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這就是【黑面毛孩02】的由來。”

“我那個網友啊,特別笨,膽子特別小,連女孩子手都不敢牽,我開玩笑讓他強上他好幾天沒理我,回頭自己又跟我道歉,說他态度不好讓我原諒他,我當然趁機獅子大張口,讓他給我充了一年企鵝會員。”

【讓我笑會兒,獅子大張口就一年會員費啊?來來來我有錢,我給你充!】

嚴青十分坦然:“我那時候可窮了,你們不懂。”

“他那人特別有意思,充完會員才敢讓我以後別那樣,我問他哪樣,他說我是女孩子,說話要含蓄。我這人從小很叛逆,人家想讓我幹嘛我就非得逆着他,後來我總說些在他看來不含蓄的話,他應該是個特別有教養的人,從沒跟我吵過,我說什麽他都忍着,所以助漲了我的壞脾氣,他要是知道我現在依舊混在微博上,每天還當着幾百萬網友罵人,他應該會很生氣。”

【求別停!寶寶失戀啦,要阿姨罵罵好!】

【這是你的風格,跟其他的妖*豔*賤*貨都不一樣,不要改,改了就不喜歡你!】

【別改,我們都喜歡現在的你!】

【+1】

【贊成樓上!】

【其實我覺得也可以溫柔一點哈,頂鍋蓋跑!】

這真是難得的能和網友心平氣和聊天的夜晚,嚴青笑了下,接着說:“不知道他有沒有變,其實我頂着這個ID到現在就是想再聯系上他,不過我從來沒說過——我這人要面子,他要是也在找我應該一眼就能認出我來……可這麽久了……我覺得他應該是忘記了我。”

“但是最近朋友的事對我感觸很大,我決定要找他,找到後問他:喂,你還記得以前一直欺負你的那個黑面毛孩嗎哈哈哈哈哈哈。”

嚴青的笑緩緩收住,換了認真的語氣:“喂,孫悟空,出現吧,換我給你充企鵝會員。”

彈幕——

【我他媽不知道要說什麽,心疼我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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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海茫茫,要是他忘記你了怎麽辦?】

直播結束後嚴青發了條微博——

【小時候說貼心話的曾經,是我黑暗世界唯一的光明,你不知道,對我來說那是很重要的寶貝。】

有個叫【掃地綠毛機】ID評論:【驀然回首就在燈火闌珊處。】

這是個老粉了,經常互動,嚴青習慣性怼他:【說話文绉绉的男人娘唧唧的。】

後面加個貓臉。

***

嚴青的直播顧青舟在健身房圍觀了全程,随後一手舉鐵一手噼啪打字,很快收到回複,他看着那個貓臉笑了一下,汗水從額上滑下,順着他笑的弧度掉在地上。

他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決定把每周兩次的健身房改成四次,娘唧唧的可不行。

不過他刷新一下,發現雖然被怼,但姑娘給他點了個贊。

渾身都是塊狀肌肉的私人教練無奈極了,請他別分心。

顧青舟一本正經搖搖頭說不行:“很重要的事。”

教練心裏OS:你當我沒聽到那是微博提示音?網瘾老男人。

***

嚴青的好朋友賈雲是個戶籍警察,這些年一直在幫她搜集失蹤人口信息,上回臨市那個叫陳奇的小夥就是這麽多年來她們尋尋覓覓的其中一個,雖然最後不是好結果,但她和嚴青一樣,對這件事從來沒放棄過。這次南面又有了消息,她讓嚴青趕緊去一趟。

嚴青每周三輪休這天固定在魔豆開直播,她買周二晚上的車票趕去賈雲說的地方,提前在微博挂了個請假條明天魔豆停一次。底下粉絲有鬧脾氣的、有威脅的,也有乖的,嚴青正看着手機屏幕突然切換到了來電顯示。

顧青舟:“你生病了?”

除了這種可能他想不出嚴青為什麽會挂請假條。

嚴青:“……”

她真是非常非常相信顧教授有粉她,還是特別關注那種。

這才發出去多久啊……

“我沒生病。”嚴青說。

夜已深,大巴上關了燈,乘客都在睡覺,她壓低了聲音:“我去找我弟弟。”

她說話一貫沒有一般女孩的嬌俏,音色微沉,因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所以語氣平穩篤定。

她的座位在最尾,後頭有司機要超車,叭叭摁喇叭提示,大巴司機罵了聲:“靠,趕着投胎啊!”

