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良配

卻聽謝蕙笑道:“懶丫頭, 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起床。”

謝淩雲麻利換好衣衫, 理了理頭發, 攬鏡自照,并無異樣, 才打開了房門, 輕聲反駁:“也沒有很懶啊!”

謝蕙與荷香一前一後進來。謝蕙纖細的手指點着妹妹的額頭:“越發憊懶了, 在舅舅家也是這樣不成?”

“哪有?”謝淩雲笑一笑,一轉頭看瘦弱的荷香端着臉盆毛巾等物, 忙伸手接了過來。

她早起已經梳洗過了, 不過此刻仍是又簡單清洗了一下。

荷香端走了臉盆, 少時又捧了茶點過來。

謝淩雲一路奔波, 腹內空空,早就餓了。她給謝蕙與自己各斟了杯茶,又将糕點分與謝蕙。

謝蕙只拈了一小塊兒嘗嘗,看妹妹吃的歡快,心中頗為奇怪:“你昨夜做賊去了?”

謝淩雲一噎, 忙喝了口茶水,将口中食物咽下, 慢吞吞道:“姐姐怎麽說這話?”

“阿芸, 雖說老太太、太太免了早安,可你這會兒才起……”謝蕙輕嘆一聲,說道,“我原想着是你身上不舒服,沒想到你是在睡懶覺。這要是給人知道了……”

謝淩雲放下糕點, 沒有說話。她知道這不是辦法,她得想個主意。

“阿芸?”

“啊?”謝淩雲一怔,“怎麽?”

“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麽愣啊。”謝蕙嗔道,“你去舅舅家這半個月,可有什麽新鮮見聞沒有?也說給我聽聽啊。”

她雖然每日待在家中,可是對外面發生的事情,她也不是不好奇。在謝家,她衣食無憂,但是有時也會覺得孤單寂寞。原本她還能跟阿芸說說話,雖說兩人說話并不投契,但好歹也是個伴兒。這回阿芸去薛家,一去半個月,她心裏憋了不少話,想跟阿芸說一說。

謝淩雲想一想,就說了跟舅舅騎馬射箭的事情。可惜謝蕙對這些不大感興趣,只點一點頭,便道:“阿芸,咱們家可能又有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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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謝淩雲呆了一呆,“什麽喜事?”

謝蕙卻故意賣關子:“你猜。”

“七哥要定親了?”謝淩雲尋思着,謝懷信與謝懷溫都定親了,接下來該是謝懷良了吧。

“不是——”謝蕙搖頭,“不是七哥,是二姐姐。”

“誰?二姐姐?”謝淩雲一愣,謝蔳麽?她忽然想起一事,小聲問道,“是跟誰?吳家二哥?”

她記得她聽謝芷說過,謝蔳當年跟吳家二哥都快議親了,卻出了些意外,兩人各自婚嫁。如今一鳏一寡,但是謝蔳并不願意。現下喜事将近,是定下了麽?

謝蕙極慢極慢地搖了搖頭:“似乎不是。”她輕輕嘆了口氣:“前不久來提親的,是羅家。”

“那是誰?”謝淩雲又是一愣,“哪個羅家?”

“安定伯羅家。”謝蕙道。

謝淩雲想了想,确實有這麽一家。只是……她不禁狐疑:“安定伯……家的誰?”

謝蕙看了妹妹一眼,沒好氣道:“就是安定伯啊。”

“啊?”謝淩雲一驚,“羅方!”她知道安定伯羅方,年近三十,相貌極醜。當初舅舅無意間提起這個人,說羅方的妻子就是因為他太醜而羞憤自殺的。——可能會有誇張,但是羅方肯定很醜就是了。

來向二姐姐提親的,竟然是這醜的一個人麽?

謝蕙道:“對啊,就是他。”

“老太太應了?”謝淩雲奇道,“老太太應該不會同意吧?”

謝蕙搖頭:“老太太同意了,而且……”她壓低聲音道:“二姐姐似乎也不反對。”

“真的?”

