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6

35、家和

倆人下樓,餐廳已經開始上菜,朱華身邊留了兩個位置,顯然是給他們留的。

魏籌自然地坐下,尤文溪則有些不情不願。開飯的時候要給壽星敬酒,尤家和董家關系極近,朱華讓尤文溪積極點,尤文溪擠出個笑答應了,那笑容太牽強,惹得朱華多看了她兩眼。最後魏籌主動站起來,拉着尤文溪過去。不好當衆甩臉,砸了董伯父的壽宴,尤文溪暗地裏掙了兩下,沒掙開便由他去了。倆人一起敬,祝董伯父長命百歲。

董伯父喜上眉梢,紅光滿面:“也祝你們倆長相厮守百年好合。雖然這話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已經說過了,但我覺得有必要再說一次。夫妻間沒有不吵架的,但有句俗話說得好,床頭吵架床尾和,以後不要輕易提離婚,傷感情。現在孩子也有了,說話做事就要更加慎重,畢竟馬上也是要當父母的人了。文溪好好養身體,魏籌你要好好照顧她,将來孩子生下來,不管男孩女孩都好,朱華寶鋼都等着抱外孫呢。”他說完又爽朗笑出來。

在座親朋自然附和,朱華尤寶鋼沒說什麽,但還是端出了笑臉。

本來兩只手只是牽着,在魏籌的強勢下變成了十指相扣。魏籌緊了緊手,從容不迫地笑道:“多謝伯父,晚輩記住了,以後一定和文溪好好過。”說完還回頭看了一眼尤文溪。

尤文溪木偶式的捧場一笑。

董伯父笑着搖搖頭:“家和萬事興,記住這句話就行。過去吃吧。”

食不甘味,這頓飯尤文溪只動了一點點,魏籌兩次給她夾菜,她都沒動過。

朱華頻頻看過來,終于忍不住問:“怎麽了?”

尤文溪搖搖頭:“胃口不好。”

朱華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別任性。”

尤文溪點點頭,覺得越發心浮氣躁。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董鳴悅見尤文溪沒吃什麽,又去廚房給她做點心。

尤文溪靠着門口看她打雞蛋,目光不由地就走遠了。

活動室裏魏籌那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裏回蕩。

她看不懂魏籌到底要做什麽,突然把姿态放得這麽低,真的只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他就這麽喜歡孩子?可如果不只是這樣,那又是為了什麽,突然之間缺她不可?會不會太可笑了。

廚房裏叮叮當當的聲音讓尤文溪回神,她沒精打采地扔下一句“別做了”走了出去。

董鳴悅放下打蛋器,诶了一聲想喊住她,最後看到她游魂一樣不在狀态,又住了嘴。

這是吵架了?飯前不還好好的嘛。

朱華尤寶鋼竟然先行回去了,尤文溪走到前院的時候魏籌開着車在門口等她。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走了過去。

回家的路突然變得格外漫長,倆人一路無話,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裏,直到最後到家門口,除了尤文溪下車時魏籌那句“小心”,也別無他言。

尤文溪攥着包往回走,一直忍着沒回頭,進屋後轉彎的那一下,才借眼角餘光看了看身後。

魏籌還站在燈下,修長的身影被燈光修剪得越發挺拔,看起來形單影只。

你到底要做什麽,是不是我想的那樣,我要不要信你?

尤文溪将門關上,躬身換鞋,輕嘆了口氣。

第二天民政局見面,尤文溪車子堵在了半路,長龍排過去一眼望不到頭,魏籌隔半個小時打一個電話過來,三個電話後尤文溪還差一段路才能到。

最後一個電話,尤文溪解釋了路況後那邊沉默下來。

尤文溪知道他在想什麽,手指扣着方向盤,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好的,早不堵晚不堵,這個時候堵,昨天不堵,前天不堵,今天堵。

連尤文溪都覺得是自己在找借口。

好一會魏籌道:“你今天是不是還要孕檢?”

尤文溪“嗯”了一聲,“你怎麽知道?”

“我問了許醫生。”

又是一陣沉默,魏籌試探道:“你離醫院有多遠,不如先去孕檢?”

