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見

房間裏的光線已經暗下來了,可是荊井仍然不開燈。他将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沙發裏,點一根煙,慢吞吞地抽着。煙頭忽明忽滅,暗淡的光線中,浮現出他一張悶悶不樂的臉。

房門一推,一個人走進來。他“啪”地打開燈,走到荊井面前。

荊井看到來人,立刻站起來,臉上露出懇求,“房兄,你真的不答應我嗎?”

被稱作房兄的那個人年齡在四十歲上下,理着很精神的平頭,個子不高,穿一身黑色衣服。他的名字叫做房路,跟随了荊井的父親荊良多年。荊良臨死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荊井說:“孩子,我雖然要離開你了,但你房兄還在。從此之後,你的一言一行都要聽從你房兄的安排,你房兄的安排就是我的安排。我已經悉數交待他,你違抗他的命令就是違抗我的命令,懂嗎?”

那個時候,荊井才十六歲。父親在他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冷面孔,他已經習慣了。此刻,父親就要離世了,他感覺到說不出的難受。自己還未成年,父親一死,自己就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了。雖然父親待自己嚴厲了一些,但他是愛自己的。從此之後呢?房路雖然比父親年輕了許多,但做派跟父親如出一轍。然而,荊井在他的身上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親情。父親是将愛深埋在心,不表露而已,可是房路,別說愛,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他三十多歲了,卻一直孤身一人,對女人從來都是避而遠之。大概他一輩子都會是這樣了。

而房路心中無愛,也不許荊井有愛。因為有荊井這個親生兒子,荊良一生中收養的徒弟只有一人,卻是一個絕色女子,叫文澈,比荊井小三歲。文澈是個孤兒,被父親領養,從小養大,父親喜歡她,便破了家規,傳授了她許多魔術秘籍。荊井稱呼她妹妹,卻知道她跟自己并沒有血緣關系,所以二人自小青梅竹馬,愛慕之情非一日之深。

可是,自父親去世後,房路便在二人之間橫插一杠,明裏暗裏疏遠他們。而現在,他跟文澈都已經是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女。愛情成熟,可是果實卻無法采摘,都是因為房路。

今天是文澈二十三歲生日,之前荊井與她密謀了很久。荊井打算單獨給她過生日,找一家清幽的餐廳吃燭光晚餐,再去河邊放煙火。卻沒想到,一大早房路就将荊井關在酒店的房間裏,不但不讓他出去,連文澈的面都不能見。荊井在房間裏悶了一整天,抑郁難耐,此時房路進來,卻仍然不敢發作,只能繼續懇求。

房路看了看荊井,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今天是文澈的生日,所以一大早就吩咐酒店準備了,晚上大夥兒在西廳二樓吃生日晚宴。現在快開飯了,你還不過去嗎?”

荊井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聽房路這樣說,心想只要能見到文澈就好,何況還是生日晚宴。于是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很快振作起來,換了衣服跟房路一起去了酒店西廳。

他們到的時候,魔術團的人都已經就坐。人不多,一共十幾個。荊井一眼就看到文澈光彩照人地坐在上座,雖然從小到大,每天都能看到文澈,但此時見到刻意梳妝過的文澈,還是不由得怦然心動。

文澈化了淡妝,将一頭秀發盤起來,鬓角別了一枝新鮮的藍色妖姬。衣服是低胸的寶藍色晚禮服,雪白的頸上戴一串鑲有藍寶石的鉑金項鏈。文澈原本天生麗質,這樣一打扮,更是驚為天人,難怪荊井看到她就無法自持了。

文澈一見荊井來了,一雙眼睛更明亮了。荊井在文澈深情的目光中走近。他身穿一套深藍色衣衫,倒是心有靈犀地與文澈的衣服相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事先商量好的。

荊井的衣衫很單薄,他向文澈走過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卻在走近文澈的時候,手一揚,一束嬌美的白玫瑰便在手中了。

文澈并不驚奇,這樣的小把戲她也會。而她依然很開心地接了過來。她接過來之後,身形輕輕一旋,裙角飛揚間,那束白玫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衆人一陣叫好,一旁上菜的服務員看得目瞪口呆。文澈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調皮地笑笑說:“荊哥哥,這花真好吃。多謝了。”

荊井也笑:“妹妹生日快樂。”

