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想起
和張叔一起回到別墅裏,顧羽羽反而是顯得緊張的那個,尤新就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般倒是格外平靜。
顧羽羽的母親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初次看到她的人都以為她只有三十多歲,可能不止是心态好,也要歸功于保養得宜吧。
顧眉與顧羽羽長的有三分相似,倒是顧爸與顧羽羽長的更像一些。
尤新第一次看到顧眉的時候,感覺上她不像商人,倒更像一位學者。她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手上端着一只畫着松竹的茶杯,茶杯中升騰出一點熱氣。
熱氣将顧眉氤氲在一種朦胧中,倒有點禪意。
此時的顧眉,頭發绾在腦後,發絲嚴謹,沒有一絲落在外面,一副無框眼鏡,神情有一點威嚴,薄抿的嘴唇将那威嚴更加重了幾分。
看到這樣一位當家人,很難想象顧羽羽所說的帶着顧爸私奔的那個人就是她。
自打進了門,顧媽就沒說話,兩個人就站在客廳裏,誰也沒敢坐。
顧爸坐在顧媽身旁,只是低頭沖着茶杯,沒說話。
茶幾上放着幾張從網上打印下來的新聞報道,頭幾頁雖然不清楚,但還是能看清上面印着的人物是誰。
前兩頁是顧羽羽和尤新在菜市場買菜,兩人時而親昵交談,時而手臂相牽,看得出很甜蜜。
下一頁則是一張結婚照,照片上的人依稀能看出來是更為年輕的尤新,他旁邊的人是楊黎,兩個人雖然看不出有多甜蜜,但眼中都泛着喜悅的光芒。
再接下來,是最近的一組照片,分別是楊黎和彭恺的不同時間段的照片。
這些照片下方都配有相應的新聞報道。
顧羽羽和尤新那幾張,下面寫的分別是知名編劇包養情人,兩人交往疑似在知名編劇離婚之前。
最後一張照片也不知道是誰照的,正是楊黎和尤新談離婚時的那間餐廳裏,而不巧的是顧羽羽居然也上鏡了。因為他們坐的近,倒好像是事先約定好的,還有顧羽羽為尤新蓋衣服的畫面,居然也都一一入鏡。
顧羽羽拿眼睛掃了掃那幾組照片,看到最後一張,她悄悄為尤新蓋衣服那張時,嘴角忍不住勾出一個弧度。
尤新也看到了那張照片,臉上的平靜稍稍改變了些,當然,變化不大,表情卻越發的柔和起來。
“小羽,尤新,這新聞裏面的都是真的?”顧爸沖完了茶杯,直起身子,臉上的表情十分嚴厲,是生氣吧。女兒帶了個年紀大的女婿回來,居然還沒告訴他們,這孩子是離過婚的。
他們不是歧視離婚的,但總要跟他們說一說到底為什麽離婚,對他家羽羽究竟是不是真心。
顧媽聽到顧爸問起這個,透過熱氣看過來。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變化,似乎只是想聽一聽。
顧羽羽看到媽媽如此,就知道她媽這關不好過了,畢竟,她爸整天在家相妻教女的,她媽可是個純正的商人,天天跟那些算計別人的人較量,想糊弄都難。
“有一部分是真的,有一部分是媒體為了噱頭胡編亂造。”顧羽羽只能這麽說,畢竟尤新離婚是真,新聞裏也不過是真真假假,為了吸引讀者眼球誇大其實罷了。
“你聽過空穴來風嗎?”顧媽忽然開口,聲音板正,低沉,與她的形象倒是極為不符合。
顧羽羽一怔,空穴來風?她皺了皺鼻子,心想着,老媽是要挖什麽坑要讓自己往下跳呢吧。
“不敢說了?我記得幾年前,有人跟我說世界上沒有空穴來風的事,事實真相如何,需要我們用眼睛仔細分辨,用耳朵小心的甄別。那現在,是不是與幾年前不同了,所以,連讓我們知道真相的勇氣都沒有了?”