顧青舟聽見了,問她:“你現在在哪裏?”

“在車上,剛出發。”

他本在書房備課,明日要去臨市教楚辭研究,這時把書放下,擡手看了看腕表。

嚴青在那端說:“希望這次能是好消息,找到他第一件事我要把他揍一頓,這麽多年一丁點心靈感應都沒給我,害得我滿世界跑,到那時候我就……”

“嚴青。”顧青舟喚她,“你把地址給我,我現在馬上過去。”

嚴青一時沒說話,嘴裏含着半句剛才沒說完的——到那時候我就解脫了。

“不,不用了。”她拒絕道。

想了想,補充一下:“我自己能行,你放心好了。”

這些年,不管去哪裏,她都一個人。

一個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尋另一個人有多難,嚴青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這條路很難走,看不到一點曙光,但她沒有放棄過。她打小與別的孩子不同,人家還躲在媽媽懷裏撒嬌她就已經懂事獨立,甚至覺得這樣很好,她不需要別人陪伴。

顧青舟将手機開了擴音,已經從書房回到卧室,手機放在床沿,他單手擡至領口解扣子,換上外出的衣服。

“你把地址發給我。”他又說了一遍,“我陪你去。”

“朋友應該互相幫助。”

嚴青看着窗外黑影,問他:“你明天不用上課嗎?”

“不用。”

盛情難卻,嚴青只好把地址發過去,過後靠在車窗上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總是拗不過這個顧青舟。

大巴開了一個晚上,等到站時天已微亮,嚴青跳下車低頭發短信:“我到了,你慢慢來,到了打給我。”

電話下一秒進來,顧青舟說:“我在車站出口等你,你一出來就能看見我。”

嚴青加快步伐走出去,果真是一眼就看見外頭站着個白衣男人朝她招手,她跑過去說:“顧青舟你怎麽比我還先到?我以為……”

顧青舟靜靜看着她,說:“我繞近路。”

嚴青的這班大巴不是直達車,途中要經過幾個停靠點,這才使顧青舟能提早到達與她碰頭。幸好是這樣,他才能看到身披晨曦之光,似乎挺高興能在這裏見到他的姑娘。

這是個小縣城,此時路上已有買早餐的攤點,嚴青坐上車後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跟顧青舟說:“這種感覺好奇怪。”

她沒說清楚到底什麽意思,但駕駛室裏的人似乎能懂,說:“習慣就好。”

習慣什麽?以後你都陪我找弟弟嗎?

嚴青笑了下,沒在意。

***

上禮拜的暴雨導致山體滑坡,顧青舟的車開到半途就不能再走,他和嚴青下車來仰頭望了望,發現賈雲給的地址是在這片山的山頂上。可山體滑坡毀了之前上山的路,他們需要另辟途徑。

這不是個好兆頭,嚴青太有經驗,一顆心立刻沉下來,蹲在地上拿出煙盒。顧青舟瞥了她一下,沒吭聲,繞過去探了探,此時又來了人,車子與顧青舟的停在一處,見不是本地牌照而且價格昂貴,好奇地朝他遞煙,聊兩句。

他們是本地人,也要上山。

顧青舟指了指自己和不遠處的嚴青,又擺了擺手拒絕了人家的煙,人家客氣,硬是塞了根煙到顧青舟手裏。

不久後他揚聲喊:“嚴青,來,我們出發。”

嚴青碾了煙蒂跟上,走到近前也給那幾個本地人遞煙,人家一看架勢就笑了,覺得這對男女挺有意思。嚴青看顧青舟手裏有煙,想着反正他不抽,讓他給她,誰知顧教授突然手一松,煙掉在地上髒了,不能抽了。

嚴青:“……”

這時候的山路不好走,顧青舟讓嚴青走前頭他在後面跟着,嚴青的包此刻背在他肩上,她之前還跟本地人相互點煙,走到半山腰喘得有些急已經抽不上來,只好把煙扔在地上狠狠踩進了軟泥裏。

顧青舟遞給她一瓶水然後低頭發消息,是今天的代課老師問他教室號。

就在這時前頭的嚴青突然矮了一下,整個人往下栽,顧青舟眼明手快扶住她的腰拉了一把,嚴青只知道自己踩空的那一瞬有人同時把她抱了起來。

她驚魂未定地回頭,顧青舟還是那副平和樣子,只是眼裏多了些慎重,問她:“有沒有怎麽樣?”