生日晚宴的氣氛還算歡快。來雲城之後,難得輕松一晚。而明天晚上就又要演出了。

荊井在席間不住地向房路敬酒。房路酒量本不大,又好強,于是晚宴散場的時候,似乎喝多了,被兩個助手架回到自己的房間。

荊井見計謀得逞,朝文澈眨了眨眼睛。文澈會意,二人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溜掉,在雲城的夜色裏歡暢地奔跑着。

街道冷清的一角,如水的月光裏,他們深情地擁吻。吻間,他似乎聽到她輕聲地嘆息。

他看到她的眼眸裏滿是憂傷,憂傷在她眼中閃爍着細碎的光芒,仿佛天上的星辰都跌入這兩只黑潭之中。荊井心中一顫,知道文澈因何憂傷。但他不想安慰她,至少今夜不想。安慰她就是觸及傷處,破壞氣氛,所以他更加用力地吻她。

如果明朝就會失去,那麽至少今夜擁有着。

以魔術師特有的敏銳,荊井感覺身後有人。他輕輕放開文澈,一回頭,見不遠處的路燈下站着一個穿黑裙的女子。

燈光很寧靜,色澤帶一點鵝黃。燈光打在那個女子身上,有點兒像電影裏被定格的畫面。

女子身材修長,面容絕美,氣質不俗。可是她的眼神極為冷漠,像兩把利箭射入荊井的眼孔中。

荊井一驚,剎那間有些慌亂。因為那女子眼中有着逼人的寒意。他剛想拉着文澈走開,卻忽然覺得奇怪,于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是的,這個女子,自己是見過的!

他在原地愣了幾秒鐘,努力在記憶深處尋找關于這個女子的印跡,卻是空空如也。奇怪了,沒有關于她的記憶,卻為何感覺似曾相識?

那個女子卻是一轉身走了。她走得很快,當荊井想追上她問個明白的時候,她已經蹤跡全無。

文澈也看到了那個女子,而且察覺到了荊井的異态。她問:“她是誰?”

荊井若有所思:“好像見過她,卻想不起來是誰了。你認識她嗎?”

文澈搖了搖頭。

甜蜜的氣氛就這樣被破壞。文澈說:“回去吧,明天你還要準備晚上的演出,要好好休息。”

荊井點點頭,打算不再去想剛才那個奇怪的女人。他又吻了吻文澈,然後一起回酒店。

文澈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身後卻有個人猛地撲上來,抓住她,将她按倒在床上。

一把利劍抵在了文澈的胸前。持劍的手稍一用力,劍尖就會刺穿文澈的胸膛,像那個叫做《妖手》的魔術一樣。

文澈猝不及防,剛想喊出聲,那個人已經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文澈進來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開燈就被這個人撲倒,所以黑暗中,她看不見這個人的樣子,但直覺是個男人。

男人口中噴着酒氣,用怪異的腔調說:“你又不聽我的話。”

腔調雖然怪異,但文澈已經聽出了這個人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房路!

房路的右手握着劍柄,尖利而堅硬的劍尖死死地抵住文澈柔軟的胸脯。他只要一用力,利刃便會刺破文澈細嫩的肌膚。

文澈鎮定了下來。她輕聲問:“你要殺死我是嗎?”

房路嘿嘿一笑:“你說,我如果用這把劍刺穿你的胸膛,你的荊哥哥會不會用他的‘妖手’救下你的性命?”

文澈沉默了片刻說:“我不知道。”

房路大笑起來:“哈哈,所有的人都想知道‘妖手’究竟是真是假,也包括你。難道你不想知道嗎?你若想知道的話,現在就可以試一試,看你荊哥哥的‘妖手’靈還是不靈。”

文澈說:“那好,謝謝你滿足我的願望。”

房路微怔片刻問:“難道你真的不害怕?”

文澈說:“不怕。你不就是不想讓我們在一起嗎?可是你沒有別的辦法。我知道荊氏家族的許多魔術秘芨,你是不會讓我遠走高飛的。但我留在這裏一天,與荊哥哥就會相愛一天。所以……所以,你除非殺掉我!”

房路笑不出來了,沉默了片刻說:“原來你心裏這麽清楚。可是,你錯了,我除了殺掉你,還有別的辦法。”

文澈心中一動,明白了什麽,急道:“你還不如殺了我!”

