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決定
豫章長公主來謝家致謝, 聽聞謝九小姐不在, 微微一怔, 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不過,謝夫人在, 也是一樣的。”
說着她從丫鬟手中接過木匣, 取出一物, 遞給薛氏,道:“謝夫人先替九小姐收着吧。”
“什麽?!”薛氏一愣, 長公主遞過來的, 不是別的, 乃是一張房契。
豫章長公主笑道:“昨日答應了九小姐, 本想着今天親自給她。沒想到她不在,只能請謝夫人代為轉交了。”
一處四進的宅子,在京城這地方,也算是不錯了。
薛氏忙推辭:“這怎麽使得?”
長公主卻道:“不是給謝夫人的,是給九小姐的。”
她态度強硬, 不多話,也不見謝家旁人, 放下房契, 直接起身離去。
薛氏拿着房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晚間她跟丈夫提起此事,好笑而又無奈。
謝律卻不以為意:“她既送了,接着便是。”他更關心的是另外一樁事:“你說阿芸真那麽厲害?”
他女兒,真的繼救了太子豫王之後, 又救了長公主麽?還只用了一根手指頭?
薛氏沒好氣道:“是,很厲害。”
“那你還擔心她以後成親做什麽?”謝律道,“就這本事,誰敢為難她?!”
別說嫁人,就是進宮進軍營都不怕。他竟不知道他女兒這般厲害,還得感謝大舅哥啊。
薛氏不想聽丈夫胡說,沒接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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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律甚是遺憾,阿芸是女孩子,否則可不只是贈送一處宅子這麽簡單了。
忽的想起一事,他又道:“诶,那回你說長公主的兒子怎麽着來着?”
久久沒聽到回應,他低頭看去,琬琬雙目緊閉,似是睡着了。
他悻悻地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謝淩雲去了舅舅家,雖然阿娘說了不準胡鬧,可她隐約能猜到,阿芸同意她去,就是默許了她能亂來的。
在舅舅家,她甚是輕松愉快。
舅舅還告訴她,早給她準備了四季衣物,有男裝,也有輕便女裝。舅舅公務不忙時,就帶了她外出。
舅母馬氏本想阻止一二,可看他二人興致勃勃,又想着阿芸是客,不好拂了她的意,兼之阿芸喬裝出門,不會有人識破其身份,也與名聲無損。索性,任他們去了。
薛裕公務不算繁忙,得了空,便帶着外甥女,駕着馬車,自在出行。
初時是去莊子上騎馬射箭,在外甥女那裏受了幾次打擊後,薛裕開始帶着她去游玩,聽書看戲,賞玩風景。
薛裕随性慣了,自己不想受拘束,對嬌嬌軟軟頗對自己性子的外甥女,也不加約束。
謝淩雲很喜歡這個舅舅。舅舅雖說武功不高,但身上給她一種江湖中人的自在風流。
兩人閑談時,薛裕問起為何阿芸推遲了數日才過來,又說起一些舊事。謝淩雲簡單答了。
薛裕嘆道:“你娘那是怕影響你出嫁。”
“嗯?什麽?”
薛裕道:“你娘怕累了你的名聲,将來你不好出嫁。也怕你學不好規矩,日後受婆家拿捏。說起來,不知道她有沒有怪我累了她。”
頓了一頓,他又道:“不過你娘實在是多慮,你易裝而行,誰知道你做了什麽。我瞧你規矩挺好,也挑不出錯來。要是怕人拿捏,就找一個沒有婆婆的,一進門就做當家太太。誰拿捏得了你?”
謝淩雲聽得直笑。
卻聽舅舅又道:“再不行,不嫁人也沒關系。你爹娘不養你,舅舅養你。嫁人有什麽好,在娘家是個寶,出嫁了以後,笑得都少了……”他又看看阿芸,沒好氣道:“是,沒錯,說的就是你娘!”
謝淩雲一怔,感動之餘,有些遺憾,可惜阿娘不這麽想。
“唉。”薛裕嘆道,“可惜你表哥成親了,不然讨了你過來,省得你娘瞎擔心。”
謝淩雲只笑一笑。
這時他們在茶樓雅間,聽着說書先生講書。正講的是前朝孝女代父從軍一事。
謝淩雲聽得入神,忽聽舅舅道:“阿芸!須得這樣!”
