肩膀處靠了靠:“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麽了,明明知道那樣會惹你讨厭,可就是忍不住想抱緊你、還想……吻你。”他的臉有些紅。

“你是多久之前就喜歡我了?”

“比你知道的久。”他頓了頓,帶着幾分試探和不自信的口吻問,“你呢?”

她想了想,說:“比我原先知道的久。”

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邊,輕輕啄了一下:“我喜歡這個答案。”

第二天吃過早飯,明藍把南慶送到大門口。兩人站在那裏溫存耳語了片刻,南慶才在阿勇的陪伴下離開。

前一晚他便和她說過最近會經常去市裏的樂團排練,白天的時間恐怕不能陪她太久。她便說白天她可以在咖啡館幫忙,一來可以招待中國來的游客,二來她自己也好打發些時間。南慶之說叫她別太累着自己,其餘的安排随她自己的意。

于是,咖啡館客人多的時候,明藍便在前廳招待,稍閑的時候便去和當地雇員學泡咖啡,做米紙卷。一天時間倒也很快便打發過去。晚上,她還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在餐桌前等候南慶的歸來。

眼見已經是七點來鐘的光景,卻還不見南慶和阿勇進門。她不是沒想過打個電話問問,又怕打擾了樂團的排練,便也只好巴巴兒的傻等。又過了半個多鐘頭,阿勇推開了門,南慶緊跟在他身後也跨進了屋子。明藍起身迎上前道:“可回來了!”

南慶的表情先是有些神游,卻在聽到她的聲音後驀然變得有些激動,他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試圖抓住那個聲音的來源,急迫中甚至帶着一絲惶恐。

明藍主動抓住了他的手,軟糯地低嚷了一句;“我在這裏呀。”

他向前一步,與她貼得更近。他的手摸索到她的臉龐,用一種很珍重的姿态将她輕輕托起,道:“你在等我回家?”

“嗯。”她說,“我還做好了飯。你快去洗手。”

他笑得很開心。

“對了,”吃飯的時候,南慶說,“我今天找到一個不錯的護士人選,是我養父介紹的,當年他公司的一個高層的父親中風,請過這位護士護理,後來恢複得很不錯。我想,應該是個細心又有經驗的護理人員。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就這兩天,安排她去江淮那裏見工吧。”

明藍沒想到,他對江淮的事這樣上心,感動地道:“你就是為這事才這麽晚回來的?”

他一怔,木木地說了句:“算是吧。”

“我是不是為難你了?”

“怎麽會?你不說我也打算這麽做的。”他嘆了口氣,“我也希望江淮能過得好一些。”

飯後,明藍本想陪南慶再聊聊天,又或者是去外面散散步。誰知他卻有些不同尋常地意興闌珊,只說自己太久沒碰琴,今天練習的時間長了些,有點困倦。她想想也不無道理,就沒有勉強他,自顧自回了自己的房間。只是片刻之後,南慶的獨弦琴音響起,她心裏暗自嘀咕:不是說練了一天琴累了嗎?怎麽又彈起琴來?她心裏雖然有疑惑,但也終究沒有太當一回事,倒是枕着這時斷時續的飄渺琴音,漸漸入眠。

南慶卻幾乎一夜未眠。時而低頭撫琴,時而憑窗發呆,阿勇半夜進他房裏伺候茶水時,他用越南語吩咐了一句:“今天我見過什麽人,不要和明藍說。”

阿勇說了一句“知道了”,退了出去。

他去樂團練習是真的,他為替江淮找護士而聯系養父阮伯雄也是真的。只是他向明藍隐瞞了一點:就在他下午四點多鐘準備趕回會安家中的時候,他接到一通電話,而對方是江淮的母親方孝齡。

不知道為什麽,他接起那通電話的時候,并沒有太多驚訝。又或者說,在妹妹葉允初為他念過母親的日記之後,他就已經有了某種微妙的預感,那種預感并沒有告訴他将來會發生些什麽,只是讓他強烈地感覺到,将有什麽一定會發生。而這一切終于來了。

“阮先生,我該稱呼你阮先生,還是葉先生?”這是方孝齡在電話裏說的第一句話。

他沒有回答她。

她兀自說了下去:“我有很多疑問,我想,你會願意給我解答的,對嗎?當然,你可以拒絕,我也可以去找另一個人要答案。”

他很想保持冷靜,可是呼吸卻不由自主變得急促起來,他幾乎是嚷了起來:“您需要我提供什麽樣的答案?”

