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更新時間:2017-06-15 20:00:03 字數:4121

“你晚餐吃過了沒?”她問。

“不太确定。”

“什麽叫作不太确定?”

“我不知道一個禦飯團能不能算是晚餐。”

“呃……那我去冰箱看看有什麽可以弄給你吃好了。”說完,她起身,作勢就要走向廚房。

他卻也跟着站起,制止了她。

“不用麻煩了。時間也不早,我先帶小翔回家,你休息吧。”說完,他拿出自己的皮夾,支付了今日的薪水給她。

她接過手,突然覺得那幾張鈔票有些沉重。“我說啊,你要不要少算點時薪給我?”

“為什麽?”他皺眉,笑了,“哪有人賺錢還嫌時薪高的?”

“因為……該怎麽說……”她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最初,他以時薪七百來利誘她;後來,她因為拿得很心虛,于是主動要求“以量制價”。

她表示既然自己已經從臨托升等為正式的保母,那麽她可以算他便宜一點,一小時四百就好,畢竟她沒有保母執照,也只算是基于友情幫他帶孩子。

可她最近仔細計算了下,覺得自己還是很無良,畢竟她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照顧孩子,小翔已經六歲了,很多事情都能自理。

他可以自己吃飯、自己上廁所、自己寫作業,甚至累了就自己找床睡覺,她根本沒花上什麽心力。

“你自己都沒算過嗎?照這種模式支付下去,你的薪水搞不好有一大半都被我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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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笑了笑,不以為意,“你會不會替我顧慮太多?”

“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但至少還懂得不能殺雞取卵的道理。”

“我現在變成雞了?”

“而且是會下金雞蛋的雞唷。”

“夠了你。”他被她逗得笑出聲,道:“放心吧,出生入死的代價沒有你想像的那麽少,我絕對支付得起你的時薪。”

夏光桦說不出話來,心裏好悶。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态,可她就是不想再賺他的錢,尤其這是他出生入死賺來的錢。

她那陰郁的表情讓他有些在意。

“還是你其實不太想繼續這份工作?”他擅自猜測了她的想法,“是不是覺得太累,吃不消?”

“呃,倒不是因為這樣……”

“你還得畫稿子不是?”

“是呀,但我可以半夜畫稿、白天睡覺,晚上幫你照顧小翔。”

“這樣你到底一天睡多久?”

“最近畫稿的壓力是比較大沒錯,但……”她歪着頭計算了一下,“大概四小時吧?哎呀,無所謂啦,我年輕力壯,頂多就是睡少一點——”

一句話未完,他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你睡太少了。”他的手勁極為溫柔,撫觸裏甚至有着一股對她的憐惜。

她因他突來的舉止而驚愕,整個人渾身僵硬、繃緊了神經。她毫無反應,只是瞠大雙眼地看着他。

“黑眼圈愈來愈深,你真的撐得住?”然後,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道:“如果吃不消的話,可以讓我知道,我會再去找其他的臨托保母。”

她根本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

“你有聽到嗎?”

“啊,有!”她如夢初醒,慌亂應聲。

靜靜凝視着她,他并不是沒注意到,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最近瘦了一些,氣色也不比從前初識的時候好。

他知道這女人一定瀕臨透支了,只是逞強着不說。

“還是你需要我來照顧你幾天,像是坐月子那樣?”他開玩笑似的道。

“你?照顧我?”她笑了聲,不搭理他的胡言亂語,“你還是想辦法好好照顧你自己吧,大忙人。”顯然對他沒什麽信心。

正巧,他這個人就是不太喜歡被看扁。

隔了兩天,他請了一天的特休,七早八早拎着一袋生鮮蔬果,憑她給的那把鑰匙進到了她家。

屋內安安靜靜的,這時間她大概還在睡吧?

輕手輕腳爬上樓,她卻不在卧房裏;他納悶了下,來到她的書房,發現她竟然趴在工作桌上睡着了。

他皺了眉頭,心裏的酸澀與不忍像是咬了一口檸檬,軟了他的牙根。

“光桦?”他低聲喚了她的名。

見她沒反應,他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耳邊又喚了一遍,“夏光桦,別睡這裏了,去房間睡吧。”

她仍是沒反應。

他嘆了口氣,幹脆将她打橫抱起,走向卧房。

突來的輕飄感讓她稍稍醒了過來,但那也只是一瞬間,她朦胧地看了他一眼,便又不當一回事地繼續睡。

他忍不住苦笑。這女人的戒心會不會太低了點?