顧媽媽的聲音雖然嚴厲,但再說話時,聲音中已經帶了幾分暖意。
尤新一直聽着,他原本以為顧媽媽是個商人,還是個做大生意的商人,商人重利輕離別是很正常的,他也做好了一定要堅持下去的準備。
沒想到進屋來之後,先是罰站,現在又忽然問起了事情的原委,他看着坐在沙發上的一對父母,心裏已經有點不确定他們到底會不會阻止他們的婚事了。
顧羽羽想起幾年前的事,那時候,她還是個法律專業的在校生,放假的時候,不想回家,索性和同學一起去打工。
工作了近一個月,最後離開的時候,公司卻不打算給錢,反而誣賴他們搞砸了一個合約,還需要他們賠錢。
那時候,顧羽羽氣不過,想到的不是自己想辦法還自己清白,而是打算讓母親出面解決。
她找到顧媽,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說了句,他們就是空穴來風,我們根本沒參與過那起案子,怎麽會搞砸了。
顧媽當時也很忙,但還是撥出時間聽女兒說了打工的事。等女兒說完,顧媽只說了一句話,既然是空穴來風,那你就去證明給他們看。
顧羽羽沒想到自己媽媽居然會這麽說,那就是不幫忙了,帶着對母親的不理解,以及對那家公司的氣憤。顧羽羽還真的去查了那個所謂的合約的事,當然以她當時的身份肯定查不出來,但貴在她腦子靈活,托了認識的同學的親戚,事情終于有了轉機。
原來所謂的合約,根本就是公司随便扯出來的借口,那個合約本來就作廢了,怎麽會被他們搞砸。
事情清楚了,顧羽羽和同學去公司理論,在事實面前,公司的負責人不得不将他們的工資結算給他們。
這是顧羽羽作為法律專業學生做的第一件跟法律有關的事,當然,也成了至今她唯一一次接觸與法律有關的事情。
那次事後,顧羽羽收獲不小,也理解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對母親說那些話,只是因為自己憑着自己的能力做成了一些事,感慨有之,卻沒想到母親至今都記得。
“你叫尤新是嗎?”顧媽看顧羽羽還在發呆,所以将問話轉向了尤新。
尤新說是平靜,但心裏怎麽能不波濤洶湧,現在,顧媽問話,他只能戰戰兢兢的回答。
“是,我是尤新。”他聲音平靜,內裏的忐忑卻沒有表現出來。
顧媽眼中眸光微微閃動,嘴角很自然的流露一絲笑意。
“新聞裏說你和那個叫楊黎的是無性婚姻,原因在你。是你想要一個柏拉圖式的婚姻,你認為只有那樣的婚姻才是高尚的,美滿的?”那些新聞裏已經将尤新和楊黎婚姻上的錯誤全部歸罪于尤新。
顧媽這一問,沒有惡意,反而讓人覺得是在好奇。
尤新有些驚訝,也有些難堪,當然難堪不是顧媽給的,而是他自己覺得的,這種事無疑會被人說成是表裏不一。
“媽--您在說什麽呢,不是尤--”顧羽羽聽了母親的話,知道很多新聞裏說的都是一面倒的話,這樣正是在傷害尤新,可母親此時舊事重提,明顯是有意圖的吧。
顧媽瞥了她一眼,又轉向尤新,兩只眼睛還閃着奇異的光芒。
尤新下意識的攥了下顧羽羽的手,然後放開。
“顧--媽媽,請允許我這麽叫您,我和羽羽的婚姻不存在欺騙,她愛我,我也愛她。當然,或許您覺得我們的愛情有點太兒戲,可我們真的覺得很好。我們,我們并不是,并不是無性,無性的……我的上一段婚姻,那時候我,”他中間說的有點斷續,是因為在長輩面前說這個,真的有點不好意思,當說到他的上一段婚姻時,他停頓了下,有些事,就連顧羽羽都不知道,原本,他并不想說,如今,不說,只怕會讓別人誤會他,也誤會顧羽羽,所以,他還是決定把自己一直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不知道您還願意聽我說下去嗎?”