孕檢是一時半會能完事的嗎,尤文溪下意識想反駁,可想起他既然問過許醫生,自然清楚孕檢流程,于是出口的話便改了改:“不用,還有十來分鐘應該能到。”

車流已經慢慢散開。

耳機裏連那邊的呼吸聲都聽不到,魏籌片刻後緩緩道:“好,我在這等你。”

尤文溪到民政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兩點出門,在路上耽誤了足有兩個多小時。

魏籌也已經在離婚登記處坐了很長一段時間。

人很多,很亂,這是尤文溪到登記處的第一感受。

人生百态,生活裏的酸甜苦辣盡數展露在了這些人的臉上。愛恨情仇在這一刻也仿佛具象化,或沉寂似荒原,一眼望不到未來;或柔軟像海綿,擠出無盡的水;或化作尖銳的武器,攻擊曾經攻擊現在,攻擊對方攻擊自己。

尤文溪沒找到魏籌,路過一對吵架的夫妻,差點被情緒激動的妻子用包揮到肚子。

她險險避開,穿過排成長隊的人流,終于找到坐在角落裏的魏籌,他被一個身形似山的男人擋了大半身體,只有長腿伸在外面。

他低着頭,輕揉額頭,看起來像是有點疲憊。

過了一會他掏手機打電話,随即又站了起來。

手機響起來,尤文溪沒接,往那邊走了兩步,魏籌扭頭,也看到了她。

魏籌沒什麽反應,走過來指了指他坐的位置,對尤文溪道:“東西給我,你坐那,我去排隊,等輪到我們了叫你。”

尤文溪沒客氣,來離婚的人很多,大概要排上很長一段時間了,她懷着孩子,站太久容易累。

“東西都在包裏。”尤文溪将證件、文件拿出來遞給魏籌。

魏籌接過去,一邊翻看一邊問:“我的結婚證是不是在你那?”

尤文溪看他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确認證件沒有遺漏,魏籌輕拍了一下尤文溪的肩:“好了,過去吧。”

魏籌去了隊伍最後,尤文溪坐到座位上。

隊伍很長,魏籌不知道排到了哪裏,找不到魏籌的身影,尤文溪有些無聊。

隊伍裏偶爾傳來吵鬧聲,偶爾有夫妻反悔離隊,多數是像陌生人一樣僵硬地站在那裏,多餘的一句話也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隊伍總算挪動了一點,一個女人面帶苦色,牽着一個兩歲多的孩子,站在離尤文溪兩米遠的地方。

那孩子一直眼巴巴望着一米開外的一個年輕男人,也不出聲,只是靜靜掉眼淚,哭得身子一抽一抽,本來就瘦弱的身軀,越發顯得可憐。

男人明顯是看到了,卻狠心地将頭撇到一邊。

而女人雙目無神地看着前方,竟也沒意識到去安慰一下孩子。

尤文溪怔怔看着那個小孩,手不由自主撫上小腹。

不會的,尤文溪在心裏告訴自己,不會的,他不會這樣的。魏籌不會不理他的孩子,他也不會那麽可憐,傷心難過的時候都沒有人心疼安慰。就算她和魏籌離婚,她的孩子也會比別的孩子幸福,比那些有完整家庭的孩子更美滿快樂。

時間慢慢流逝,人走了一批又一批,終于輪到魏籌,尤文溪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櫃臺前。

登記員查驗證件和證明材料,例行公事地講明婚姻法和離婚條件,又問他們的意願。

魏籌沒有看尤文溪,只是沉默了一兩秒,答道:“沒問題。”

尤文溪手搭在櫃臺上,手指微涼:“我也沒問題。”

登記員整理了一下手裏的文件,遞出來:“沒問題就把離婚協議簽好。”

離婚協議只差魏籌的名字了。

魏籌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上了名字。

登記員又把聲明書和處理表遞出來:“都填好,哪裏不明白的問我。”

許是見多了悲歡離合,登記員對兩人的苦大仇深視若無睹,漠然地像在為自己的晚餐準備一條鹹魚。

尤文溪低着頭填表,從頭到尾不曾擡一下眼,頭發垂落下來擋住大半張臉,她簽字的手有些飄,她想了很多,然而腦海裏好像又只是一片空白。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魏籌的場景。