“我知道的就是這樣了。”謝蕙輕輕拍拍妹妹的手臂,柔聲道,“你不用擔心的,阿芸……”

她心說,她原本只覺得自己交了好運,得遇這麽好的婚事。後來再看看謝蔳,覺得自己的親事也不算什麽了。畢竟謝蔳寡婦再嫁,還能嫁到伯府去。雖說相公的相貌醜了一些。

謝淩雲卻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那羅方醜到什麽地步。謝蔳姐姐的膽子應該不算大吧?她想了又想,終是忍不住說道:“我聽說羅方不大好看……”

她心裏有些茫然,寧可嫁一個不好看的人,也不願嫁給吳家二哥。或許羅方此人別的地方特別出色吧?

謝蕙看看妹妹,噗嗤一笑:“我問過二姐姐的。”

“嗯?”謝淩雲好奇。

謝蕙輕笑道:“二姐姐不在乎呢。而且,二姐姐長的好看,也不在乎別人是美是醜。”

“啊,這樣啊……”謝淩雲呆了半晌,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道理麽?她忽的想到自己身上,她功夫也好,是不是也可以不在乎夫君的武功?

想到這裏,她的臉不由地紅了。天,她在想些什麽,怎麽想到這上頭去了?!

謝蕙也發現了妹妹無端羞澀,笑道:“阿芸,你放心……”阿芸的夫家将來不會差的。

姐妹倆又閑聊一會兒,謝蕙才起身離去。

謝淩雲思索了好久,終是決定求助于阿娘。她想過了,她若要日日出門,還不想給別人知道,就必須得有人做掩護。肯給她掩護,也能掩護得了她的,除了阿娘,再無旁人。

只是,如何才能教阿娘同意,她有些犯難。

午後薛氏喚了女兒過去,說是要她試冬裝。因着謝蕙年後三月就要出嫁,薛氏教人給謝蕙趕制衣物,又特意教人量了兒媳佟氏和阿芸的尺寸,一并添了冬裝。

謝淩雲見阿娘命人給她準備的黛色大氅漂亮暖和,甚是歡喜,喃聲道:“阿娘待我真好。”

薛氏輕哼一聲:“現下知道我待你好了?”

謝淩雲拉着阿娘的胳膊撒嬌賣乖,成功逗得薛氏眉目舒展。

房中并無他人,謝淩雲咬咬牙,一橫心,說道:“阿娘,我有事求你。”

薛氏聞言面色一沉:“你說。”

“我清晨需要出門一趟,求阿娘幫我。”謝淩雲看着母親的眼睛。

薛氏一笑:“我當是什麽?那你出去就是了。我教人早早準備馬車,也可以叫你哥陪你……”她還以為阿芸要做什麽呢。

“阿娘,我不想給人知道,我要出去,也不只是明天,而是從今日起的每一日。”謝淩雲目光低垂,“我會在申時前出去,巳時之前回來,不會驚動任何人。只是有些時候,需要阿娘幫一幫我。”

薛氏雙目圓睜,面色蒼白,她驚疑不定:“阿芸,你,你說什麽胡話?你出去做什麽?阿芸,你到底想幹什麽?”

別人家的女兒都乖乖的,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到了合适的年紀,在家裏的安排下出嫁。怎麽她的阿芸,回京後一心外出也就罷了,此刻竟然要日日清晨出門!

“阿芸,你說,你想幹什麽?!”

謝淩雲有些着慌,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低聲解釋:“阿娘放心,我不做壞事,無損江山社稷,也不會違背道德,我也不會損了名聲……”

她知道阿娘常常念叨規矩名聲。她想,如果讓阿娘知道,這不會對她名聲有任何不利影響,阿娘應該會同意吧?

“不會損了名聲?!”薛氏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苦笑還是冷笑,“這要給人知道,你還怎麽做人,你還要不要嫁人?!”

“不會有人知道啊!”謝淩雲急忙說道,“我今日卯正出去,巳時歸來,可有一人知曉?”

“你說什麽?”薛氏大驚,“你……”

她胸中滿是怒火,揚起右手就往女兒臉上揮去。

謝淩雲若要閃避,自是易如反掌。可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淚光盈盈看着母親。她知道阿娘很生氣,若是打了她,阿娘就能生氣,那就給阿娘打好了。

然而,薛氏這一巴掌到底還是沒有落下去。望着女兒嫩生生的臉,她如何下得去手?這是她的阿芸,是她養了十三年的阿芸。

薛氏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了下來。

謝淩雲慌了,忙給阿娘拭淚,手忙腳亂:“阿娘,你別這樣……打我、罵我都行,你別這樣……”

薛氏擺了擺手,無力地坐下,許久才道:“阿芸,你說,你在做什麽?”