一路将她抱進了卧房,直至将她輕放在床上,她都沒再睜眼。

想必她一定是體力透支了許多天,才會睡得如此沉。

他坐在床邊,低頭凝視着她的臉蛋,情不自禁地曲起食指,指腹在她的頰上輕觸了下。

“睡美人,你睡得這麽香,不怕我趁機對你怎麽樣嗎?”他低喃着,卻不知道是對着她說,還是對着自己說。

須臾,他收回了手,轉身離開了卧房,因為怕再繼續這麽待着,他想碰的就不只是她的臉頰而已了。

幾個小時之後,夏光桦被食物的香氣給誘醒。

強忍着濃濃睡意所帶來的痛苦,她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心想是哪家人這麽沒道德,大白天就在煮這種香死人的料理。

她幾乎是閉着眼睛摸到了窗邊,正打算把窗戶給關上——嗯?等一下,她什麽時候回到房間的?

怪哉,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書房裏畫稿啊,莫非她趕稿趕到靈魂出竅、胡裏胡塗爬回房間裏去窩床?

算了,那一點也不重要。

她的意識在清醒的瞬間就已經被這陣陣飄香給綁架了,她還聞到了濃濃的九層塔香氣。

那是哪一道菜?是三杯雞還是炒蛤蜊?香氣充斥了整個房間,簡直就像是嘲笑她這個只會啃面包吃餅幹配咖啡的魚幹女。

一想到這裏,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下床。

可惡,等她刷牙洗臉之後,她要到超市對面那家快炒店去瘋狂點他個四道菜來犒賞自己——雖然她不知道是要犒賞自己什麽。

梳洗過後,她走下樓,可才踏沒幾階,她就看見孫時郁大方地坐在客廳裏翻閱雜志,她吓得差點直接從階梯上滾下去。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她駐足在階梯的中間,錯愕不已。

他看了她一眼,失笑道:“這是給我鑰匙的人該講的話嗎?”

“唔……我的意思是,這時間你不是應該在上班?”

“我總能休假吧。”

“那你在這裏幹麽?”

“看不出來嗎?”他的視線瞥向餐桌方向。

她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一桌的菜。

原來她剛才聞到的香味都是來自這一桌。她愣了幾秒,怔怔地步下階梯,走到餐桌前。

“你醒來得正好,剛起鍋不久,應該還沒涼,我正想着該不該去叫你起床。”

“這些都是你做的?”她回頭看了沙發上的人一眼。

“當然。”

“騙人!”她自尊心受創了,“你怎麽可能會做菜?”

“食譜多翻幾遍,照着做能有多難?”他一臉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低頭繼續看着手上的雜志。

“可是……”比起追問是哪本食譜這麽好用,她更好奇另一件事,“你難得休假,為什麽不在家休息?”

“我不習慣閑着沒事做。”他從容地翻了下一頁。

“什麽呀?”她笑了出來,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答案。“不習慣閑着,那你幹麽還休假?”

他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道:“因為我在想,你平常都已經吃得很随便了,趕稿的時候肯定只吃手邊的垃圾食物吧。”

糟糕,被發現了。

可她随即回過神來,打哈哈反駁,“唉唷,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別看我這樣,小翔下課回來我總要煮點像樣的東西給他吃吧?所以我不是只吃垃圾食物哦,我也是有在吃正場I養的食物。”

“你的意思是,除了晚上那一餐之外,其餘只吃垃圾食物?”

“……你一定要分析得這麽精辟嗎?”

“抱歉,職業病。”他輕笑了聲,然後阖上雜志,“別顧着說話,先吃點東西吧。”

說完,他走進廚房,拿了兩副碗筷。

都已經一點半了,他似乎也還沒吃午餐的樣子。是因為在等她起床嗎?她坐了下來,接過他盛來的白飯,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那是一種睽違多年、被人呵護照顧的感覺。

自從她離開老家,獨自來到臺北打拚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這樣子盛飯給她了,就算李建山偶爾會替她帶飯來,多半也只會吼一句“喂!女人,吃飯了,再不下來我把你的份也吃光光”等等不怎麽有良心的話。

她扒了一口飯,配了一口菜,突然想起前兩天他說過的那句“還是你需要我來照顧你幾天”的話。

原以為只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他真的兌現了,她忍不住擡眸偷偷瞄了眼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的吃相端正,看得出來是受過良好的教育。雖然上回跟他去吃牛肉面時就已經知道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幹麽?”他感覺到了她的視線。

“沒有啊,哪有幹麽。”她心虛,連忙撇開目光。

他揚起唇角,笑得很保留,半晌又說:“等等五點我自己去接小翔就好。我想他來了一定會纏着你,所以晚上我就不帶他過來了。”

“哦。”她應了聲,沒有多說。

她明白他是在為她争取更多的畫稿時間。思及此,她的唇角不自覺地提起淺淺的弧度。

“謝謝。”她忍不住說了心底話。

“謝什麽?”

“全部。”

不管是為了這豐盛美味的一餐,還是為了他那不易窺見的體貼,抑或是謝謝他為她的人生帶來不一樣的變化……

總之,這一刻,她突然感謝小翔那天迷了路、找錯門,然後老天爺把他倆帶進了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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