他在母親的帶領下向她走過來,對她風度翩翩的微微一笑,喊她:“尤小姐,你好。”

她站在高高的旋轉樓梯上睥睨他,神情冷漠,沒有答話。

她覺得他的眼睛就像神秘幽微的山谷,泛着清冷的光,不易接觸,卻又勾人心魄。

對她無禮的态度,他絲毫不以為意,後來在餐桌上還能繼續和她閑聊,即使她的态度不鹹不淡。

他其實說話很有意思,他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他只要給她看到他微不足道的一面,就足夠吸引她。不是她去的地方不夠多,而是那是一種生活在高嶺之上的人對凡間的向往。

然而從一開始尤文溪就豎起了心防。那是一種屬于軟體動物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在有了危機感後會不由自主縮進自己的軀殼,又或者豎起滿身的刺,将柔軟的地方遮擋起來。

魏籌初來中國好像沒有半點不适,有朱華的帶路在桐城混得風聲水起。朱華看好他,尤寶剛看好他,外界都看好他。他就像一尊金佛,人人都想把他請回家。然而他有什麽好,尤文溪總覺得自己看不出來。

華爾街不是那麽好混的,窮途末路的陌栗不是那麽好扭轉乾坤的……她不懂也不感興趣,就只當聽不見。

她覺得他找她假結婚是居心叵測,他演戲演得那麽真情實感是圖謀不軌,他的風度翩翩是矯揉造作,他的彬彬有禮是裝腔作勢……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愛他,那便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意外。她跟自己說,你不愛他。說久了,旁觀的人信了,她自己也信了,信得比什麽都死心塌地,連那一晚那麽誠實的反應都可以熟視無睹。一邊慶幸他什麽都忘了,一邊恨他憑什麽可以什麽都不記得。

憑什麽她已經淪陷了,他還在岸上,泰然自若,觀望她,像觀望一只落水的貓。

尤文溪狠狠劃下最後一筆,差點将紙張捅出洞來。

對面登記員冷靜的聲音從她的腦海裏冒出來:“你怎麽不填,不想離了?”

她沒有不填,她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迫切地想和他離婚,離了婚一切都解脫了,不管愛還是不愛,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都會随着這段似是而非的婚姻化作塵土,剝離出她的世界,讓她從渾渾噩噩中恢複清明。

一滴溫熱的水珠打在她手背上,讓她狠狠一個激靈,握着筆的手不斷用力,仿佛要将那支筆攔腰截斷。

“不填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不離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随着話音落地,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像撫弄一朵嬌嫩的花,慢慢将尤文溪握筆的手揉開,讓筆掉下來,讓她纖白的手指綻放在他的手心裏。

魏籌道:“我們去醫院。”

36、成全

醫院離民政局不算太遠,尤文溪沒開自己的車,魂不守舍地就跟在魏籌身後到了醫院,好像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魏籌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尤文溪坐在車裏好一會沒動,出神地看着他。

魏籌始終耐心地等她。

尤文溪手動了動,最後又收了回去:“我自己來。”

魏籌掩去眼裏的失落,笑了笑,退到一邊。

醫院的走道很長,時有挺着大肚子或者抱着孩子的母親經過,他們身邊不是有愛人就是有親人,總不會一個人。而不管是誰,臉上的笑容總是不變的,幸福、簡單、滿懷期待。

魏籌和尤文溪并肩而行。

尤文溪仰頭看他,他輕聲問:“你一個人來過醫院幾次?”

尤文溪想了想:“兩次吧。”有一次她喝酒,是井西送她去的醫院。

想到這她有點心虛,想起醫生跟她說的那個病症,那種忐忑的感覺又一次如影随形。

要是孩子有什麽事,大概魏籌會因為覺得虧欠她而原諒她,她自己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見她情緒突然低落,魏籌以為她想起一個人來醫院的感受,忙道:“以後我們都一起來。”

尤文溪點點頭,心裏輕嘆一聲,努力不去想那件事。

自家醫院,自從尤文溪來過一次之後,醫院就組成了随時待命的專家組,連給尤文溪打針抽血的都是醫院裏最權威的婦科醫生。

做唐篩的時候,尤文溪忍不住問領頭的那個婦科主任。

“現在是不是可以檢查孩子是否患有胎兒酒精綜合症了?”