房路緩緩地說:“我不能殺死你的。你的義父在天之靈不許我殺掉你。”

文澈問:“你既然這麽聽我父親的話,那麽,不許我跟荊哥哥在一起,也是他的意思嗎?”

房路說:“你真聰明。就是這樣!”

文澈忽然哽咽起來:“那你告訴我,父親為什麽不許我跟荊哥哥在一起?他明知道我們是相愛的。”

房路不耐煩起來:“我不能告訴你。這關系到荊家最大的秘密。”他說完,忽然扔掉那把寶劍,然後一拳打在文澈的太陽穴上。

文澈昏了過去。

房路把燈打開,燈光裏,美人半躺在床上。她頭上绾起的長發已經散開,黑緞一般鋪在雪白的床單上。她的裙子很長,一直垂在腳踝處。腳上是一雙高跟鞋。沒有穿絲襪,露出雪白的腳背。

房路吸了口氣,脫掉文澈的高跟鞋,将她的身體平放在床上,然後開始脫她的衣服。

雖然有些笨手笨腳,但文澈穿得少,不一會兒,就只剩下內衣內褲了。

房路的手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他本來就已經喝了很多酒,雖然沒有喝醉——他喝醉被人架回房間是故意做給荊井與文澈看的。而此刻,面對文澈幾乎全裸的身體,他的腦袋裏面就像闖入了幾萬只蜜蜂一樣嗡嗡作響。他的身體更是欲火狂燃。

房路嘴裏呻吟了一聲,用最後殘存的一絲意志跌跌撞撞走進浴室。他脫掉衣服,放出冷水澆在身上。

幾分鐘之後,房路恢複了理智。他擦幹身體,穿好衣服,回到文澈身邊。

幾下便将文澈的內衣扯掉,然後将她的兩腿分開,從衣袋裏掏出一個密封好的小管,打開,将幾滴液體滴在文澈身下的床單上。

雪白的床單上,一抹殷紅的血跡擴散開來,仿佛一朵盛開的桃花。

房路将小管收好,拿起那把寶劍,收入鞘中。然後熄了燈,輕輕走出文澈的房間,帶上門。

面對文澈冰清玉潔的身體,他不能亵渎。但他可以讓醒來的文澈相信,他已經對她這樣做了。

荊井一整天都沒有見到文澈。

他在雲城劇場準備晚上的演出,主要是準備那些道具。所有的道具都是荊井和房路親自組裝、檢驗。旁邊沒有人,這是絕密。

忙了一整天,荊井很累,但他吃了晚飯,休息片刻,就又要打起精神,準備晚上的演出了。

整整四個小時的演出,他都在期待最後一刻——與文澈跳一段五分鐘的華爾茲。

依照房路的安排,身手不凡的文澈并沒有參與魔術表演。那是房路想突出荊井是荊氏家族唯一傳人的事實。天才以稀為貴,若一個年輕女子亦有其本領,那荊井的技術就不夠值錢了。

他們已經賺了很多很多的錢,并且要繼續賺下去。

演出開始,觀衆依然爆滿。雖然那些魔術荊井已經爛熟于胸,手法爐火純青,但整個過程中依然不敢怠慢。因為某一個環節稍有偏差,便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表演開始沒多久,荊井便發現前排座位上坐着一個年輕女子。她雖然穿着樣式簡約的白色套裝,但荊井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她正是昨夜站在路燈下面穿黑色長裙的女子。

她究竟是誰?為什麽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荊井将這些雜念盡量排除,專心地表演魔術。一直到表演到最後一個節目《妖手》之前,他忍不住又朝那個座位上看了一眼,發現那個座位竟然是空的。

難道是去洗手間?但剛才的幾分鐘休息時間已經足夠。再說這是本場演出最為經典的一環,一般情況下觀衆是不會錯過的。

他盡量不想這些。而當他再一次将利劍抵在助手的胸膛上,準備刺下去的時候,觀衆席上忽然一陣騷動。

荊井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向臺下望去,只見幾名觀衆都圍在一起,有人在高聲叫喊。

保安跑了過去。幾分鐘後,一名助手走上臺,輕聲對荊井耳語:“是一位觀衆太緊張暈倒了,已經安排送到醫院。魔術可以繼續表演。”

荊井忍不住問:“是一個什麽樣的觀衆?”