他牢牢圈着嚴青,嚴青嘗試活動一下四肢,然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罵了一聲靠,說我腳崴了。

然後就見那麽個大高個嗖一下蹲下來,捏了捏她腳腕,問:“是不是這裏?”

嚴青不習慣地往後收腳,拍拍他肩頭:“你起來,我沒那麽嬌氣。”

走是還能走,但有人擔心她又要摔跤,于是轉過身,顯出自己一張寬厚的肩背說:“你上來,我背你。”

“開玩笑!”嚴青嘟囔一句,下一秒被顧青舟反手勾住了膝窩。

她整個人一軟,直接倒在他背上。

顧青舟說:“別動了,我背着你能走更快些,找點找到弟弟不是更好麽?”

于是嚴青安靜了。

顧青舟背着她快步跟上已經走遠的人,他不怎麽喘,身上有一種好聞的木頭香,嚴青嘆了聲:“我覺得今天又沒戲。”

他沒說話,這樣走了好遠,許久後回她:“那也要試試看。”

顧青舟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他的堅持這時候給了嚴青一種淡然和鎮定,嚴青嗯了聲,後腰那兒一片酥麻,跟小額電流嗖嗖過電一樣,她伸手撓了撓,說:“顧青舟,這趟回去我請你吃大餐。”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顧青舟跟人打聽村長家地址,他背着嚴青過去敲門,村長聽說後把人叫到他家。

是個比嚴青小四歲的小夥,還記得自己是六歲的時候和家人走丢的,也記得家裏有個姐姐。

村長之前接過顧青舟一張名片,知道這是大城市的文化人,是個教授,所以不敢糊弄,不好意思地說:“咱們這以前很封閉,要不上孩子的夫妻會去買一個,那時候不知道是犯法的,現在修了路通了車,上頭也來警察做教育,我們也在積極地幫助孩子找回親生父母,如果真的是,那也是一樁功德啊。”

顧青舟聽了沒說話,用無知做借口就能博取同情嗎?買孩子的時候能不知道孩子是被拐來的?怎麽不想想他的親生父母該有多着急多絕望?

眼下這個小夥子說的都能對上,嚴青坐在一張長條凳上,說你把上衣脫了我看看。

等看完嚴青伸手給顧青舟:“你拉我一把。”

顧青舟攙着她站起來,聽她說:“他不是我弟弟。”

這是顧青舟第二次聽見她說這句話,一樣的,帶着失望和落寞。

他想,弟弟走丢前一定和嚴青感情很好。

***

尋人未果,顧青舟背着嚴青下山,此時剛過了午飯時間,他開高速回洋城,途中停在服務區,下車給嚴青買了一份快餐。

嚴青脫了鞋坐在副駕駛裏,盤着腿嘩嘩把快餐吃完。顧青舟見她這樣稍微放心點,車子繼續上路,整整開了六個小時,到洋城時八點多,嚴青在路上睡了一覺此刻精神特別好,等顧青舟把車停在她家樓下時她做了邀請——

“要不要上去坐坐?”

顧教授快速思考兩秒,點了點頭。

他背她上樓,嚴青家是密碼鎖,他撇開眼不看,等門開了又把她背進去放在沙發上。

這才有工夫看看她的家。

标準的單間套房,客廳不大,窗臺上養着許多盆栽,綠油油的植物長得很好。

他本想坐坐就走,沒想到嚴青拿出了冰箱裏的啤酒,咔一聲拉開環扣遞給他說:“喝這個吧,我再叫個外賣。”

顧青舟安靜坐着,手裏的酒一口未動,看嚴青窩在一處沉默地點外賣,他決定不那麽快告辭,這個姑娘需要人陪。

這一晚,嚴青見識到了顧教授的真正酒量,她捂着喝蒙了的腦袋到處找酒,顧青舟拉住她,她甩開:“你等着,我還有一瓶白的。”

白酒被她藏在櫥櫃深處,好不容易扒拉出來後遞給顧青舟。只見他好看的坐在那裏,領口解開一粒扣子,接過酒時說:“喝光這個我也醉不了。”

嚴青眨了兩下眼,突然說了一句:“顧青舟你好适合做牛*郎哦。”

在此刻嚴姑娘混混沌沌的漿糊腦子裏,一個長得好看又有好酒量的男人,真的是非常适合啊。

顧青舟嘆了口氣:你喝醉了。

嚴姑娘坐到他身邊:“我沒醉。”

顧青舟低頭看她,姑娘喝紅了臉,身上一種小麥發酵的醇厚味道,頭發毛躁躁的掃過他手臂。他想了想,問她:“弟弟是怎麽走丢的?”

