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Chapter 104
房間內十分安靜, 溫葉書表情認真的看着苗汀蘭, “小如不是布娃娃,她有思想有感情,婚戀這個問題上, 我希望你能拿出對她基本的尊重!”
“你是在指責我?”苗汀蘭定定的看溫葉書:“你覺得我不尊重她?”
溫葉書無力的嘆了口氣, 每次都這樣, 妻子每次都弄不清楚自己話的重點在哪裏, 溫葉書深吸一口氣, 加重聲音對着她說:“不是指責,我和你說這段話的重點是想要告訴你, 小如應該有她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你安排的生活!”
苗汀蘭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內心的平靜,“我沒有安排她的生活,我只是想通過我的人生經驗避免她多走彎路, 女人在這個世上總是受人苛責的,我不能讓我的女兒用婚姻去後悔、去成長!”
溫葉書看着她固執的樣子, 他十分不明白為什麽妻子會有這樣的感覺, 憑心而論, 他自認為從妻子嫁到溫家來, 也許在一些問題上不是那麽遂意,但是總體來講他父母都是心性寬大的人,家中也有保姆阿姨,自己對她盡管做不到溫存體貼卻也尊重愛護, 從她進門就掌管了家中的財政大權,在家裏只要她的意見不是那麽觸及自己的底線他也都盡量遵從,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麽讓她得出要用自己的人生來向女兒教導婚姻不幸福的地步呢?
“葉書,你不知道一個窮慣了的人突然爆發的嘴臉有多麽醜惡,更不會清楚一個沒什麽文化的家庭會怎麽看待兒媳婦!”苗汀蘭好像陷入了一種自我焦躁的情緒中,她不停地重複着電視上、報紙上的一些事例:“那些女孩兒哪個不是家裏的掌上明珠,結果呢?被農村婆婆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是因為那些農村女人眼界淺,一代一代那樣被磋磨出來的,這樣的人心裏都是變态的!我怎麽可能讓我的女兒受這樣的折磨!”
溫葉書聽着她越說越讓人毛骨悚然的例子,想到她年輕時的經歷,有些明白她為什麽總是關注這些事情,他無奈的搖搖頭,忍不住說:“不是每個人都是程天翔和王力那樣的,也不是所有的農村婆婆都是報道上那樣刻薄無情的!”
聽到那兩個名字,苗汀蘭的臉色突變,嘴唇不受控的抖動着。這兩人是在她的前半生中屢次刷新了她對人類劣根性的底線,時過境遷,但是直到現在,想到這兩人她依然從心裏萌生着恨意。
苗汀蘭出身良好,苗家世代行醫,到她祖父那一輩,已經是遠近聞名的杏林世家,家中姊妹3人,她是老大,是天賦最好的一個,從小就被祖父、父親悉心教導的她最大的願望時做一個像父輩一樣的名醫,為了達成這個願望,她嚴格要求自己,從不松懈,終于考上了全國著名的中醫大學,卻不想在畢業那年,恰逢“血、潮”,那一年全國的大學生都被分配到偏遠地帶工作,即使她父親到處做工作也沒用。
在那個貧瘠的小縣城,苗汀蘭因為年輕漂亮、氣質出衆,吸引了衆多的追求者,其中一個是當地衛生局局長的兒子叫程天翔,一個是當地率先富起來那批裏最有錢的,叫王力,本就對自己工作地點不甘願的苗汀蘭在那時看那個小縣城的一切都是厭惡的,更何況當時的她和溫葉書早已經通過雙方家庭定了婚約,有溫葉書這樣的珠玉在前,她又怎麽會多看這兩人一眼。為了早日回到滬城,苗汀蘭每天所有工作的時間都用來學習,終于在一年多以後考上了滬城醫學院的研究生,可是在準備去校報道的時候,發生了意外,程天翔的父親借故扣留了單位同意她脫崗去讀書的意向書,而王力這個暴發戶更是過分,竟然帶了幾個小混混挾持了剛下班的她,企圖用暴力脅迫她,盡管後來很快被救,但是那短短時間的恐懼成為她今生都不敢回想的噩夢,想到王力那張醜陋的嘴臉,生理性的惡心怎麽也控制不住。
看着妻子奔向衛生間的背影,溫葉書懊惱的嘆了口氣,暗自責怪自己不該提起這兩個人,他緊跟着走向衛生間,聽到苗汀蘭不停幹嘔的聲音,輕輕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走進去,将手裏的半杯水遞給她,另一只手體貼的撫着她的後背,溫聲說:“對不起,阿蘭,我不是有意提起這兩人的……”
苗汀蘭伸手制止他想要繼續說的話,遮掩着漱了漱口,冷淡的看着他說:“葉書,我坐了一天的飛機,很累了,在女兒婚姻這個問題上,你有你的堅持,而我有我的原則,你可以用你在外國那套思想來讓女兒将婚姻當學堂,但是我做不到,你知道嗎?她是我身上掉下了的肉,我每次想到她會和一個素質低下的人在一起生活,我的心都碎了!當母親的心你不會體會,因為你永遠不會明白那十個月我和她骨血相連的感覺!”