助手說:“是一個年輕女孩。”

荊井又問:“穿什麽顏色的衣服?”

助手愣了一下,答:“好像是白色的。”

荊井擺擺手,讓他下去,然後向觀衆致歉,說剛才因為一位觀衆的身體出了一點小狀況,影響了表演。下面繼續。

觀衆們很快就安靜下來,繼續觀看魔術表演。

《妖手》表演結束後,照例在觀衆的震驚與疑惑之中,華爾茲的音樂聲響起。

荊井已經調整好狀态,等待着穿一襲白色晚禮服的文澈款款出場。二人相擁而舞,那個時候,他心裏面不再有觀衆,只有他們自己。

雖然只有短暫的五分鐘,但卻能将那種感覺回味整整一夜,分不清楚真實還是夢幻。

可是,此刻,在荊井望穿秋水的目光中,遲遲不見文澈的身影。

心中開始不安,但他不能傻站在臺上。于是,他只有一個人在華爾茲的舞曲聲中向觀衆鞠躬謝幕。音響師知趣地暫停了音樂,整場表演在不倫不類的氣氛中結束。

荊井氣急敗壞地沖下舞臺,見到房路便抓住他的胳膊問:“文澈呢?”

房路的樣子也十分着急。他陰着臉說:“我也在找她呢。怎麽回事?搞什麽名堂!”

這個時候,一名助手跑過來,面色緊張地說:“房總,化妝間的門被反鎖上了,文澈大概在裏面!”

房路與荊井都愣了一下,什麽也沒說,便一齊向化妝間沖去。

化妝間外已經站着幾名助手,準備去卸妝,但門被反鎖,誰都進不去,只能急切地在外面等候。

荊井推了推門,門鎖得死死的。他大聲拍門,喊文澈的名字,但裏面悄無聲息。

荊井不顧一切地向門撞去。房路也上來跟他一起撞。幾下之後,門被撞開。

荊井一眼就看到了文澈的白色裙裾。那片白色在空中飄蕩着,如一片潔白的浮雲。

“文澈!”荊井大吼一聲沖了進去。他去抓那片浮雲,可是浮雲卻似越飄越高,遙不可及。

荊井的腿一軟,癱在地板上。

人全擁了進來,見狀,都驚叫着。有人很快将吊在天花板上的文澈解了下來。文澈全身軟綿綿的,真的似一片雲朵飄落,落在荊井的懷中。

她原本白晳的臉已經發紫,雙目微睜,口張着,樣子駭人之極。

荊井悲憤之中,剛想大哭,房路已經用手掩住了荊井的嘴巴。

在此之前,房路已經将門關上。門鎖壞了,他就命令兩名助手擋在門外,不讓外人進來。房間裏全是魔術團的人。房路對大家說:“這件事萬萬不能讓外人知道。誰都不能聲張,否則會影響到我們團的聲譽,對大家都不好。門被反鎖,又沒有窗子,屋裏只文澈一個人,很明顯她是自殺而死。”

荊井沒有哭出聲,但大滴大滴的眼淚湧出,落在文澈的身上。這一刻,整個世界已經破碎,失去了意義。荊井只想做一件事,就是立刻死掉,追趕上文澈未散的靈魂。

昨晚面對文澈憂傷的神情時,為何不勸?為什麽要逃避現實?文澈一定是絕望而死的。她知道,他們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同遠隔天涯。

但這樣想的時候,他又覺得不可能。近在咫屍卻如同相隔天涯,也好過文澈一死,二人陰陽相隔。這才是生命與生命最遠的距離!

所以,文澈絕對不可能自殺!荊井與文澈從小長大,他深知文澈的性格開朗,熱愛生命,她絕對不可能自殺!至少,如果她自殺,也會留下遺書給他,給他一個交待。但她什麽也沒有留下。

也許,她将遺書留在酒店房間裏了?

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心亂如麻,無論真相是什麽,他的文澈都已經香消玉殒,永遠離開他了!