嚴青點上一根煙,十分坦然地告訴他:“其實當年是我要離家出走,只不過他比較倒黴而已。”

顧青舟鼻尖滿是煙味,看嚴青揀了個空瓶抖煙灰:“大清都亡了,我爸媽還屬于活在舊社會的那類人,覺得生女兒是賠錢貨,一點都不心疼我,我四歲的時候他們又生了我弟,顧青舟我沒開玩笑,我那時候才四歲就要幫我弟洗尿片。”

嚴青扭頭看身邊的男人,眼裏似乎是被煙熏的,赤紅一片,她說:“十二歲的時候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決定離開那個家,嗤,那叫什麽家?有的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年被拐走的是我,說不定會有好心人買走我,說不定他們對我更好。”

這世上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

“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顧青舟問,他今晚聽到的事情與他之前猜想的天差地別。

“發生了什麽……”嚴青喃喃,忽而一笑,“他說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讓他跟着,說他讨厭,要不是他我就不用天天挨罵挨打,不用伺候他哄他,放學了也能出去玩,而不是回家燒柴做飯。”

“……”顧青舟心裏鈍疼,這是個與網絡世界完全不同的她,只有喝醉了才會如此肆無忌憚說出自己的嫉妒。

“他問我,是不是他不在了爸爸媽媽就會喜歡我。”

“我說是。”

“我那時候真的以為只要他消失爸媽就會喜歡我,像喜歡弟弟那樣喜歡我。”

嚴青沖顧青舟笑笑:“其實怎麽可能,有沒有他都一樣,我就是這麽不讨人喜歡的。”

顧青舟擡起手想揉揉她的頭,可手掌懸空停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下來。

今天背着這姑娘到處走實在是無奈之舉,兩人貼在一起比揉揉頭嚴重多了,可顧青舟此刻卻不敢,因為這個動作之中夾雜了他的私心。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嚴姑娘歪着腦袋笑嘻嘻的,“你說他是不是傻啊?”

“我看着他走的,他還站在門口跟我說再見,讓我要笑一笑。等他走了我把家裏打掃一遍,做了一頓飯菜等爸媽回家,他們知道我沒看好弟弟,差點把我打死,我以為好日子從那天開始,沒想到是從那天開始直到現在,我的生活變成了一場噩夢。”

顧青舟突然伸手給自己到了一杯白酒,仰頭喝掉。

“我工作以後每個月要往家裏寄兩份錢。”她豎起兩根手指,“我,和我弟弟的。”

按照現在的薪資标準,加上網上付費問題的收益和出版稿費,即使嚴青的微博從不打廣告,應該也還是能拿出一筆首付買房,可她沒有,顧青舟終于知道是為什麽了。

“他們就是吸血鬼,恨不得我能被車撞死這樣他們就會有一大筆保險補償——”

“嚴青。”顧青舟打住她令他害怕的比喻,“我不應該問這個問題,我道歉,你別再說下去。”

“不不不。”嚴青笑起來,“是我想告訴你,我不懂你究竟覺得我好在哪裏,怎麽就想跟我這種人交朋友呢?顧青舟,你是不是誤會了?其實我一點都不想我弟弟,我只是被逼到無路可走想把他找回來收拾爛攤子而已啊……”

姑娘揉了揉眼睛,像是困了:“你看我,他不在的這些年我照樣能吃能睡,真是壞到骨子裏了。”

***

嚴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醒來以後發現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捂着頭想了好久,隐約記起昨晚自己說了很多話,都是些不怎麽好的話。

嚴青想,她估計是把人吓着了,應該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她是下午的班,又賴了一會才起床,發現前一晚喝過的酒瓶和外賣都被收拾幹淨,窗開了一道縫通風,客廳裏沒有雜味。