“我希望我的女婿家世良好、富有學識、待人溫和,我認為我的要求不過分!”苗汀蘭眼眶發紅,但毫不退縮的看着溫葉書,靜靜的說完最後一句話,将杯子還回他手裏,走出了衛生間。
溫葉書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了半天,看到妻子纖細的背影,想到她剛剛疲憊的神色,最終還是決定将這個話題緩一緩,今天已經很僵了,再談下去他們之間除了争吵也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不如改天再說。
可是還不等溫葉書再說這個話題,作為全國載重最重貨輪項目的總負責,他需要跟着這艘貨輪一起出海,便于及時調整貨輪航行中發生的各種問題,這一走就需要二十天。
溫如自從港城回來,就抓緊一切時間着手完成自己的論文,她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催促着她,早一點完成,才能早一點去晉城見金鑫。
金鑫每天都和溫如打電話,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輕松,可是敏銳如溫如依然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疲憊和焦躁還有低落。她每天吃完飯都盯着財經新聞一眨不眨的看着,最近新聞上關于煤炭行情的報道越來越多,其中不乏一些私營煤場主因為政策、市場原因從中落敗的報道,每看一次,溫如的心就提的越高。
溫葉書看着坐在沙發上神色各異的妻女,看了眼電視,又轉頭看着臉上愁雲密布的溫如,想了想,站起身對溫如說:“小如,和爸爸來趟書房,有些話爸爸和你談談。”
苗汀蘭面色平靜的掃過兩人,默默的将目光再次看向電視。溫如看了眼苗汀蘭,又看到父親眉宇間的擔憂,下意識覺得一會兒父親要給自己的說的事情可能并不是什麽好消息,上樓的腳步就變得沉重起來。
“小如,爸爸明天就要出航了,這次出去大概需要20來天的時間,走之前,有幾件事爸爸放心不下,其中一件就是你和金鑫的事情。”溫葉書看着女兒,臉上少了以往的微笑,語氣有些沉重:“新聞你也看了,煤炭行情很不好,他們家靠這個起家,那現在只怕也不好脫身……”
溫如聽着父親的話,眉毛也皺起來:“是的,但是他每天都給我說沒事、不要緊。”
溫葉書淡淡笑了下:“他怕你擔心吧,對這方面生意我确實不懂,但是資源生意總會有這麽一遭的,所以你怎麽想的?”
“啊?”溫如奇怪的看着的溫葉書,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
溫葉書目光看向外面,聲音悠遠:“小如,你是我和你媽媽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無論是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咱們家都還算富足,前幾天我和你媽媽說了你們的事情,她的态度很強硬,而且現在金鑫家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傾家蕩産,你還堅持你的選擇嗎?”