不,還是不可能。怎麽可能?在舞臺上能呼風喚雨如同王者的荊井,此刻,像個孩童一般無助。他抱着文澈餘溫尚存的身體,人亦只剩下軀殼。

房路接了一個電話,蹲下來,輕輕拍了拍荊井的肩膀:“小井,電視臺的記者在外面等着采訪你。你得去應付一下。”

荊井擡起布滿淚水的雙眼,看房路的眼神裏充滿怒火。就是這個人逼死了文澈!他不要再做這無聊的魔術師了!父親的期望已經無足輕重了。文澈才是他的全部!

房路看到他的眼神,嘆了口氣,對着電話說:“對不起,陳記者,實在是對不住。荊井這會兒身體很不适,恐怕無法接受你們的采訪。哦,你不要急,不要急,明天晚上的《嘉賓直播室》的采訪是不會取消的。我向你保證!你放心,放心!哦,好的,實在是對不起了,多謝你的理解。好,好,再見!”

荊井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他将文澈的屍體放在地板上,然後站起來,察看着化妝間的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了化妝臺上放着的一只杯子上。那是文澈的杯子,白瓷制成,上面印一只胖嘟嘟的小豬。他端起來,裏面有小半杯水。他提鼻聞了聞,是綠茶的清香。

一絲異樣掠過荊井的腦海。毫無預兆地,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是那個奇怪的女人。她昨晚出現在路燈下面,然後又觀看今晚的魔術表演。到《妖手》表演之前,她突然消失了。後來有觀衆暈倒了,位置雖然不是她原來坐的位置,但助手說那也是一個年輕女孩,并且穿着跟她一樣顏色的衣服。

荊井突然問:“那個暈倒的觀衆呢?她在哪裏?我要見到她!”

房路聽了荊井這句話,以為他是傷心過度腦子迷糊了。可是荊井堅定的臉色不容置疑,于是房路由他去了。房路命令一名助手取來一只做道具的木箱,大小剛好可以裝下一個人。他将文澈的屍體放進箱子裏,蓋上蓋子,輕輕嘆口氣說:“把箱子運到我的房間。”

這個時候,房路的心情複雜極了。他想,也許整個魔術團的人只有自己一個人清楚文澈為什麽會突然自殺!

荊良臨死前只告訴房路一定不能讓這兩個孩子結婚生子,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一些強硬的措施。但這強硬的措施,并不是要他殺人。甚至,他都不能傷害文澈一根汗毛!

所以,他苦思冥想,想出了昨晚那一招。他看着文澈由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人,深知她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所以,如果她不幸失身,那麽她與荊井的愛情很有可能了斷。但他又不忍心傷害她,于是,他只是布了一個局,先是以語言相逼,然後将其擊昏,脫光她的衣服,在床單上留下血跡,讓文澈誤以為自己被房路奪去了處女之身。

可是他沒有料到,文澈看起來柔弱,卻是個剛烈的女子。她情願以死保全自己的清白。房路回到文澈的房間,見床單已經被換洗過,昨夜的痕跡蕩然無存。

房路四處找了一下,并沒有發現文澈有遺書留下。

房路輕輕舒了口氣,看來文澈是決心将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裏去了。這樣也好,絲毫不關自己的事了。荊井會恨自己,但不會知道自己是怎樣将文澈逼上絕路的。

可是房路的心情難以輕松。文澈的死,讓他的靈魂震顫了。那一刻,他想自己是不是錯了?荊良是不是錯了?一切是不是錯了?文澈,那樣一個世間罕見的女子,就這樣葬送在自己的手上了。

心情越發沉重。他回到自己房間。房間裏空無一人,卻放着一只木箱。

是那只裝着文澈屍體的木箱。

看到箱子,房路突然想到了什麽,眼中掠過異樣的光芒。

10

荊井出了劇場,已經是淩晨一點了。這個時候,雲城是黑夜,在地球的另一邊,卻是陽光燦爛的白天。

荊井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那是他遠在英國唯一的好友。荊氏家族早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就已經舉家遷往了英國,所以荊井出生在英國,十歲的時候才回到國內。他在英國有個玩得很好的小夥伴,名叫秦龍,父母都是中國人。這麽多年過去,秦龍現在已經是個化學博士了。