說實話,顧青舟這人真的很好,好到她覺得沒有缺點那種,失去這麽個朋友……還挺可惜的。

晚上依舊是《美麗心情》的尋人特別節目,顧青舟尋找網友的那期并沒有得到好結果,倒是之後有個聽衆尋找分開多年的初戀還真找到了,兩人都沒結婚,目前正在重新交往中。

直播開始前嚴青接了一個電話,是她前一晚才說過的吸血鬼,嚴建國拿着聽筒喂喂兩聲,倒是一改往日的壞脾氣,耐着性子對嚴青說:“閨女,馬上就中秋了,你們電視臺有放假吧?你回來住幾天呗。”

他永遠都不在意嚴青到底是在電視臺還是電臺工作。嚴青也無所謂,告訴他:“沒放假回不去。”

“放屁!”嚴建國罵了聲,“我都打電話問過你們領導了看你還怎麽騙我!你要是不回來我就過去找你!”

嚴青頭疼,皺着眉說氣話:“反正我不回去,你要來就來沒事挂了我忙着呢。”

一個勁地叫她回家,不用說嚴青都知道回去後會有什麽在等她,她無力抵抗只能遠遠躲開。

直播開始——

主播切片頭音樂,本期承接上期內容,一位海歸人士尋找當年資助他上學的好心人。

嚴青坐在導播間接電話,有個姑娘打熱線電話進來,說:“我聽了之前的節目,覺得那位先生收到彙款的幾次金額和時間都與我父親生前留下來的存單很相似,老人已經走了,如果能知道當年資助的學生如今已學成歸國應該會很高興。”

嚴青立刻做了記錄,通過內線告訴主播,同時讓姑娘不要挂機,待會把她的電話接到主播室。

姑娘應了聲好。

嚴青給主播打了個手勢,主播将背景音關掉,說:“好的聽衆朋友們,現在讓我們正式連線五通區的連小姐,連小姐你好。”

“主持人好,大家好。”

“連小姐,聽說您父親保留的彙款存單與我們李先生這邊提供的幾次時間和金額都很相似是嗎?那麽您是從哪裏發現的?又是怎麽知道我們節目的呢?您父親為什麽沒有親自打電話?”

嚴青照往常一樣抓着筆準備做記錄,只聽電話裏的姑娘一改剛才柔柔弱弱的聲音,尖銳道:“我的父親被人害死了!兇手就是洋城五通區常委人大代表胡明和!我在此揭發他行賄受賄,收取五通區南洋開發有限公司老總現金一千萬!”

嚴青腦子嗡地一聲。

“我手裏有他貪污的證據!他不斷找人騷擾我全家以致我父親慘死,這世上究竟還有沒有公正?我四處舉報上訪卻被被警察以妨礙公共安全拘留了十一天,連我父親出殡都……”

這天蘇總監也在導播室,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前他飛快地切掉了這通電話并且吼了句:“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

嚴青被他一吼六神歸位,電臺直播裏一時靜谧,主播還沒回神,與此同時導播室裏的兩部電話吵鬧響起,嚴青等待領導示意,蘇總監點了點頭,她将電話接起,說:“你好這裏是洋城電臺《美麗心情》……”

接下來嚴青根本沒時間去想自己到底捅了多大個簍子,也沒辦法去想臺裏即将給她什麽處分,這通電話是她接進去的,她要負全責。

***

這是洋城電臺近五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廣播事故,事情牽扯到市級領導,電臺裏的幾部電話當晚都被打爆了,甚至有記者打到了臺長的私人手機上想要了解情況。

節目結束後嚴青依舊坐在導播臺前,蘇總監一直左右走走得她頭暈。見這姑娘一點害怕都沒有,領導氣得手抖:“你啊,你啊!”

嚴青扯了扯嘴角,其實想說話,但不知道要說什麽。

今晚換做其他人也會把電話接進去,這件事也會發生,只能說,運氣不好。

“你先回去吧。”蘇總監擺擺手。

嚴青點了點頭,背着包出來,門衛與她打招呼:“下班了啊?”

嚴青應了聲,心想我可能要永遠下班了。

她想着心事往前走,頭都不擡,沒看見等在鐵門外頭的車,車上人摁了下喇叭,嚴青擡眼一瞧——

顧青舟降下車窗伸出手,沖她勾了勾。

嚴青抿了抿唇,在路燈下與車裏的人對視,離得不遠,能看見他眼裏有認真,跟她叫着勁。

反正她也沒贏過,走過去哼了哼:“你怎麽在這?”

