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回

對于北方的大多數城市而言，冬天始于十月底，止于十一月十五日。一旦開始送暖，任憑窗外北風如何用高聲呼嘯嚴寒，人們一樣離冬天很遠。

痛痛快快泡了半小時熱水澡，換上自己最喜歡的那條藏藍色棉睡裙後，蘇子兮舒服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趿拉着那雙灰藍色棉拖慢慢悠悠晃進了廚房。

看着幹淨明亮的臺面和被蔬菜、水果、牛奶、可樂和果汁填得滿滿的冰箱，蘇子兮得意地勾了勾唇角。要不是上午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兩個月沒回家了，及時給劉姨打了個電話，她現在估計既沒東西吃，也沒幹淨地兒睡。

蘇子兮哼着小曲兒一邊翻冰箱一邊琢磨着該做點兒什麽吃。最近為了導師的社科項目實在累得夠嗆，她現在可沒精神在廚房花很長時間鼓搗吃的，因此待看到冷凍層最上面那個抽屜裏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餃子時，劉姨的形象在她心裏瞬間飙到了兩米八。哎，果然還是劉姨疼她。

燒水，煮餃子，沖紫菜蛋花湯。不到十分鐘，蘇子兮已經端着一盤餃子一碗湯舒舒服服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

許久沒看電視，想念得很，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随意選了個輕松的脫口秀節目，邊吃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看了起來。

身體暖，有的吃，有的消遣，夫複何求啊？兩個月了，現在是最讓她感到輕松惬意的一刻。

優哉游哉地吃完餃子，洗過碗之後，蘇子兮幹淨利落地回房間犒賞自己去了。過去兩個月，在最忙的時候，每次覺得累了或者困了，她就用“課題徹底結束之後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這話來鼓勵自己。現在終于到了獎勵時間了，她可一分鐘都不想耽誤。

可是等她躺好後，準備關燈時，林墨然突然跳進了她的腦子裏。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每天睡覺之前，她會先花兩三分鐘時間大略過一過當天的經歷，想想自己有沒有漏掉什麽重要的事，然後再花三五分鐘時間想一想第二天需要做的事。

簡單地吃了一碗面，洗過那一鍋一碗一筷之後，林墨然端着一杯溫水轉身去了書房。等備完課、處理完工作上的其他事情之後，他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還不到九點。往常他一般會在書房待到十點，可是今天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強撐着精神草草翻了半小時書後，他便關掉電腦回了卧室。

林墨然知道自己即使躺下來也睡不着，所以便打開了電視。調到體育頻道後，他墊高枕頭，心不在焉地看起了球賽，可是沒看一會兒，他就走了神。

原想着搬到這邊住以後就能多一些機會見到她的，誰曾想兩個多月下來，他們一面也沒碰到。開場白在心裏轉了又轉，換了又換，可就是碰不到她。他想過主動跟她聯系，可是雖然他們兩年前加過微信好友，但除了節日，他們是從不聯系的。他在她眼裏，就是個普通同學吧，所以沒什麽好聊的。他知道她向來不喜歡将時間花費在無用的社交上，可是他跟她不一樣啊，他想聯系，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場。

生活中，他從不是個性格主動的人，所以在面對蘇子兮時，他總是顧慮太多。自己遲遲邁不出那一步，心裏卻又總忍不住幻想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看，多麽矛盾！可她是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啊。如果能往這一層上想一想，哪怕是稍微想一想，她總該能感受到一些什麽的吧。畢竟他待她跟待其他異性是很不一樣的。他看到她臉上的笑就多，他願意聽她說話，這些是多麽明顯啊。

微信提示音響起時林墨然才回過神來。

這個時間，不是他媽就是他哥。前者估計是喊他周末回家吃飯，後者則多半是閑得無聊又來拿蘇子兮消遣他了。

他回身伸手将手機從床頭櫃上摸過來，懶懶地打開，心不在焉地點進了微信頁面。待看清排在最上面的那個頭像後，他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子兮：林墨然林墨然，你在嗎？

盯着那行文字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回了句：“嗯。我在。”

她那邊立刻回了條語音過來：“那個你沒生氣吧？”

當她的聲音傳過來的那一刻，林墨然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亂了的心跳。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後，按住說話鍵溫和地回了句：“沒有啊。怎麽這麽說？”

“我們好像快兩年沒見了吧？今天一見面，我一沒對你回國表示歡迎，二沒對你入住我們小區表示高興，還調侃你是冤大頭。現在想想，我覺得還挺不好意思的，對不起啊。”

林墨然想也沒想，回道：“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別擔心。”

“哎哎，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解釋一下的。你這房子的原房主吧是我一朋友，自從順順利利賣了房子還從你這裏大賺了一筆之後，她現在逢人就炫耀自己有投資眼光。光在我這兒就不知道得意了多少回了，還回回說幸好碰上了你這麽個‘冤大頭’，所以我一聽到你說2002，就對上號了，接着就想起‘冤大頭’三個字來了。事情就是這樣。”

“嗯。這樣啊。”

“還有，我最近一直在忙導師的課題，有些累，所以下午就沒有跟你多聊。那個，我說改天再聊絕不是口頭客氣客氣哈。這麽久沒見，你還住到這裏來了，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鄰居，我們肯定是要吃個飯，聊聊天的。你說是吧？”

“嗯。當然。一定要的。”

“那……要不就這周？我下周一就回學校了。”

“好。”

“好的。五六日三天的晚上，你哪天有空？”

“周五吧。”

“好。那周五晚上七點吧。你想吃什麽？我來定飯館兒。”

“都好。你決定吧。”

“呃……我記得你好像不太能吃辣對吧，那我們就吃清淡點吧。我先想想啊，等确定了地方我給你發微信。”

“好。”

“行，那先這樣。我必須得睡了，困得很。回見。”

“好。晚安子兮。”

林墨然将蘇子兮發來的信息反複聽了許多次後才戀戀不舍地将手機放回去。她現在喊人喜歡連着喊兩聲嗎，還是只有在微信上才如此？“林墨然林墨然”。他喜歡極了這種方式。只是，如果這條信息是語音的就更好了。

她的聲音不嬌媚，不霸氣，如一條平靜的泉水，不疾不徐，自帶一份甘冽清爽。如果能聽她這樣連聲叫自己的名字，該是多好的事情。當然，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看待蘇子兮是極不客觀的。從許久之前開始，她的一切在他眼裏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他躲在一個角落裏沉默地喜歡着她，親眼看着自己心底那份隐秘的感情由最初的那抹細流發展成了現在這條就快要在自己心裏決堤的大河。對此，他一直是有一些害怕的，時間越久，他越害怕。他害怕看起來對任何人和事都不太在意的蘇子兮會害怕他的這份炙熱的感情，他更害怕她會因此厭惡自己。

也許他真的該跟她說說他的心事了。越早，越好。只是……對她而言，這事必然是極其突然的。這麽久沒坐在一起聊天，而他對她而言，原也并不是什麽很熟悉的朋友。如果他突然對她講“蘇子兮，我很喜歡你”，她一定很難接受吧？

怎麽辦，他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深到似乎再難難出來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