荊井撥通他的電話,簡單地跟他說了幾句。然後挂了手機,重新撥號。

這次撥的是秦龍在中國一位朋友的電話。那個人就在雲城,叫做沈敬生,在生物研究所工作。

沈敬生在睡夢中被吵醒,原本十分不快,但聽了荊井的自我介紹,馬上就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早就從秦龍的嘴裏聽說過荊井的大名,知道他是個技法高超的魔術師,也知道他這兩日正在這座城市表演。但沈敬生是個低調的人,不愛湊熱鬧,所以并沒有去看荊井的魔術表演,卻不料荊井半夜三更給自己打電話,而且語言懇切,說是有要事相求。

沈敬生爽快地答應了。

荊井到達沈敬生的住所時,沈敬生已經泡好了綠茶,重新梳洗一番恭候荊井的大駕了。

沈敬生是個單身漢,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說話卻很熱情。兩個人初次見面,客氣了一番,荊井便說這個時候不宜長談,簡短地說明了來意。

他取出一只小玻璃瓶,打開,遞給沈敬生。

沈敬生接過,對着燈光看了看,又提鼻子聞了聞,問:“這不是綠茶嗎?而且還是泡過水的殘渣。”

荊井點頭,“對。”荊井邊說邊端起沈敬生為他泡的那杯綠茶,若有所思地呷了一口,忽然想到,文澈臨死前也曾喝過綠茶。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喜歡茶葉,尤其是綠茶。這樣一想,文澈的音容笑貌便活生生浮現在眼前。荊井心中一痛,淚水便大滴滾出眼眶,跌入杯中。

一旁的沈敬生大驚失色:“荊兄弟,你怎麽了?是綠茶不對你口味嗎?秦龍早就向我提起過,你喜歡喝綠茶,所以……”

荊井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忙說:“哦,對不起,我想起了一些傷心事。”說完抹去眼淚,指着沈敬生手中的瓶子說:“我是想讓你幫我檢測一下這些茶渣的成分,特別是,有沒有含有對人體有害的物質。”

沈敬生明白了。他皺了一下眉頭說,今夜不行了,得到明天上班才行,儀器都在單位。荊井說沒問題,太感謝你了,請你有結果後盡快通知我。

然後荊井就告辭。荊井剛剛站起身要走,沈敬生突然叫住了他。

荊井一愣,問:“沈兄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沈敬生幹咳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說:“我早就聽說荊兄弟的大名了,但我天生不愛湊熱門,所以沒去給你捧場。今晚既然見到你了,就想……想……”

荊井一笑:“你想讓我給你露一手是嗎?”

沈敬生連忙點頭:“是呀,是呀。”然後眼睛直直地看着荊井,滿是好奇,仿佛在琢磨這個人與常人究竟有什麽不同,究竟有多少絕技在身。

荊井苦笑了一下說:“其實,魔術師舞臺上光彩照人、神秘莫測,那都是有所準備,而且借助了布景、道具、助手蒙騙觀衆的。真正在生活中,魔術師也是凡人,不是說想變出什麽就能變出來的。”

沈敬生聽了恍悟:“哦,你是說,是魔術都是假的,騙人的是嗎?”

荊井點頭:“可以這麽說。我現在兩手空空,一點兒準備都沒有,所以,令沈兄失望了。而且,我遇到了一些事情,着實沒有興致表演給你看了。這樣吧,改日我一定會滿足你的要求。”

沈敬生聽了不好意思地說:“哎呀,荊兄弟不必在意。我只是随便說說。”

離開沈敬生家,荊井并沒有回到酒店,而是去了醫院。他跟房路就是借口去醫院才出了門,去找沈敬生這個小枝節當然是瞞着房路的。

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觀察室外面靜悄悄的,走廊的椅子上躺着一個熟睡的人。

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魔術團的一名助手,名叫杜松。他叫醒杜松,杜松一看荊井親自來了,有些吃驚。他告訴荊井,那個觀衆沒什麽大事,只是因為情緒緊張暈倒了。如果不出意外,天亮就可以離開醫院了。現在人在裏面睡着。

荊井點點頭。他輕輕推開觀察室的門,走了進去。

雪白的床單上躺着一個年輕女子。冷氣開着,女子身上蓋着一層薄薄的被單,仰面睡着,兩只手臂都露在外面。她的頭微微偏着,臉頰枕着自己烏黑的秀發。她睡着的樣子很好看,像童話中的睡美人。

荊井慢慢地走近。他走到那張床前的時候,童話中的睡美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荊井那一刻愣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