本來想接你去喝粥。顧青舟說,他們倆一起喝酒到淩晨,他一早去學校上課,下午和院長一起參加一個座談會,晚上還有飯局,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趕着過來接她。

“上車。”他看着嚴青,“不管出了什麽事,飯總得吃。”

出事了,嚴青的大領導沒告訴她該怎麽辦,而這個人冒出來說你該去吃飯。

于是嚴青坐進車裏,沒事人一樣刷微博的付費問題,如果真的要被炒鱿魚她就得靠這部分收入來生活。

顧青舟看了她手機一眼,把車開出去,接下來他沒提到過有關剛才直播的半個字,只在點菜的時候問姑娘一句:“上次的蝦餃還要嗎?”

嚴青邊打字邊點頭。

于是他對服務員說:“蝦餃來一份。”

等餐的時候嚴青電話響,是賈雲打來的,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聽說了直播的事,嚴青心頭的不祥預感更盛。

賈雲問她:“今晚是你的崗嗎?”

導播是三人輪崗,所以說該嚴青倒黴,怎麽就輪到她了呢?

嚴青哼哼一聲,表示你說的沒錯大姐,你特麽能不能別戳我心窩子?

賈雲刻意壓低聲音:“那怎麽辦?你要喝西北風了?”

嚴青又哼哼。

賈雲:“你特麽能不能別哼哼!”

嚴青嘆了口氣:“我這有人呢,回去再跟你說。”

“有人?誰?那個叫獸?”賈雲大喊,已經聽說了上回有個叫獸陪着她閨蜜一起去尋親的事。

“恩。”嚴青應道。

“你倆怎麽這個時候在一起?你不是剛下班嗎?”

“大姐你問題好多啊!還能不能好了?”

“哦,那我挂了,回頭你別忘了交代!”

電話講完東西也都上齊了,顧青舟給姑娘盛粥夾菜,挑出蟹鉗肉放她手邊,一切都優雅平和,好像地球爆炸都有他頂着一樣。

***

吃完夜宵顧青舟送姑娘回家,嚴姑娘下車朝他揮揮手:“今天謝謝你。”

出了事她挺郁悶的,有個人陪着能好很多。

顧青舟也下車來,繞過去站她跟前,害得嚴青還得仰頭看他,他說:“會沒事,別擔心。”

嚴青聳聳肩,沒說話。

在家等待消息的時間裏,嚴青收到過兩條同事的短信,一個是和她同崗的導播——

【蘇總監被叫去臺長辦公室了,估計這回不能善了,臺長看咱們領導不爽好久了,可能要拿你開刀,青兒你做好準備,給自己找條退路心不慌。

有什麽消息我會再告訴你。】

還有一個是維修部的——

【今兒檢修,不小心聽到副臺長跟蘇總監打招呼,好像是想塞個人進來。】

嚴青心想:特麽老娘待的位置是多香一塊肥肉啊,這還沒挪窩呢就連後事都安排好了啊!水深,水太深了!

之後又有幾條小道消息,反正書面文件沒出來大家都說不準,但總歸跑不了。嚴青開始刷求職網,直到通知她去臺裏那天都還沒想好不做導播能做什麽。

等到了臺裏,從打卡開始就有人看,還指指點點的好像她做了什麽不道德的事情一樣,嚴青昂首挺胸進電梯,先去找蘇總監,她領導捧着茶杯還是老樣子,看不出被臺長摧殘了多少,見着嚴青瞪一眼,說你來啦。

嚴青點點頭,指着自己的桌子:“我是不是得收拾一下給人騰地方?”

她領導眼瞪更大:“收什麽收!等着,待會開會!”

嚴青以為是□□大會,沒想到等人到齊她一看,就平時開小會的幾個人,總翹會的主播這次也沒到,蘇總監把提綱往桌上一放,說:“大家都看看,說說有什麽想法。”

嚴青坐一旁愣了愣,發現提綱一人一份,她也有份。

——說好的拿我開刀呢?

“嚴青你點子多,你先來說說。”蘇總監茶杯一放,兩手抱在前頭。

嚴青咧嘴一笑:“領導,上次的事就完了啊?”