溫如一驚,呆呆的看着父親失聲道:“爸爸!我……我不是因為阿钰的錢才和他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溫家的女孩兒怎麽可能因為金錢做出選擇,可是爸爸現在想要提醒你的是,金鑫一旦沒錢,他真的不出衆。”溫葉書說。
溫如眼裏都是驚訝,好像完全沒料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半響後才慢慢回神,輕輕點頭道:“對,如果他家沒錢,他的能力和你認識的年輕人相比确實不出衆,可是對我來講這根本不重要,而且我認為即使他沒錢,就憑那張臉他都挺出衆的。”
女兒帶着脾氣悶悶的話逗笑了溫葉書,他深吸一口氣,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感慨道:“好像一眨眼,爸爸的小公主就長大了,既然你不在乎這個,那麽爸爸想對你說的是,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不要因為這個問題和你媽媽起沖突,你媽媽的脾氣很執拗,你是她的乖乖女,所以你越是不同意她,她會對你壓制的越厲害,同時更加厭惡金鑫,所以不管她說什麽,你都不要正面沖突,一切等爸爸回來。”
溫如秀氣的眉毛擰起,憂慮的看了眼父親,緩緩的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随着汽笛的一聲鳴響,遠航的貨輪漸漸啓動,溫如站在口岸看着遠去的貨輪,想到前一天父親對自己說的話,默默的嘆了口氣。
家裏少了男主人公,苗汀蘭和溫如之間的氣壓低至冰點,還未到深秋,溫家的小洋樓卻冷的想提前步入了寒冬。即使母女兩在一起,也往往說不到三句話,溫如就被母親意有所指、夾槍帶棒的話說的垂頭不語,而苗汀蘭看着這樣軟抵抗的女兒,心中就慢慢冒火,家中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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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将文檔上的論文從頭通讀了一遍,确定沒有出現錯字、标點符號這樣的低級錯誤之後,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她看了眼桌子旁的日歷,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從港城回來五天了,她終于完成了自己論文的初稿,接下來送給周教授,趁着教授修改的時間,她就可以去晉城看她的親親男朋友了!想到這個,溫如心裏就像吃了蜜一樣甜。
苗汀蘭坐在客廳看書,看到女兒面帶喜色的從樓上下來,一副準備出門的打扮,問道:“去哪裏?”
溫如下意識的緊張起來,轉頭看着母親,回答道:“去學校,論文寫好了,要交給周教授。”
苗汀蘭沒有說話,看了女兒兩眼,淡淡的“嗯”了聲,算是同意。溫如怯怯的向她告別後,直到走出家門,才覺得松了一口氣,有些心累的晃了晃頭,但在看到自己裝訂整齊的文稿時,臉上又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周教授沒想到溫如的論文會形成的這麽快,看到她送過來時還微微驚訝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笑着接過,翻了兩頁之後,才笑眯眯的說:“我先看看,随後給你意見。”
溫如笑着點點頭:“謝謝周教授。還有一件事想要麻煩您,我想請一周假可以嗎?”
“一周?”周教授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但卻沒有追問,随和的點點頭:“可以。”
拿到假期的溫如十分開心,她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去往晉城的航班,滿意的發現從滬城前往晉城的航班最晚一直到23點,她一邊腳步匆匆的向校外走去,一邊低頭想着回家怎麽向母親說。
想到母親,她發愁起來,說實話肯定是不行的,別說去晉城陪金鑫,最好在母親面前連金鑫兩個字都別說,她咬着唇暗暗思考着要怎麽撒謊看起來會真實一些,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苗汀蘭打來的,溫如有些小心的接通了電話:“媽媽……”
“小如,論文交了嗎?”
“已經交了。”溫如想了想加上一句:“剛剛交的。”
苗汀蘭淡淡的“嗯”了一聲,說:“如果沒事的話,陪媽媽逛逛街吧。”
逛街?溫如想到母親從回國到現在每天都待在家裏确實挺無聊的,自己因為金鑫的事情和忙着寫論文,也一直沒有時間陪她,此時母親這個要求讓她心裏生出一點愧疚,立刻乖巧的應了下來。
苗汀蘭在電話裏拒絕了女兒回家接她的要求,直接說了一個地點,讓溫如到那裏和自己回合。溫如挂斷電話,微微擰了擰眉毛,母親說的地點她再熟悉不過,恰恰就是金鑫在博明廣場的西餐廳。
她将手機丢到一邊,靜靜的看着車外,思考着這件事是巧合?還是有意?
到達餐廳時,還不到11:30,門口的服務生見到溫如立刻熟絡的迎上前:“溫小姐好,金總今天不在。”
溫如笑了笑:“我知道,我媽媽和我約好在這裏見面。”
服務生一聽也笑了起來:“不好意思,我誤會了,請問溫女士訂的是?”
溫如跟着服務生往裏走去,說:“她說訂的是楓葉間。”
聽到這個包廂的名字,服務生腳下頓了頓,轉頭看着溫如再次确認:“楓葉間?”
溫如看到服務生的表情,也下意識的懷疑了下,拿出手機看了眼,笑着點點頭:“是的,信息上說的。”
服務生面色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掩飾過去,笑着将溫如帶到包廂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聽到包廂裏傳來同意進門的聲音,才将門緩緩推開說:“溫小姐,您的包廂到了,請進。”
溫如在聽到包廂裏傳來的聲音時,就感覺不太對,當門被徹底推開時,看到裏面站起身的身影,她徹底懵逼了,站在門口呆愣了好半天,才緩緩道:“賀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