尤新看着顧媽,他的故事也許她并不愛聽。
顧媽倒是很意外這個年輕人會征求她的意見,她點了點頭,既然她都已經回來了,聽聽他們怎麽說,又有何妨。
“你說說吧,我想我也需要用我的眼睛和耳朵來分辨甄別你說的是真是假,也應該給你們這個機會。”
顧媽媽的态度讓尤新心中的緊張少了一些,顧羽羽見尤新要說一些事,趕緊把旁邊的椅子搬過來,讓尤新坐了,自己也坐在旁邊。
顧媽看她如此,也沒說什麽。
尤新的故事,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尤新出生在一個普通工人的家裏,父母都是一家重型機械廠的工人。
三口之家,靠父母的工資生活的也很好。
只是上天似乎看不得尤家這樣知足常樂的生活,尤新大二的一天,他正準備去上課,結果,老師告訴他,家裏來電話,是很緊急的事。
他接了電話之後才知道,父親因為發燒帶病工作,不幸大半個身子被絞進了機器裏。
父親還沒等送進醫院,就咽氣了。
母親因為傷心過度,突發心髒病,幸好送醫及時,沒有大礙。
尤新接到這樣一個電話,哪裏還能繼續上課,請了假,回了家。
到醫院的時候,他才知道,母親心髒病雖然搶救過來了,但同時卻也患了偏癱,中風了。
他看着病床上,含淚的母親,心中的難受自不必說。
突來的打擊一開始讓他不知所措,父母的單位給了賠償,但那一點錢,只是杯水車薪。
他在悲傷中,為父親操辦了後事,又回到醫院照顧母親。
最後,尤新選擇了休學,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到學校,但他也不想放棄繼續求學的可能。
他一方面照顧母親,一方面為了醫藥費,還得向親戚借錢,可惜,那些親戚一聽說他母親的病,都不肯借。
他無奈之下,出去打過零工,在困苦無奈之下,他忽然萌生了寫點什麽的念頭。
他在有時間時就寫點東西,日積月累的,寫了不少,後來,有人指點他向出版社投稿,上天終于還是有點慈悲的吧。
他的作品在一家出版社發表,當然,他得到的報酬并不多。
後來,他不斷的寫,等他終于有了點名氣的時候,他的母親卻去世了,他永遠忘不了他得到稿費後,興高采烈的去醫院告訴母親這個好消息,而母親留給他的卻是蓋着白色被單的臉,母親去世之前,留給了他一封信。
看到信的內容時,他熱淚縱橫,那是父母對兒子最後的一份關愛。他們用這些年賺的錢,給他買了一棟房子,他們希望兒子将來能有一個傍身的物件,不使他被人欺侮。
可憐天下父母心,就是在母親那樣的時候,都不肯說出那套房子來。
看過這封信後,尤新不知道該怪父母對他愛的太多,還是怪父母愛他們自己太少。
失去了父母,尤新就像是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及方向。
還好,他寫的劇本被一位導演看上了,邀請他進劇組。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楊黎。
楊黎對劇組的人都很好,尤新雖然是編劇,倒也沒到名氣大的不得了的地步,所以,得到楊黎的關照,他的心裏多少是受寵若驚的,後來,楊黎還向他請教一些劇本的細節。
兩個人慢慢的就互相有了好感,直到楊黎向他求婚,他一個人漂泊在外,能得到別人的關心,真的很溫暖。
他沒有猶豫,答應了。
楊黎說她的事業剛剛開始上升,如果讓媒體知道他們結婚了,可能對彼此事業都有影響。所以,他們暫時不要住在一起,等以後事業穩定了,他們再對外公布。
那時候的尤新,對楊黎十分依賴,也願意聽她的話。
所以,楊黎的大房子裏只住着尤新一個人的時候,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如果,楊黎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或許,他們的婚姻真的可以維持很久,只是,女人的話有多少真實,而女人的欲望又怎麽會是一個尤新能滿足的。
五年之後,楊黎告訴尤新,她愛上了別人,并且還和那個人有過孩子。
這樣的一個消息,是毀滅性的,但尤新曾經經歷過更為慘痛的事情,所以,他幾乎有點麻木。
他答應了離婚,答應成全他們,他,太累了。
若不是顧羽羽出現,只怕他會選擇孤獨終老。
“所以,我很感謝羽羽,如果不是她,我想我不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快樂,什麽是真正的愛。”說完,尤新沉默了。
他以為再回憶過去,會是痛苦的事情,但他只感到淡淡的遺憾,卻沒有痛。
“你恨你的前妻嗎?”顧媽淡淡的問,聽了這麽多,她也為面前的這個男子惋惜,可也為他的自尊自傲而感慨。
“不!我不恨她。如果當初沒有她,我想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尤新想了想,很坦誠的回答。
顧媽看着他,半天,點了點頭,他的回答是真實的。
“好吧,我聽你爸說,你們答應考慮要給我們生孫子孫女的事,可得抓緊了。”顧媽站了起來,拉了顧爸要回屋去,臨走來了這麽句。
顧羽羽和尤新以為怎麽着,父母也會來一個棒打鴛鴦,甚至撕支票什麽的,哪裏想到只是讓他們講了個故事,然後,就這麽輕描淡寫的答應了?
“媽,爸,你們這是不反對我和尤新了?”顧羽羽傻不愣登的問了句。
顧爸回頭白了女兒一眼,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媽說很喜歡那件旗袍,你……你們呀,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我還得和你媽算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