主任很驚訝道:“你喝過酒?”

魏籌也忍不住看向尤文溪。

尤文溪避開魏籌的視線,只面向醫生:“喝過一次,大概十周的時候喝的,那個時候因為喝酒還出現了先兆流産的症狀。”

主任面色變得沉重:“那你這很危險啊,孕婦喝一點點酒都有可能損害到胎兒身體,你都喝得差點流産了。”

尤文溪瞬間面色蒼白:“現在可以檢查出來嗎?”

魏籌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尤文溪,也詢問地看向醫生。

醫生凝重道:“現在也可以檢查,但是可能不會那麽準确。就是做唐篩,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孩子不會患有唐氏綜合症。做唐篩是為了避免生出先天愚型的唐氏胎兒,要檢查fasd,都是做這個。醫院會盡力幫你,如果這次唐篩結果不好,後面再做羊水穿刺。不過……”

醫生這一頓,尤文溪的心不由高高提起,抓着手包的力氣都不由大了幾分。

醫生道:“羊水穿刺不是很安全,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會流産,要做這個,你們要想清楚。”這風險其實并不算大,但這位孕婦不是一般人,主任說這話時自然就更慎重一些。

尤文溪被醫生一番話說得心裏更加難受,越發後悔那個時候的自己任性妄為。她有些洩氣的垂下頭,将臉埋入手心。

從民政局到這聽到這些消息,她只覺得身心俱疲,第一次聽到孩子可能患fasd的時候她都沒覺得這麽絕望痛恨過。

無論是感情上的茫然還是對孩子的內疚,甚至是對魏籌的內疚,各種情緒交織錯雜着,足以摧毀她從民政局出來就脆弱不堪的壁壘。

心髒像系着一口巨石,牽扯着她不斷下墜,她眼前一片黑,鼻子酸澀,眼眶發脹,眼淚卻一滴也掉不出來。

魏籌坐在尤文溪身邊,手指收攏又張開,過了一會他扭頭看向主任,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

主任識趣地出了門。

魏籌擡起手,在尤文溪背上輕輕拍了拍:“文溪。”

尤文溪深深呼吸,搖了搖頭,站起來:“走吧,我不想待在這了。”

孕檢也差不多做完了,魏籌沒有廢話,站起來和她一起離開。

出了醫院,尤文溪整理好情緒,上車,對魏籌道:“四處逛逛吧。”

魏籌回頭看了一眼尤文溪,沒說話,只是發動了車子。

他看出尤文溪現在心裏很亂,估計更想一個人靜靜,他說再多她也不見得能松快一點。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魏籌開着車繞江而行,江風吹得波光粼粼的水面碎金爍爍,遠處的夕陽慢慢沉寂,像一個流浪者,踽踽獨行,漂泊于壯麗美妙的天際。

後來開到一處碼頭,尤文溪讓魏籌停車,倆人便沿着江岸散步,江面上有貨輪停泊,工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無限長。尤文溪靠着花崗岩圍欄,一手攏住頭發,突然開口:“今天在民政局遇到一個小孩。我不知道為什麽那對夫妻離婚要帶着孩子一起去。他看起來很難過,一直哭,對孩子來說,父母離異是不是一件很慘的事?”

魏籌微微一愣,随即斟酌道:“大概吧。”

尤文溪笑笑:“都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不是孩子,估計也難以體會他們的心情。也許我們覺得離婚對他來說沒什麽,爸媽都在,都始終愛他,可是他大概會比我們敏感更多。一個家裏,有爸爸,有媽媽,有他,那才是完整的家庭。因為等他長大以後,他遇到的都是這樣的家庭,他的與衆不同不會讓他覺得開心,他說不定會想,為什麽我的父母從來不住在一起,他們是不是不愛我。孩子以後可能患有fasd,他會不會又想,是不是爸爸嫌棄我……也許現在你還能給他足夠的愛,還能安慰他,但等你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又有了其他的孩子,可能我也有了新的家庭,給他生了弟弟妹妹。他在這其中又會扮演什麽樣的角色,他的地位還能始終不變嗎,我們對他的愛還能絲毫不打折扣?”