“啊?”
“你說你那次救了太子之後,皇上問你願不願意收徒?”
謝淩雲不知他為何提起此事,點頭道:“是。”她後來想了,皇上可能是替太子問的,太子不是想學點穴麽?
薛裕道:“為什麽不收呢?舅舅是年紀大了,沒精力了。可你要是收了,能讓人人如你一般,我大齊也就無懼于天下了。”
他方才聽說書,聽這孝女代父從軍,在軍營裏,将自己所學,授與旁人,幾乎可以說是訓練了一支厲害軍隊。
他心中砰砰直跳,阿芸為什麽不可以?阿芸的功夫,比那孝女,比他都要厲害很多。有這樣的本事,不說青史留名,也不該掩于塵埃。
他雖然不大成器,可是他希望他的後生晚輩可以。
謝淩雲眼神一黯,她自是想啊,她還沒闖過江湖,她還沒想着年紀輕輕,就做隐士。她聽師兄們說過,很多大俠最後都是要隐居的,可她還未入江湖。
薛裕這幾日常帶了她外出,自認為她的心思也摸出了幾分。他心說,這确實不容易。他想一想,問道:“你當初就沒想過,問問皇上,能不能給你解決後顧之憂?”
“啊?”謝淩雲心說,當初她以為是皇帝要學武。
薛裕嘆道:“可惜,可惜。”他想,好好琢磨一番,前朝孝女能做的,阿芸肯定也能做。
太平盛世,不需阿芸如那前朝孝女一般代父從軍。不過阿芸若是顧忌名聲,不妨學那孝女換了男裝,變了身份姓名,想來也無人想到阿芸身上去。只是如此以來,阿芸不免受些委屈。
說書先生還在講着,薛裕卻聽不進去了。他想象着阿芸大顯神通,竟差點笑出聲來。
謝淩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隔日,薛裕便又帶着外甥女練武,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回更像是阿芸指點他。
他打了他尤為擅長的拳法,本想跟外甥女喂招卻被一招制服。
薛裕非但不覺難堪,反而甚是興奮。
謝淩雲将他方才的拳法重新打來,又一點一點指出其中破綻。
薛裕按着她說的來改,果然覺得效力大增。他連聲驚嘆,果真奇才。
謝淩雲道:“我也有套拳法,舅舅可以看一看。”
她說着講天辰派入門功夫從頭到尾緩緩演了一遍。這是入門弟子所學,算是極為粗淺的功夫了。
但是薛裕卻瞪大了眼睛:“你自己創的?真奇才啊!”
謝淩雲赧然,這是她小時候學的,當不得舅舅的誇獎。
薛裕是學過武功的人,也不怕吃苦,又有外甥女在旁指導。可饒是如此,這入門功夫,他也學了數日。
他覺得這功夫精妙無比,可大行推廣,用于軍中。
前朝時夷狄屢屢來犯,百姓困苦。若軍士人人皆有這般能耐,何愁邊境不平?本朝雖說無戰事,可若是有一支厲害軍隊,定能所向披靡。
薛裕只覺得胸中熱血沸騰:“阿芸,舅舅想求你一事!”
“什麽?”謝淩雲一愣,忙道,“舅舅有什麽事直說就是,不必說求。”
薛裕道:“舅舅尋思着你可能之前另有奇遇,你不願說,舅舅不問就是。不過,你小小年紀,有此本事,确實是練武奇才了。”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可願将這本領傳到軍中?”
他說這話時,由于太過激動,聲音都在發顫。他記得,當初教他功夫那個高手,叮囑過他,只能教給至親至信。他唯恐阿芸這本事也不外傳。
見外甥女遲疑,薛裕又道:“不然,只教個一招兩式也行的……”
他想,一招兩式也盡夠了。
謝淩雲雙目一亮:“可以麽?”
