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尾鐵朗
源森子趴在課桌上對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數字發呆。
講臺上坐着批改作業的老師，空蕩的教室裏留着幾個奮筆疾書的學生。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動在放學後留下來，數學老師以為她回心轉意想要拯救一下自己在挂科邊緣大鵬展翅的學習成績，感動得大手一揮多加了套練習題給她。
并不是完全不會做。
雖然基本上沒有自己完成過作業，但源森子只是不想而不是不會做題。
實際上，在初二之前，她的學習成績在北一的同屆內也能排在前二十。源森子自認為在學習上沒什麽天賦，但她的理解力還不錯，只要願意看書，私下偷偷做幾道題，想要混個及格還是不難的。
解題思路随着視線移動浮現在腦海裏，少女卻并沒有動筆的欲望。
她只是來混時間的。
源母這次的假期有點長，以至于源森子并不想和平日一樣很快就回家。
被及川徹抓回家之後，源家的母女關系幾乎降至冰點，除了吃飯幾乎沒有打過照面。源森子直覺其實母親是想要和她談談的，但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就算最開始心平氣和地溝通，只要是她們倆面對面坐着，最終都會變成以大吵一架收場的局面。
就算再不想承認，她是那個人的女兒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她的母親不知道如何正确表達自己的心情，所以她也不知道，因為從來都沒有人教過她。
少女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小人，她的畫技很差，以至于成品扭曲成一坨看不出狀态的神奇東西。源森子頂着那坨線條組合物看了好幾秒鐘，又突然失去興趣般移開視線。
她随手塗了個除了自己沒人能認出來的黑尾鐵朗。
為什麽要在草稿紙上塗小黑？
源森子皺着眉頭思考了接近三分鐘，在得出“不知道”的結論的同時也得出了“我果然不是很想做題”的結論。于是她擡起頭，舉着手大聲喊起來。
“老師，太難了，我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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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老師從習題冊中擡起頭，教室裏唯一的成年人推了推啤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鏡，用他平日裏上課時那種被源森子評價為“怎麽還沒把自己憋死”的、不緊不慢的語調回答道：“果然這套題對你來說還是有些難了嗎，那我給你換一套。”
不，不用換了，換了也還是不會做！
源森子瞳孔地震。
“不用麻煩老師了，我把題帶回家做做看吧，”少女尬笑着從座位上站起來，撿垃圾般将東西全都塞進書包，“我做得太慢了，會妨礙老師下班的。”
數學老師又推了推眼鏡，他似乎看穿了源森子其實根本不想做題，但還是用他那極富個人特色的語調說着重複過無數次的、源森子根本就不打算聽的廢話。
“我知道現在開始學對你來說很難，源，可是你應該想想自己以後要怎麽辦了。”
源森子抱着書包胡亂點了點頭，逃跑般竄出教室。
太陽幾近落山。不知不覺間也在教室裏趴了好幾個小時，并不是完全沒有做出來，數學老師給她的那套練習題源森子已經寫到最後兩道了，回家之後再應付一下明天交給老師也算是功德圓滿。
以後要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呢？
就這樣普通地混個及格分再普通地畢業，普通地找個工作，最後可能也還是會普通地和母親安排過來的男人結婚。這是源森子抗拒了許多年卻始終無法擺脫的未來。
普通的、無聊的、一帆風順卻并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似乎站在某個十字路口，身邊什麽人都沒有。只要向後退一步，她就能夠回到舒适區，除了心裏不太舒服外，身後那條分岔是平坦無比的；可若是依舊堅持向前走，誰都不知道前面等着的是什麽。
果然還是選不出來啊。
這麽想着，源森子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下意識撥通了某個號碼。
這次電話接通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喂，TAKO？”通訊工具傳來少年的聲音，他的氣息不太穩，應該是剛剛結束社團活動，說不定剛換完衣服。
源森子想象了一下對方滿身大汗的模樣，下意識地将手機往外拿了拿。
她還是很讨厭汗臭味，就算是小黑也不行。
“小黑畢業之後還會繼續打排球嗎？”少女無視了對方的招呼，沒頭沒尾地問道，“雖然音駒的成績還可以......但小黑去打職業好像還是有點勉強吧？”
“喂喂，你不是專門打個電話來罵我的吧！”黑尾鐵朗噎了一下，最終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啊，應該不會再打排球了......雖然有點可惜。”
只是有點可惜的程度啊。
“真羨慕啊，”她小聲說，“如果我也能這麽幹脆利落地放棄就好了。”
那是她追求了十幾年的東西，就算已經學會了向着現實慢慢妥協，真的想要去割舍還是會難以接受。況且她并不是沒有條件，有人還在期盼着她回到那片舞臺，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回去。
“為什麽，”黑尾鐵朗的聲音略微上揚，帶了些少女無法理解的疑惑，“TAKO的話，沒有必要放棄的吧，你和我又不一樣。”
沒有必要嗎。
源森子将視線移到鞋尖。
“我今天放學的時候留在教室裏了，老師給我出了一套題。”她的語氣平穩，仿佛在讨論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嘗試着做了一下，其實并不算很難——”
“所以呢？”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反問道。
“因為發現有更好走的路，所以你打算放棄了嗎？”
源森子完全可以渾渾噩噩地考學，渾渾噩噩地混到畢業，以她的基礎，說不定還能在高三的最後一年裏勉強考上一所收費較高但是分數線不高的私立大學，反正源家供得起。她可以如同母親期望地那般作為普通而平凡的人一直生活下去，至少後半輩子可以衣食無憂。
只要放棄自己堅持了十幾年的夢想，平坦而順遂的人生近在眼前。
“我......”她動了動嘴唇。
源森子承認，有那麽一瞬間她心動了。她在這條孤立無援的道路上走了如此之久，久到自己都覺得累了。有些時候源森子甚至懷疑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其他人口中那般有天賦，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最多是在打游戲方面有點小聰明罷了。若非如此，母親為什麽會對她的才能視而不見呢？
“別随便放棄啊。”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黑尾鐵朗似乎在等她回答，又在發現等不到後再次開口道，“你不應該放棄的，源。
——“我承認，總要有人向現實妥協，但是我不希望那個人是你啊，TAKO。”
作者有話要說：
森子：小黑以後想打職業排球應該不太容易吧？
小黑：你再罵！天才了不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