“我在做一些我很想做的事情。”謝淩雲半蹲在地上,握着薛氏的手,“阿娘,那是我這輩子,除了家人以外,最重要的事情。”

薛氏愣怔:“什麽?”

“我希望我是個有用的人,阿娘,我想做點有用的事。”謝淩雲笑了一笑,“我曾經想着行俠仗義,蕩盡世間不平。現下我想着,能真正做點什麽就好。阿娘,我知道你希望我好好的,有好名聲,嫁個好夫婿。我都知道的……”

薛氏心下一酸,忍不住摸了摸女兒的頭。

“可是阿娘,我……”謝淩雲心說,我心裏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嫁人。頓了一頓,她只是說道,“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阿娘,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給人發現,也絕對不會損了名聲……”

薛氏內心酸澀而又難受,女兒并未直接說明自己要做的是什麽事。她輕哼一聲:“你怎麽保證?你拿什麽保證?你一個大活人出去了,沒人知道?沒人看見?”

“我拿我的武功保證,阿娘見過我動武,也見過我使輕功。不說千裏飛行,一躍數裏還是可以的。阿娘若不信,我可以發誓。”謝淩雲舉起右手,做立誓狀,“我若要給人發現行蹤,就讓我死……”

她一句“死無葬身之地”還未說出口,就被薛氏掩住了口。

薛氏怒道:“你這是做什麽的?好端端的,發什麽毒誓?”她忙呸呸兩聲:“童言無忌,大吉大利……”

謝淩雲心裏一暖,嘿嘿笑:“阿娘……”阿娘雖然生氣,可還是關心她的。

看她這個樣子,薛氏心頭火氣,伸手推了她一把。可是待見得女兒被她推得一個踉跄時,她又忍不住手上使力,一把将女兒攬在了懷裏,淚珠滾滾而落。

謝淩雲下意識伸手抱住母親,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有沒有得到理解,不知道阿娘究竟是什麽意思。

良久以後,薛氏才松開女兒。

謝淩雲後退一步站定,見阿娘神色已恢複如常,只是眼睛紅紅的。她心下歉然,卻知道不能退讓。

“你是在為朝廷做事麽?”

薛氏冷不丁的一句話,叫謝淩雲悚然一驚,猛地擡起了頭。薛氏看她一眼,嘆了口氣:“真是在為朝廷做事?”

“阿娘……為什麽這麽說?”謝淩雲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你方才說,無損江山社稷……”薛氏幽幽說道,“還是說,你在為長公主辦事?給太子?給豫王?你是在為哪個大人物做事嗎?”

謝淩雲一怔,緩緩笑了:“也不是,阿娘,你真的不必擔心的……”

“不必擔心?我連你做什麽事都不知道,我怎麽不擔心?!若是你為豫王辦事,豫王效仿當初的魏王,你還要不要命了?”薛氏越想越急,“是不是豫王?”

謝淩雲呆住了,阿娘這都想的是什麽?她尋思着不透露一些,阿娘定會胡思亂想。她咬了咬牙,輕聲道:“不是豫王,阿娘,不是豫王。其實,我,我在教人練武。”

“什麽?”薛氏眨了眨眼,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方才說什麽?”

“我只是在教人練武而已啊。”

“等等。”薛氏不信,“誰要學武?你若教人練武,大可以明着來,怎麽要偷偷摸摸的去?你,要教的,是個男子?”

想到這裏,她又皺起了眉。

謝淩雲不說話,怎麽回答呢,她教的是男子,但是不止一個啊。她暗暗猜測,是回答一個還是很多,哪個答案阿娘更容易接受一些。

“阿芸,你好糊塗!那男子是誰?若給人知道,你名聲還要不要?将來還怎麽嫁的出去?”薛氏急道。

謝淩雲轉了轉眼珠,小聲說:“不會有人知道,而且,也不是沒人娶我。”她要是像嫁,應該不會嫁不出去。

“什麽?”薛氏愣了一愣,隐約記得這話阿芸之前也說過。頭一回她不當回事,這次卻不由地不重視。她試探道:“你說誰要娶你?”