她心間瞬間轉過萬千念頭,老實說,天辰派的武功并不适合軍隊,但是粗淺的入門功夫,也足能勝過普通兵士了。
薛裕細細與外甥女分析,末了又道:“別的你都不用擔心,你只說你願不願意就是。你娘不會知道,旁人也不會知道。你可以掩了身份姓名,你娘擔心的事情,都不會有。”
謝淩雲道:“我自然願意。”
她在大齊十三載,在內心深處,也接受了自己是大齊人這個事實。她父親祖父都是大齊官員,母親也是吃朝廷俸祿的诰命夫人。她願意為大齊做些事情。而且,她也想為自己做些事情。
然而薛裕卻有些遲疑了,他輕聲道:“阿芸,你可要想好了,這跟之前出去玩鬧不一樣。這一步出去……”
“我想好了,舅舅。”謝淩雲認真道,“我想好了。”
從那日皇帝太子問她,她就在考慮了,她不想,也不甘就這樣一輩子在後院掙紮。她先時不肯邁出那一步,更多的是心裏有顧慮,為親情,為規矩所束縛。如果真像舅舅所說,阿娘他們不會知道。那她又擔心什麽呢?或許事情會洩露,阿娘會知曉,她想阿娘這麽疼她,她多求求情,撒撒嬌,阿娘會理解的吧?
舅舅願意幫她,這樣的機會,她不能錯過。
得了外甥女的準話,薛裕愈加高興,他胸中豪情萬丈,仿佛已經看到大齊軍隊盡是虎狼之師。
轉念想到妹妹薛琬,他微感歉疚。罷了,她若怪就給她怪好了。不過,他會盡量瞞着,不讓她知道。
這夜薛裕琢磨了許久,次日他于下朝後,悄悄去見了皇帝。太子紀恒竟然也在。
雖說薛裕救過皇帝和先帝,但是見了皇上,還是忍不住緊張。想到上次外甥女在皇帝面前的從容淡定,他微感慚愧。他還不如一小姑娘。
皇帝和顏悅色,問起他有何事。
薛裕定了一定,便緩緩說出自己昨夜想好的說辭。他聲稱自己有一義子,本事高強,無敵于天下,尋思着若是能指點軍士,必能訓出虎狼之師。
皇帝對薛裕的本事并不懷疑,他笑道:“薛愛卿,竟有一義子,朕竟不知。不知他現在何處,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
薛裕笑道:“本該讓他來拜見皇上,只是他年紀小,沒見過世面,又一臉麻子,相貌可怖,恐沖撞了皇上,就沒讓他來。他姓薛,名喚淩雲,今年才十四歲……”
他尋思着給阿芸換個身份姓名,那就讓她随母姓,姓薛。至于淩雲,則是他随口胡謅的,就當是取淩雲壯志之意吧!反正也沒人深究。
皇帝倒也罷了,太子紀恒卻是目光一閃:“阿芸?”
十三四歲的年紀,不便見人,武功高絕,除了阿芸,再不會有旁人。薛是她母姓吧?
他有點哭笑不得,他讓她考慮,這就是她考慮的結果?
薛裕愣了一愣,說道:“是臣的義子,薛淩雲。”
他此刻也不好再給阿芸另改名字,就堅持自己原本的說法。
紀恒看向父親,笑道:“父皇以為如何?”
皇帝先前确實想過,若薛裕另有徒弟,武功像謝家阿芸一般的,給恒兒做侍衛也使得。可恒兒說自己習武,而且重陽一事後,他好生整饬了一番,又令豫王前去就番,并讓其散盡奇人異士。恒兒身邊應該安全。
薛裕的義子叫什麽,薛淩雲?皇帝“唔”了一聲,說道:“好。明日便讓他去京畿大營看看。不過,行不行還得看他本事。”
皇帝尋思薛裕短短時日能教出謝芸來,薛裕的義子可能本事也不差。他記得薛裕說謝芸是練武奇才,今日說這個義子是武功高絕。他正因為謝芸是女子而感到不便,得知有實力不遜于謝芸的男子,自是歡喜。
——當然是否有實力,還得真正看看才知道。若确實有實力,自當重用。即使無戰事,朝中也該有猛将。
看一眼紀恒,他又道:“太子不妨也跟着瞧一瞧。”不是想學武嗎?且看能不能吃苦吧!