“當面談吧。”她很幹脆。

“可以。”他也不遲疑,“您在中國嗎?我會買最早的機票過去找您。”

“不必了,”方孝齡的口氣裏帶着幾分意願得逞的快感,“我就在岘港,這裏的地址……我讓司機告訴你,我等你。”

電話被轉了一手,與南慶通話的人變成了一個當地的司機,對方向他報出了一串地址,他轉身吩咐阿勇立即出發趕過去。

方孝齡就坐在在白藤路沿江的一張長椅上。阿勇發現了她,便将車停靠在路邊,打開車門,攙扶着南慶下車。

“如果不是那次阿淮生日見了你一面覺得眼熟,我這次回國後找人調查了你的身世,我還不知道,你居然能對那個丫頭用情到這種地步。”方孝齡冷哼一聲,“我想,就算你當初沒能認出她來,但你和她、還有江淮認識那麽久,如果你不太蠢,應該早就猜到她是‘何方神聖’了吧?”

南慶的聲音更冷:“在伯母眼中,說明藍是‘何方神聖’恐怕是詞不達意,您想說的其實是‘何方妖孽’吧?”

“沒想到,你來越南那麽久,中文倒還很好。”

“大概也是失明帶來的好處吧,可以玩的東西少了,學習的時間便多了。”他說,“十五歲以前我也是個貪玩的人,眼睛瞎了之後才變得喜歡讀書,與其說是用功,不如說是打發無聊,不過十五歲以後有關中國文學的書籍,讀的都是盲文版的,還是有限了些。”

“你原本不該過這樣的生活。”方孝齡說,“你不怨恨她?”

“她?”他側了側耳朵,“指誰?”

“明藍。”

他好像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我為什麽要怨恨她?又不是她把我的眼睛弄瞎的。”

“你是想告訴我,一碼歸一碼嗎?”

“我不想您告訴您任何事,我也知道,我無法改變您。但是既然您問了,我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承認:我不恨她,從不恨她。”

“問題是……你猜,她會不會相信呢?”她的聲音裏充滿惡毒的挑釁,“看那丫頭的表現,對于你的眼睛到底怎麽會瞎的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嘛,以我對那個丫頭的了解,如果她知道了,恐怕也沒臉再領受你的情意了。”

像是吃了一記悶棍,南慶感到自己被結結實實地打中了,從齒縫間吃力地迸出幾個字來:“您這樣做,對您一點好處都沒有。”

“也對,”她說,“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的事,的确會很多餘。那麽,我們就來談一談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好嗎?”

南慶知道,在方孝齡面前,自己還太嫩,何況,他有明顯的軟肋被對方拿捏着,根本無法反抗,眼下,就只有被牽着鼻子走的份。

“首先,我想确定的是,你對你的身世到底了解到什麽樣的地步?我想想看看你有什麽可以和我談判的資本。”方孝齡冷酷地道,“也許,我根本不需要和你再談下去。”

南慶思忖了一下,道:“我現在的所有身份資料上登記的名字都是‘阮南慶’,可按照血緣關系,我既不姓阮,也不姓葉。伯母,這是不是你想确認的答案?”

“你果然什麽都知道。”方孝齡的聲音裏有一絲掩蓋不住的失望和慌張,“說,你當初接近江淮到底為了什麽?”

南慶突然很想笑,最後,他忍住了,冷淡地道:“您認為是什麽就是什麽,這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您希望我怎麽做。”

“我需要你簽一份文件。”方孝齡說,“可以證明你自願放棄繼承我的丈夫江有昇一切遺産的書面聲明。”

南慶顫聲道:“他當初……走的時候沒有設立遺囑嗎?”

“他是急病過世,沒有遺囑。”她的聲音裏有些不甘,“但我和江淮是他遺産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難道不是嗎?”

南慶很想義正言辭地告訴她,他從來沒有觊觎過江家的這份財富,但又恐自己的高姿态會令自己失去談判的資本,便故意說:“您和江淮當然是名正言順的,只是不知道法律會怎麽看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

“好了,不兜圈子!”她粗暴地打斷了他,“我想,我已經亮明了我的意思,你呢?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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