魏籌意識到尤文溪在說什麽,瞬間覺得心情複雜。

她在妥協,為了孩子妥協。

過程出了點意外,但最終結果也算是得償所願,魏籌卻沒有半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喚道:“文溪……”

尤文溪看着江面,打斷他,聲音越發輕:“孩子的事,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他,也覺得對不起你,因為我的任性,最後可能造成一些難以挽回的惡果。我不該喝酒,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料到今天。”

魏籌心底湧起一些煩躁:“你不要再說了。”

尤文溪難受地撇開頭。

江風有些大,魏籌踱了踱步子,看一眼身形單薄的尤文溪,吐出一口濁氣,将外套披到她肩上:“要說不該喝酒,最不該喝的難道不是我嗎?”

尤文溪沒有說話,只是看起來有些無助地抱緊了身上的衣服。

魏籌道:“自責也沒用,文溪,更何況誰都不知道孩子具體是什麽情況。”

尤文溪輕輕“嗯”了一聲。

魏籌揉了揉額,靠近一點,擡手扶住尤文溪肩膀,讓她轉過身來,将她抱進懷裏。

“擔心他沒有完整的家庭,那我們就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魏籌按住懷裏人的頭,讓她埋在自己頸窩,“我不管你現在想什麽,在你說完前面那段話後你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他微微一頓:“在你放下筆跟我出民政局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我不會再和你離婚。”

尤文溪聲音很悶:“你那天在董家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不過半秒,魏籌反應過來:“一直都算數。”

“我現在很累,”尤文溪的聲音有些飄,“我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去分辨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就當是真的。魏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一輩子都沒有愛上你,你也不可以背叛我。你答應我。”

她擡起眼,看向魏籌。

魏籌低頭和她對視,聲音沉悶微啞:“我答應你。”

尤文溪眼眶一熱,她輕輕笑出來,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眼睛裏的光都仿佛輕盈起來。

她踮起腳主動攬住魏籌的脖頸,抱住他:“我很自私對不對。謝謝你成全我。”

魏籌抱緊她,也覺得心髒不再那麽沉甸甸的:“也謝謝你成全我。”

在路燈亮起的時候,魏籌開車帶尤文溪去了附近的酒店,倆人相安無事地吃了一頓晚飯。

飯後魏籌送尤文溪回家,夜幕像給城市蒙上了神秘面紗,尤文溪靠在後座,昏昏然注視着前面認真開車的魏籌。

他将外套脫下來給她當毯子蓋,身上唯一的襯衫穿得整整齊齊,從後面看,領子拉得一絲不茍,一整個下午,他頭發也沒怎麽亂,側臉安靜,輪廓穩重深刻。

尤文溪輕輕吐出一口氣,腦子裏亂七八糟地轉着許多東西,像是一臺塞滿衣服高速運轉的洗衣機。轟隆隆的,要炸開一般。

她還是選擇和魏籌在一起了,回憶起從前的糾結,不免覺得可笑。她像陷在沼澤裏,拒絕抓住他遞來的樹枝,卻忘了她總歸是要爬上去面對他的。

她希望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摻雜任何其他的因素,卻忘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可避免地會橫在他們之間,也忘了這個孩子也是他們感情的一部分。

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敢放下心防去一心一意地相信他,但她願意給他機會,給自己機會,用未來漫長的時光去判斷這是不是一場更為浩大的好戲。

她怕錯過,以後連戲也演不成了。

就算給孩子,給她,塑造一幕幸福美滿的假象,如果這幕假象到她臨死的那一天也不會被戳破,那就算是假的,又有什麽關系。

到尤宅後,魏籌并沒有進屋,借着院子裏微弱的燈光幫尤文溪理了理頭發:“早點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尤文溪點點頭,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道了聲晚安便往回走。

但沒兩步,魏籌又喊住她。

“文溪。”

尤文溪回頭。

被她清澈的雙眼注視着,魏籌揚了揚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往前走了一步,堪堪停在她面前。

夜色極好,月光落在她臉上,面容柔和,唇色紅潤。

魏籌克制住親她的沖動,再次抱了抱她。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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