太子應下。
皇帝又叮囑幾句,賜了薛裕手書令牌,才讓薛裕離去。
薛裕剛一出門,行得數步,就聽背後有人喚他。
他停下腳步,看向正朝他走來的太子紀恒。他心中一凜:“殿下有什麽吩咐?”
紀恒笑一笑,說道:“吩咐倒不敢當,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請薛大人幫忙。”
“殿下請講。”
紀恒輕聲道:“勞煩薛大人代孤向謝九小姐問好。九小姐現下,是客居貴府吧?”
“啊……”薛裕瞪大了眼睛,心說,他定是猜到了。可看太子的神色,并不像知道了什麽。興許這只是一句尋常問候呢。于是他仍是極鎮定地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帶到。”
薛裕回府後,避過妻子,簡單與外甥女說了自己的打算。
謝淩雲聽得一愣一愣的,有幾分不确定,真早去當軍中教頭麽?似乎也不錯的樣子。她有些興奮,也有些期待。
薛裕卻道:“什麽軍中教頭?你不要想的太容易。京畿大營,人才濟濟。雖說也有幾個權貴子弟,可大多數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你能不能讓他們服你,還不一定。”
“哦。”謝淩雲心說,有難度的話,更好啊。有一點功底,教起來更方便。
“只是有一點,須得你受點委屈。”薛裕歉然道。
“舅舅請說。”謝淩雲尋思,能讓自己所學,派上用場,便是受些委屈也無妨。
薛裕取出一物,放在桌上,說道:“這些,你得聽舅舅的。”
謝淩雲看桌上放着半截銀制面具,知道了舅舅的意思,這是要她與近日一樣,喬裝而出。她拿起面具,掂了掂,心頭湧出奇怪的情緒。
她之前想過好多次的面具,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在自己面前。
薛裕瞧着外甥女,看她現下一身家常衣服,不施脂粉,卻不掩國色,嘆道:“軍營不比別處,要萬分小心。舅舅怕你穿了男裝,又塗黑臉,也能被人識破身份,不如戴個面具,多一分保障。”
他忖度着,他為了自己的私心,瞞着妹妹妹婿,勸導外甥女去軍營那男人堆。膽子也忒大,若無人發現也就罷了,若給人知道了……他心中一凜,不,絕對不能教人知道。
謝淩雲點頭,笑靥如花:“嗯,我聽舅舅的。”
穿成什麽樣,并不要緊,她感到遺憾的是,上輩子她沒學會易容術,不然也不必戴勞什子面具了。
次日,薛裕帶着喬裝打扮的外甥女乘着馬車出了京,直奔京畿大營。
途中謝淩雲問道:“騎馬不更快些麽?”
薛裕一愣,方道:“下次吧,這回忘了。”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道:“對了,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對外說,你是我收的義子,叫薛淩雲。”
“什麽?!”謝淩雲大驚,“謝淩雲麽?舅舅,你怎麽知道……”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從來都不曾告訴任何一個人的。
“嗯,我想着,薛是你母姓,淩雲嘛,取壯志淩雲之意……”薛裕驚訝于外甥女的反應,小心解釋。
謝淩雲愣了愣,點頭道:“這樣啊。”她輕聲道:“謝謝舅舅,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薛裕聽了她的話,皺眉道:“還有,你這嗓子,嬌嬌嗲嗲,一聽就是小姑娘,可得壓一壓。”
謝淩雲應了,試着換了聲線說話,看着舅舅變幻莫測的神色,最終只道:“好了,我盡量不說話。”
她将面具戴好,又檢查了一下,确定無不妥當之處,才暗暗放心。
京畿大營就在京城十數裏外。薛裕告訴外甥女,這支軍隊號稱有十萬人,都是能兵強将。領兵的是霍老将軍,軍紀嚴明。今上能登基,此軍功勞不小。
他們趕到京畿大營時,被守營士兵阻攔。薛裕拿出皇帝親筆手書和禦賜腰牌,士兵去請示了霍老将軍,他們才被允許入內。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з^)-☆麽麽噠~(^з^)-☆麽麽噠~(^з^)-☆感謝不知名姑娘的營養液。
話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認識的人有六個在今天生日。
看看今晚能不能在更新一章,如果10點半之前沒有的話,那就是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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