蘇總監非常低調嗯了聲,似乎不想提,只叮囑:“你這家夥以後小心點知不知道!”

嚴青趕緊狗腿點頭,估計是她領導給扛下來的,想着過兩天送張超市卡以表心意。

會議結束後大家分頭做事,嚴青湊到蘇總監身邊問:“那副臺長要塞進來的人什麽時候過來報道?”

蘇總監看了嚴青一眼,意味不明:“你還跟我裝傻呢?”

“沒啊!”

蘇總監看着她那張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臉,把要說的話往肚子裏咽了咽,揮揮手:“話怎麽這麽多,趕緊幹活!”

于是嚴青把心放下了,這确定是沒事了,她不用喝西北風了!

直播開始,嚴青這一晚表現得與之前沒有任何差別,看來上次那件事對她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蘇總監站在她背後盯着這個進單位五年、毫無背景的手下看了好久,覺得有些事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

嚴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結束後請同事們去K歌,也不忘給她警察閨蜜打給電話報平安,賈雲大呼阿彌陀佛,讓嚴青挑個黃道吉日去燒香,嚴青站在包間門口哼了聲:“要是燒香有用我早把我弟弟找回家了。”

給賈雲打電話是習慣,挂了後嚴青在外頭又站了一會兒,想着給顧青舟也打了一個,說:“喂,叫獸啊,我沒事了,借你吉言。”

顧青舟那邊一桌子的人,不知是什麽應酬,擡了下手表示抱歉,出來才說話:“沒事就好,你在哪?聽着很吵。”

“我請同事K歌。”嚴青說完想了想,問他,“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顧青舟說不了。

這時包間裏又出來一個人,個頭跟顧青舟一般高,穿一身窄身西服,五官看着有些相似,但眉眼間沒有顧青舟的平和溫潤,反而非常女氣,是一種非常耀眼的英俊,他走到顧青舟身邊說:“哥,你有事啊?先走也行,這裏交給我。”

顧青舟頓時就轉了念頭,問嚴青:“你幾點結束?一起吃夜宵好不好?”

嚴青看看時間,說:“行啊。”

兩人又去那家店,只不過這回顧青舟沒點粥,而是說:“今天想喝點酒。”

嚴青挺意外,問他為什麽。

“慶祝你沒有遭受不公平待遇,回到了你應該存在的地方。”他帶着笑說話,不經意間揉着額。

嚴青知道他來之前喝過酒,招手讓再上一份粥,對顧青舟說:“你先墊墊吧,免得待會胃疼。”

顧青舟聽着不知為何十分高興,點頭說好。

上了酒也上了粥,顧青舟陪嚴青喝酒,兩人杯子撞了撞,嚴青笑眯眯地告訴他:“最近好像特別幸運。”

顧青舟看着她,酒後的臉上帶了些薄醉,眼神濕漉漉的,有了點平時難見的懶散。

嚴青以為他不信,掰着手指算:“我從來沒有中過彩票,紅綠燈前停哪道哪道就最慢,usb插頭絕不可能一次插對……顧青舟,我的黴運是不是快要過去了?”

“是。”顧青舟将嚴青豎着的手指頭全都摁回去,“以後都會很幸運。”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一章的寶寶比較多,随意就這麽安排了!

我的舟非常人性化,他也會老,所以積極上健身房,想慢一點變老。

我的青,她有缺點,所以真實。

這章看出來舟舟要找的姑娘是誰了吧,喵~

接下來看我舟怎麽男友力hold住全場!

PS,雖然09年微博才開始內測,但我們不要糾結于此哈~

☆、中秋假期

嚴青真覺得最近幸運女神很愛她,她寫的一本書過了稿,在當當熱賣的那本《我說話直別介意》也準備趁中秋長假展開五城簽售,她給領導遞請假條申請年假,往年都要先照顧有家有兒的同事這回倒是沒聽說,蘇總監爽快批了條還問她準備去哪兒玩。

嚴青自然不能說自己要去簽售,則說回家一趟。

可這個家真是不經念,這邊才領了條出來嚴青就接到了她媽的電話,蘇三妹在電話那頭嗷嗷地哭,說:“閨女啊,你爸早晨跌了一跤你快回來吧!”

嚴青找了個角落站住,聲音壓得很低很淡:“摔倒了去找醫生,這事你跟我說沒用。”

蘇三妹一聽突然就拔高了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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