“也沒什麽,反正沒人知道。”謝淩雲顧左右而言他。

薛氏冷聲道:“阿芸!”

謝淩雲一橫心:“紀恒說的。”

“誰?!”薛氏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太子殿下?”

她日前常常聽丈夫說,阿芸出色,便是太子妃也做得。怎麽聽阿芸的意思,太子真要娶阿芸?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薛氏覺得荒誕無比,丈夫挂在嘴邊的話,從女兒口中聽到?

謝淩雲點一點頭:“對啊,他是那麽說的。但我沒同意,他讓我考慮考慮。”

薛氏盯着女兒看了半晌,方道:“你教的人是太子?”

她念頭轉的極快,将許多看似不相幹的事情聯系在了一起。阿芸六月份見皇帝與太子,皇上還賜了阿芸玉佩,後來又給過阿芸可以進宮的腰牌。皇上還曾教阿芸進宮說是陪五公主,還有大量的珠寶古玩……阿芸救過太子、長公主送阿芸房子……

薛氏神情複雜看着女兒,暗想,莫非這是太子紀恒的意思?阿芸那次救了太子,太子就想着要娶阿芸為妻?阿芸憨直,不願同意,太子就想方設法,要制造機會?為什麽要這麽複雜呢?皇帝下了旨,阿芸還能不應?

只是阿芸究竟是什麽意思?不同意太子的求娶,還答應教太子功夫?薛氏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傻阿芸。

謝淩雲正要搖頭說不是,臨時心念微轉,她只笑一笑:“阿娘……”

薛氏心說,阿芸既不否認,那肯定就是了。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沉吟半晌:“皇上也知道麽?”

謝淩雲點頭:“知道。”

舅舅求了皇帝的親筆手書,皇帝是知道的。

薛氏更加驚訝,皇上也知道?皇上也知道,怎麽會允許他們胡鬧?!她聽說過皇帝寵愛太子,但是沒想到能寵到這地步。太子也真是——她一時半會想不出恰當的評價來,但是最開始的憤怒是消散了些,可擔憂卻更重了。

若太子執意要娶,一道婚書下來,謝家肯定拒絕不得。可阿芸的性子,又哪裏适合進宮了?而且,還在謝家時,阿芸就一心想着出門,真進了宮,她還不憋悶死?

薛氏道:“阿芸,你,你若是不願意,就該推拒了的……”不應該答應,給人希望,讓人誤會。若是觸怒太子,那可不是小事!

“可是阿娘,我真的想做這件事。”謝淩雲輕聲道,“阿娘……”

薛氏一呆,嘆了口氣,看來阿芸是願意的吧?她反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謝淩雲不清楚母親的內心想法,她拉着薛氏的手,說道:“阿娘,你放心,真不會有人發現,也不會損了名聲的。阿娘若不信,明日看一看就知道了。只要不去我房裏,就不會發現我出門。”

薛氏現下哪還有心情細想這些?她随口說道:“你今夜同我一起睡!”

“哦。”謝淩雲點一點頭。

這夜,薛氏果真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謝律趕到了書房。謝淩雲長到十三歲,得以同母親一起休息。

這感覺還挺新鮮。

薛氏心裏有許多話想對女兒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她頭疼得厲害,女兒怎麽就招惹了太子呢?她曾說建章侯的兒子齊大非偶,太子就更不是良配了。——她是希望女兒嫁的家世好些,可太子的家世也太好了。

謝淩雲夜裏極乖巧,半夜也不曾出去。只在寅正點了母親睡穴,推窗出門,閃回自己房內,簡單洗漱,換了衣衫,塗黑粉,點麻點,戴面具。裝扮好後,她如昨日一樣,悄悄出了家門。

薛氏這日直到丫鬟來喚才遲遲醒來。她揉了揉眉心,往身旁一看,阿芸已經不見了。薛氏一顆心,立刻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з^)-☆麽麽噠~(^з^)-☆麽麽噠~(^з^)-☆又要周末了,啦啦啦,撒花。

我今天想給留言前十的寶寶發紅包。希望能有十條,不然我就尴尬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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